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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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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若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遇到他的場景,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久到江湖幹涸,星月鬥轉,世間花開花落成碾泥,她都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人。

那個人啊,那個清冷孤傲的人啊……

那日她終於答應盛瑛和合作,任務就是要奪取遙青山最高修行者的魂魄,啖肉嗜血。這個凡人,她並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盛瑛只告訴她這兩日他會從大梁回來,途經千年皚皚雪山,那兒便有機會下手。動手之前,盛瑛也知這個任務艱巨,要求細水長流,小心籌備接近,找準契機即可。

契機,花費時間的機緣可實在難尋。

盛瑛交代後重新回到西門任地界,以免被懷疑。

要想接近他,就要好好喬裝打扮自己,最好是落單的孤苦無助柔弱女子的姿態,這樣才更讓人掉以輕心,尤其面對的是不好對付的他。現在的她身上都是雷刑所受的傷,手腕處傷痕淡了些,但後背還是觸目驚心,一動起來牽扯全身,最好還是不要和他硬碰硬。

其實在不夜城學堂就聽說過他的事跡,當時路遙說話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言辭激動興奮,仿佛故事中的偉岸人物就是自己一般,十分的驕傲崇拜。那個十二歲就把吞食月亮的邪祟降服的少年,名動天下的能人,多少人因為他紛紛高看遙青山,幾乎把他所修煉之地當作神祗一般的存在。

他叫什麽名字呢?

剛才盛瑛說過,可是卻沒認真聽,她竭力回想,可惜只記得路遙當時講述故事時誇張得意的嘴角,那個少年,現在算算年紀大概也有十九了吧。

周圍的風兒大了,她站在高高的雪山之下,這裏已是寒冬,下了整整半個月大雪,方圓百裏之內靜悄悄,除了她,就是偶爾飛過的幾只麻雀,它們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出來找食。

一只鳥兒太累了,越飛越低,忽然落在她腳下,她驀然一驚,拾起一看,身子還是溫熱的,就是餓得睜不開眼。

真是可憐,這樣的天氣還要出來。

她思忖著等會兒如果能完成任務,就把它帶走,如果那時還活著就好了。

在天庭吃了那麽多靈丹妙藥,她的感官放大了數倍,聽得遠處有陣陣馬蹄聲兒漸行漸近,噠噠噠的,似乎還有些急。

這麽急,看來是想趕時間啊。

她撐起一把紅傘,不多時上面便鋪上一層薄薄皎潔的雪花,這還是從凡間用銀子換來的,包括身上的衣裳。柔滑綿軟的白潔綢緞上有朵朵鮮艷殷紅的小梅,三三兩兩別致錯落裙擺之間,陣袖上幾朵梅開放得十分絢爛,美不勝收,腰間絲帶繡著道道精致的條紋。這還是她第一次穿這麽美的衣裳,盛瑛說過,如果柔弱也騙不過他,就用自己的臉蛋了。

當真要做到如此地步嗎……

她忽然問自己,擡眸望向這柄紅傘,顏色似乎太鮮艷了,可盛瑛又說,如果不把自己打扮得引人註目些,怎麽在一片白色的雪山中博得註意?

馬蹄聲兒越來越近,她從山腳下走出,看著左邊遠處那一輛精致高雅的馬車揚起雪花不停歇奔馳而來。車廂處的流蘇隨著跑動而搖晃著,車夫雖然穿得很厚,可是臉動僵了,呼出一大口氣,揮鞭之下,一聲“駕”驚動附近樹枝上的麻雀。

她一步步緩慢移動至路旁,露出白皙冰涼的右手攔著,紛紛揚揚的雪落在手縫中再悄然滑落。那輛馬車漸漸接近,車夫率先註意到她,猜測是要搭馬車,頭一偏,嘴張張合合,似乎在開口詢問車內人意見。

她聽得,車夫粗獷的聲音響著:“公子,路上有一女子好像要坐我們車。”

“別搭理。”

輕淡如煙冷漠的一句,聽不出情緒起伏。

車夫又道:“可是公子,大雪封山半月,這女子單靠自己是走不出的,真要不管麽?”

“走。”

車內人聲音清冷無波,就好像一顆小石子輕緩落進池塘般,連波瀾都沒有。

她雖然距離馬車還有一段距離,但這番對話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人來都來了,怎麽可能就這麽簡單放他離去空虧一簣呢。於是,輕輕擡傘,露出面容,再次揚手,等馬車稍近時,走到路中攔住。

車夫沒想到她會有如此舉動,一下子勒住韁繩,馬受驚,前蹄擡至半空,驚嘶鳴。車廂震了一震,車夫怒意上來,喝道:“不要命了!”轉而擔憂望向車廂,忙道:“公子沒事吧?”

“怎麽了。”

這個男子的聲音清冷溫潤,剛才那一震動都沒讓他情緒有任何波瀾。

這個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熟悉,到底是在哪裏聽到過呢……這樣的說話語氣,她之前應該是接觸過他,可是到底是哪裏……

車夫睨她一眼,帶著埋怨和怒氣,“剛才的女子攔車了,害得我差點撞到她。”

她裝作柔弱無依的模樣,語氣卑微嬌羞試探道:“剛才實在不好意思,我已在這裏迷路一天了,眼看天色已晚,如果再不出去恐怕就要死在這裏,希望公子幫幫忙,帶我離開雪山,小女子萬分感謝。”

說完還在思忖人間小姑娘是不是這樣講話的,生怕自己說得太假,畢竟這還是第一次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接近目標。

“別管她。”

車夫接到這句指示就要揮鞭,她貼近馬兒,柔柔弱弱道:“請公子幫幫忙。”

這句嬌滴滴柔出水的嗓音惡心得她連連暗暗打了個激靈,但是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柔情憐意頻頻。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嬌弱無助些,還特意在脖子處弄了幾道劃痕,假裝在雪地跌倒被樹枝劃傷的樣子,盛瑛還說過,”如果這都不相信,吳若,你恐怕就要犧牲下了。”

言下之意她當然懂,當時大驚,眼睛驀然睜大,“還要做到如此地步?我不幹。”

盛瑛好說歹說,“也並不是非得這樣做,總之你要讓他放下戒心,別忘了,這些修仙之人警惕性很高。”

想想自己已答應,再也反悔不得,終於沈默,算是應下了,到時再隨機應變,不一定要走到那一步。

車夫猶豫了,這樣惡劣的天氣如果真不管的話,恐怕真得出事兒,畢竟這荒山野嶺的,也沒什麽人能帶走她,於是便嘗試問著車廂內的人,“公子,大概還有一個時辰天就黑了,真的不管麽?”

車廂內沈默了。

她靜靜等待著,手上還按壓韁繩,如果這還不行,她就讓這馬兒受驚,到時再想辦法找機會上了這馬車。

車廂內什麽動靜也沒有,車夫思忖著,又喚一聲,“公子?”

“我再想想。”

男子的嗓音溫潤如水,倒也沒剛才聽著那麽絕情。

她的衣袖上落了幾片雪,胳膊上一陣發涼,她倒是不怕冷,只是覺得涼。但在車夫眼裏看上去十分嬌弱,也沒剛才那麽生氣,而是和她一起靜靜等待著車內人的回覆,如果不是這雪花紛紛揚揚,這時間似乎都靜止了。

男子的墨玉折扇輕輕慢慢撩開帷幔,不見其人,只聞其聲。

“上來。”

她忽然松了口氣,微微擡高紅傘,露出一張明媚可人的臉,沖著車夫一笑,笑得車夫臉都紅了,最後不好意思別開臉,說:“我們是要去遙青山的,姑娘你要去哪兒?”

“就把我送到遙青山腳下吧,到時我再下車。”她上了馬車,撩開帷幔,掀開懸掛擋風的草席進入車廂。

一進車廂,不免帶了些外面的風雪進來,眼角餘光掃到他動了動身子。她低頭找了個位置坐著,放好草席帷幔,感激道:“多謝公子。”

“嗯。”

平平淡淡的鼻音,聽得她竟然有些恍神。

這聲音有些熟悉,難不成以前見過他?

車夫一聲“駕”,馬車便動起來。剛才吹進來的雪落在地毯上漸漸融化。剛進來還沒留意到,現在坐久才回過神,裏面竟然還挺溫暖,似乎還燃著什麽香。可是左右一掃,並沒看到香爐。

她緩緩擡起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望向車廂對面裏側的他,說:“公子的車廂真好聞,是放著什麽香麽?”

“殘留的餘香罷了。”

車廂內由於關上窗口,只有一層糊紙,其實看不真切對方五官,但是在隱隱綽綽的環境下,依稀能看清大致容貌,面若明玉,嫻雅安靜。

“這條路上來往的人不多,今天能在這裏碰到公子實在是幸運。”

他沈默一瞬,懶洋洋的,側頭望著她,緩緩優雅道:“是嗎。”

她回味這句話,側頭一邊,暗暗想著這男的可不好對付。

風兒越來越大,天色漸漸暗下來。

他取出袖子中的珠子放在燈盞中,微微流光從珠子溢出,淡淡白光緩緩飄散在空中,一縷一縷飄至她面前再裊裊而去,最後整個車廂漸漸明亮清晰。他的臉一點一點印刻在她腦海裏,清秀俊雅的臉龐,眉如墨畫,雙目朗日月,似有星光璀璨點映其中,輕輕一睨仿佛帶著冷清清的霧氣讓人朦朧迷失,未施胭脂而薄紅的唇帶著絲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風姿冰冷綽約。身上裹著白色狐裘,整齊柔滑的墨發束在腦後,玉冠精致高潔透露低調的貴氣,更顯得身姿嫻雅如玉。微露出的袖子上有幾道金絲銀線勾勒的寬紋,修長的手指正漫不經心摩挲著墨玉骨扇,一下又一下,輕輕慢慢。他此刻正淡淡瞧著她,不言不語,身上散發著淡雅清爽冷冽的氣息。

她畢竟是第一次扮演迷失山林的良家婦女形象來接近目標,對方一句都不主動,也不出招,這讓她霎時無法應對。算算時間,按照目前趕路進度,大概三個時辰就會到遙青山,她必須在路上就把他解決,不然真到了目的地,她可逃不出眾多遙青山門生的圍捕追殺。

於是,露出一個自以為甜美靈動的笑容,“還不知道公子叫什麽名字,日後我也好去遙青山感謝呢。”

“順路一帶,不必了。”

她繼續找話題聊著,暗自想著地界裏那些低級的妖怪平日裏是怎麽誘惑白面書生的,怎麽聽著挺簡單的事兒到她這裏就這麽棘手,難道真是自己的問題不成?

“原本我是來探親的,沒想到這場雪越下越大便迷了路,等會兒也不知道去哪裏歇息。”她暗暗柔弱垂眸,故意露出脖子上的劃傷。

“受傷了。”他這是一句肯定,而不是疑問,似乎在說,誒,你看外面下雪了,或者說這燈不太亮的感覺。

“嗯。”她做作地摸了摸,佯裝驚訝,“可能是剛才跌倒劃傷的,沒想到傷口這麽深。”

“深麽。”

對方語氣始終平靜得像湖水,或者說從未波動過。雖然是用反問的語氣說出,但卻更加重了語氣。

借著燈火,她似乎覺得這人似笑非笑,表情卻是十分淡漠如煙,吳若覺得今天真的是碰上對手了,說了這麽多句,對方還不上套,相反還隱隱有種被人耍弄看戲的感覺。

難道自己妖怪的背景被看穿了?

應該不會啊,她已在天庭修行一段日子,吃的靈丹妙藥可不是渣渣,就連北淵都說絲毫看不出妖怪的氣息,這個凡人不可能看得出她是妖怪。

她凝視著,“摸著挺疼的,不知公子有沒有藥?女子最怕毀容,如果有的話萬分感謝。”

他右手從袖中伸出,手中正好有瓶藥,只是不知道裏面裝到底是什麽。攤開手心,薄薄的嘴唇吐出二字,“拿去。”

沒想到他還真有藥,反倒是她楞了一瞬,然後故意揚起羞澀的面容接過。

倒了一些些,繼續演著塗傷藥的戲,她也在青樓待過,那些煙場女子一言一行帶萬般韻味,可惜的是她一點都沒學到。雖然現在刻意裝著要擦藥,可沒有一點點的優雅和惹人憐愛的感覺,相反還有些小心翼翼和僵硬。

她楞是擦了半晌,他也半瞇著眼兒看了許久,頭微微側著,漫不經心道:“不介意的話,是否需要在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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