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18章 似水流年之忍把無心輕換(下)

關燈
第三位秀女一出場,滿場皆是一片驚艷之色。

是個美人,閉月羞花、沈魚落雁的大美人。十五六歲的模樣,已是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一般。再仔細看,容貌精致、體態婀娜,完美無瑕,比初入宮廷時候的史昭儀還要更勝一籌。

如此美人自然博得滿場青眼——唯二沒在看的,大概就是……被押來挑小老婆的皇帝和王爺。

雲朔瞥了一眼美人,便轉向他家四哥,端得是一副興致勃勃:如此美人,朕就不相信你還能繃著個冰塊臉!

小時候是不熟,等長到熟悉的時候也掐起來了,除了拿冰刀子眼神戳人,雲朔就不記得這死對頭還露出過其他的表情……看到這種極品美人,難道他還端得住棺材臉?

仔細瞧,雲征依舊面無表情,整個人森冷得跟個一動不動的冰山似的,而且——肅王殿下壓根沒看美人,壓根沒對著秀女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雲朔托著個茶盞,下意識地將茶蓋沿著杯沿輕輕敲著,一邊敲一邊思索:這麽冷漠……到底叫個什麽反應?真有“那方面”的問題的,不會是雲征吧?

所謂人生如戲,戲裏戲外分不清。你拿別人當戲子,卻不知別人也正在心裏鄙夷你的演技。

雲征為何不看美人?

因為“前車之鑒”啊!

第一個彈琴的姑娘就被肅王的冰刃眼神嚇得打翻古琴以至於手腕骨折,為防止選秀變成上戰場、鬧出一堆缺胳膊斷腿的傷兵,雲征便註意收斂了動作。

反正他也沒什麽興趣,不看便是——其實,肅王殿下壓根沒發現那是個絕色美人。

雲征自是發現雲朔在盯他,而且盯得興致勃勃,不由皺眉,再次在心裏冷冷一句: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跟個沒長大的毛孩子似的,成天賭氣鬥氣鬧脾氣,不見得比雲諾高強多少。

陛下與王爺一個看一個,一個鄙視另一個,結果便是不約而同地忽略了絕色美人。

屏風後面的太後與皇貴太妃全都看在眼裏,心裏皆是一片涼:如此絕色還提不起兒子的“興趣”,還能指望什麽樣的?

太後到底性子軟,還坐得住。另一頭——要不是兩個宮女死死拽著袖子,暴脾氣的周皇貴太妃都要沖出去了,六十多的老太太真想捏著兒子的領子狠狠搖:這麽漂亮的你都看不進眼,你倒是給本宮說說,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同樣心裏一片涼的還有被晾在中間的絕色美人,身體顫顫、柔滑的玉手絞著衣袖,又緊張又委屈。少女微微垂下雙眸,長長的睫毛沾著一片晶瑩的霧氣,似是……要哭了。

一邊的老尚宮看不下去了,誰倒是說個話啊!就算看不上也好歹說一句“下去”啊,把這可憐的孩子晾著叫個什麽事兒!

老尚宮趕緊對貼身伺候皇帝小太監使了個眼神,小太監了然,湊近雲朔輕聲問:“陛下,這姑娘……”

“哦……”雲朔趕緊把眼神從他四哥那頭移回來,瞧一眼幾乎要哭的絕色美人,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太不厚道地——把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晾臺上當猴看,而且還沒認真看。

抿一口茶,雲朔沖著中間點點頭:“下去吧。”

絕色美人如釋重負,深吸一口氣又絞了絞袖子,微微躬身似是準備行最後的拜禮——忽然,美人一擡手從發上拔下一柄簪子,青絲如瀑傾瀉而下驚艷得所有人都幾乎楞住,而美人已經飛快地向雲朔撲了過來!

——這是、刺駕!

雲朔只見傾城美人一臉的猙獰扭曲,下意識地擲出還端在手裏的茶碗,對著人鼻梁砸的卻失了些準頭,滾燙的茶水全部潑向了少女的左眼——

“啊!”只聽一聲慘叫,少女捂著左眼痛呼,可還沒等她呼出第二聲,只覺腹部一陣劇痛,而後身子不受控制地飛起,而後重重撞在墻上,已然形容不出的劇痛,少女只覺眼前一片漆黑、嘴裏滿是甜腥。

不是沒侍衛救駕,而是侍衛沒別人動作快——還僵在半途的侍衛堅決不承認自己是被嚇到了!

被肅王殿下嚇到了……

一腳將人直接踹到了墻上,不說外傷了,就那內傷……骨頭都“哢嚓”了好麽?王爺,那是個絕色美人啊,您竟然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竟然真下得去腳!

王爺踹人之前壓根沒看臉,踹過了也沒看,王爺在看陛下。

雲征盯著雲朔,眼神無比冷冽比剛剛威壓更甚——你長腿是幹什麽的,不知道踢也不知道跑?拿茶杯砸?就你那瞄東西的準頭,能潑到眼睛真是歪打正著了!

論武藝,一個是俠,一個是渣。

雲朔陰森森地磨牙:朕知道武藝不如你,可朕要是在你面前叫個女刺客攆了,面子往哪兒擱?

就知道是這樣——雲征的眼神更冷,心裏更鄙夷:死要面子活受罪,標準的毛孩子的做派。

陛下跟殿下又眼神交流自說自話了。侍衛們徹底被忽視,只能風蕭蕭兮地分派,分一撥人去圍著太後和皇貴太妃,再分一撥人去看看那女刺客……可憐的,別叫踹死了啊!

女刺客一張花容慘白如紙,姣好的唇瓣不住顫抖,“咳咳”出幾口鮮血。

……幸好還沒死。

侍衛們松了一口氣,正想將人擡下去審問,大刑伺候之前得先叫太醫……欲哭無淚,肅王下腳太狠了,壓根沒留刑訊逼供的餘地給他們!

雲朔卻忽然叫住:“等下,朕有話問她。”起身,走近女刺客,皺眉問道,“你到底想殺誰?”

侍衛們傻了……什麽叫“到底想殺誰”?

雲征也皺眉,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那女刺客被他踢斷了肋骨,又撞了一下估計連脊柱都斷了,此時根本動彈不得,卻還在不停掙紮——滿溢著恨意、不共戴天的眼神,卻是盯著他的。

絕不會是僅僅一腳的仇恨,而是沈澱了多年的,壓抑多時的仇恨。

雲征皺眉更緊:這個女人,不僅想殺皇帝,也想殺肅王。

很是、奇怪。

雖“合作”過多次,“天天鬧脾氣”的皇上與“冷酷無情”的肅王終歸不算一路人,帝黨與肅王黨分屬二人,互有滲透,但傾軋也不少……這女人,是根本搞不清楚,還是真同時想殺他們兩人?

本朝的秀女皆是來源清白的,各地的縣令知府都核準過。她們被送到京城,順天府尹也要再核一遍戶籍出生,若說假冒她人實在太難,而且看這女人竟然是拿個簪子刺駕……也不像是神通廣大到能偷梁換柱的。

小太監早戰戰兢兢地送上了戶籍冊,雲朔拿過來,翻開看:“京籍金氏,父早亡,因貌美入選秀女……是真的?”

女刺客忽然“咳咳”著冷笑:“皇上、不必懷疑,我的來歷、清清白白,我爹是個舉人……早死了……我祖父,祖父曾是東宮舍人……不知道皇上和肅王、還記不記得……那個在南疆,被人攔腰斬成兩段的東宮舍人!”

少女看模樣是十五六歲,若說她的祖父曾是東宮舍人——雲朔與雲征對視,同時皺眉:也就是說,應該是前太子雲華的東宮屬官。

雲朔覺得可笑至極,冷眼看著少女:“提起南疆之亂,都快過了三十年了。以你的年紀,哼,怎麽可能見過什麽‘被攔腰斬成兩段’的祖父。”

女刺客咬牙:“先人仇,不敢亡!”

“簡直有毛病。”看來又是一家祖傳的仇恨,祖傳的刺客。

雲朔低頭看女刺客:“誰告訴你該來找朕與肅王報仇的?”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能瞄準點兒麽?該死的那個——早死在棺材裏了,不過容顏不腐跟活得沒兩樣,你要真有種就闖皇陵去對著屍體再戳幾個洞。

女刺客卻覺得她沒找錯人:“皇位之爭,庶奪嫡……皇上與肅王,難道、難道不都是嗎?”

一言既出,雲朔冷笑:奪嫡?他哪有那個心情!從頭到尾,他在掙的都是一條命而已,然後莫名其妙給掙到皇位上去了。過了十年才發現,這勞什子皇位是三哥送給他的,還附送了一個擰巴成死局的爛攤子,他苦熬了二十多年,都快熬出毛病了!

一言既出,雲征毫不搭理:他從未想過奪嫡,到現在也沒想過皇位。看他這倒黴弟弟……當皇帝當出了一身的毛病,都快不正常了。

南疆之亂的兩個既得利益者——也不過是身在局中的棋子而已。

說不通的,也根本沒必要解釋。

雲朔擺擺手,吩咐侍衛:“帶走吧,審審還有沒有同黨。”又轉回去,眼看何太後擔憂地看著他,雲朔搖搖頭,對親娘笑笑:“沒事的,今天就到這兒吧,待會還得搜宮,母後早些回去休息。”

雲征不說話,早已經走到皇貴太妃身邊,準備送母親回去。卻被雲朔叫住了,雲朔淡淡地看著他,忽然問了一句:“周誠怎麽樣了?”

雲征頓了頓,回答:“早就死了。”一個重度燒傷的廢人哪能活這麽多年。

雲朔搖搖頭,死了就好。一個混賬,省得礙眼。

不再說話,各陪各人的媽回去,至於“選秀”——真得感謝那女刺客,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

無心無情無意,與本該相伴一生的妻子成為陌路甚至根本記不清她的樣子,更與唯一的親生女兒險些成了仇人。有時候,雲朔覺得,自己這輩子活得根本一點意思都沒有。

天天抱著奏折過日子是有報應的——多年後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雲朔便是如此對著雲涯自嘲的。

雲朔積勞成疾,瘦得厲害,略顯凹陷的臉頰卻依舊不顯得難看。其實雲朔真是個美男子,只可惜,一生無心無情、無人相伴。

熏的青色藥香有些刺鼻,雲朔“咳咳”兩聲,問雲涯:“雲征怎麽樣了?聽說他也舊傷覆發了。”

雲涯說實話:“有些兇險。”

“叫他當初逞能學武……”還未嘲笑完又猛烈地一陣咳嗽,雲朔對扶著他的雲涯苦笑,“看來,真得交給你了……”

雲涯不由皺眉,正想說什麽,卻見他父皇擺了擺手,繼續道:“朕這一輩子,有人覺得像傳奇,有人覺得像笑話……咳咳……不過,說到底,朕也沒什麽值得後悔的。”

本身就是無情之人,不存在什麽錯過、愛過、曾經有過……什麽都沒有。

也什麽都不需要。

他已經有了最合適的繼承人,所以不要孩子;不需要孩子,就不需要女人;不需要女人,就不需要什麽白頭到老、攜手一生。

幹脆什麽都不要,省得麻煩。

一生的不在意,忍把無心輕換江山如畫——也不能說“江山如畫”吧,眼見著兩個魁首都後繼無人,接下來的一二十年裏如何整合曾經的帝黨與肅王黨,對雲涯也是個極大的挑戰。

不過總歸比他那位老早歸天的父皇好多了,莫名其妙塞了個爛攤子給他,結果又跑回來給他搶這爛攤子。

“你四伯老是說朕‘越活越回去’了,一把年紀還賭整天賭氣,可他又好到哪兒去?”雲朔倚在枕頭上,看著帳子上的金龍,依舊覺得諷刺——這都是雲翳送給他的。

雲翳送了他一個皇位,又送了雲征半壁江山。

吃嗟來之食當然不甘心,所以賭了一輩子的氣。他跟雲征,用一輩子的賭氣跟雲翳扛著,臨了臨了,終於用一種荒唐的方式,破了他那位無所算計不盡的三哥的局。

——都死幹凈了,還有誰跟誰鬥?

……

待雲涯出來時,一路皆是沈默不言。

黛玉擔憂地看著他,剛想問“怎麽樣”,只聽沈重的喪鐘響起——皇帝大行的鐘聲。

一瞬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了。黛玉伸手想捂住嘴,卻只覺掌心漾起一絲絲的冰涼。一滴清淚滾落在掌心,清澈晶瑩。淚是透明的,只有純粹,什麽都沒有的純粹。

雲涯擡手,她拭去淚水,輕聲道:“父皇與我說,他一生無怨無悔,這是含笑九泉。”他父皇還說,等“下去”之後,他就算把地府翻過來也要找到雲翳,要好好嘲笑他一頓:沒有破不開的局,只有撐不撐得下來的從生到死。

黛玉將自己的手放到雲涯手心裏,冰涼中熨帖出一點溫度。只有一絲絲,卻已然在心中燃起一縷溫軟的火焰,足以為孤零零的一個人點一星的燈。

天邊殘陽如血,絢爛卻不溫暖。或許,這人世間也只有心火能暖人。

“父皇遺旨交代了我很多事,我還得繼續忙著……還需要你幫我。”

根本沒什麽時間去傷心,父皇與四伯賭上一生留下的唯一的破局的機會,總不能毀在他的手上。任重而道遠,還是那句話,人世多艱辛。

黛玉咬著微微顫抖的嘴唇,雙眸中依舊難掩悲戚,卻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會與這個人一起面對,一起走下去。

重活的這一世,她從未覺得後悔過,因此,待她繼續走下去,待她將來兒孫滿堂時,也希望終能留下一句“無怨無悔”。

夕陽之後有朝霞,皆是一樣的顏色。正如人絢爛的一生,沁著芙蓉露,瞬華吐芬芳。

(嗷嗷嗷嗷終於能寫下《全文完》~~~

從2012年坑到現在,終於能完結了~!!!!

這兩天在卡後記,卡到現在還是什麽都寫不出。因為連我自己都糊塗了,到底給黛玉菇涼安排了一個什麽樣的完全不同的人生……

想來想去只有四個字:求仁得仁。

感謝陪我一起走下來的姑涼們,更對兩年前被我撂在坑裏的姑娘們再次鞠躬道歉~~~

喵大概會歇一陣再開寶姐姐的新文,寫這篇實在太累了。

================================================================================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