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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亂世者巫渡口藏毒韻濟世者孤自赴終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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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穿一身短打又帶個蓬草鬥笠,甄老爺子還是正經人,看著林霽風眼珠子快瞪出來活脫脫一副的青蛙樣,頓時不住地皺眉頭。

可說到底,恩將仇報確實有些不厚道,甄老爺子只得嘆氣兒:“林世子,如今時間緊急,老夫無法解釋詳實,還等——”

“別等了,現在說不定就沒命了!”林霽風上前一步擋在甄老爺子跟前,擡頭,好笑,“占了個那麽有利的地兒,為什麽不放箭?嘖嘖,居然還沒蒙面,這不是清寧侯府的世子麽?”

站在屋頂上,身邊圍了一幫家將,清寧侯世子一張臉黑如鍋底,居高臨下占盡地利,卻不能用弓箭,還得犯傻似的跳下來。

因為,他必須抓活口。甄老爺子是太子敬重的恩師,林霽風又是太子妃的親哥哥,抓得這兩人做質,便可前去官渡與太子“交涉”。他的母親並著四個弟弟妹妹皆被太子堵在了渡口,進不得出不得,再不想辦法,只怕……

清寧侯世子滿眼陰沈,越發襯得定遠侯世子明亮得不行,嘴咧得閃了一口白牙,挺歡快地提醒:“餵,要房間就放箭,要跳下來也趕緊,杵在那兒做什麽?”

“什——”清寧侯世子尚未反應過來,便覺心口一陣劇痛,不可思議地低頭,只見一道利箭已然刺穿了他的心臟,鮮血噗的湧出,一片猩紅,一如他得知父親竟是叛臣時的滿眼那一片絕望的模糊……

晃了幾下,清寧侯世子重重落在了地上,林霽風俯身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頸,帶著慨嘆兒搖頭宣布:“死透了。”

居高臨下是占了有利地勢,可戰機稍縱即逝,可沒那麽多空閑給他去發呆。尤其是跟旗桿似的立在屋頂上,還一動不動,不就是個活靶子麽。

不過,隔那麽遠,從下往上還能精準的一箭穿心,用弓之人也當得百步穿楊稱號。只可惜這位一向不喜建功立業,只愛管閑事兒。

甄老爺子已經上前行禮:“多謝北靜王相救。”

挾一彎如月長弓走來的可不就是北靜王殿下,人也是清朗如月。水溶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著個熊孩子,雲諾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了上來,剛剛又急又嚇,小家夥眼睛都紅了,圍著甄老爺子團團轉兒,跟個陀螺似的:“您沒事吧?”

“旭王殿下,老臣無恙。”重重嘆息,旭王也是自己的弟子,跟另一個比起來,確實天差地別,不知到底是誰得了王道,或是誰入了詭道。

林霽風則在問水溶,單刀直入:“戒嚴時候還帶著旭王滿城亂晃,誰給你的特權?”

“皇上給的。”水溶也不客氣,“我救你一命,竟然不知道謝。”

“恩將仇報,現學的。”對著那頭的師徒狠狠瞪一眼。

又看向水溶,林霽風懷疑:“來得這麽巧,真不是安排好的?”而且,京城戒嚴,北靜王殿下竟然還帶著旭王滿城溜圈兒,怎麽可能沒有誰的特諭或者誰的手令?

水溶頷首,默認林霽風的猜測,卻不多說,只是同樣看向那對“師徒”的方向。

得,看樣子又跟太子有關系。

林霽風自認倒黴,人在局中,聽天由命。幾步蹦過去,沒臉沒皮地把甄老爺子脖子一鉤,完全不顧這可是他親爺爺當年的同窗:“老爺子,直說吧,太子要我做什麽?”

得到回答:“進宮,見皇上。”

還帶了清寧侯世子的屍體。

此時,皇宮之中。

雲朔正在禦書房燒奏折。

沒錯,不是批奏折,而是燒奏折。

都是明裏暗裏攛掇著廢太子的折子,厚厚的一沓,占了大半個書桌。非得燒了,要不然騰不出地方,怎麽處理“正事兒”?尤其還有大逆不道的,話裏話外猜度著皇上是不是有什麽“問題”,莫不是生不出來,才一意孤行立侄子當太子——總比便宜了肅王要好!

皇帝陛下看得臉色發青,於是,伺候的內侍戰戰兢兢地看著,陛下把折子撕開了揉碎了,再填火裏去燒。

正是個針掉地上都能聽出響動的點兒,倒黴催的侍衛卻不得不拱進來報:“皇上,清寧侯世子刺殺通政使司的林參議,還有、還有甄大人!”滿心的嘀咕,失蹤的甄大人怎麽忽然回來了?

雲朔的心情正不好,因此判得格外不客氣:“兒子視京城戒嚴為無物,在官衙之外刺殺朝廷命官,老子還敢上門來逼迫於朕。直接拖進大理寺議罪!”

所謂“逼迫於朕”:今日是小朝會,來的人卻不少,大多都是何致列在名單上,家裏藏著一個或一窩暗軍的。有指天畫地說自己對朝廷對皇室一片赤忱、若有二心便剁了餵狗的;也有撒潑打滾鬧“太子懷疑我調查我,我不活了不過了”的妻妾姨娘倫理劇的;當更多的是第三種,如清寧侯一般,直說教養無方、家裏出了逆子叛臣,自覺無顏面對陛下與文武百官,跪倒在地老淚縱橫地乞一具骸骨的。

謀逆是族罪,居然還有臉向朕“乞骸骨”?

莫不是仗著人多勢眾,以為法不責眾?

爭國本一事,他果然處理的太輕了,以至於連反賊都敢有樣學樣!

因此,雲朔將這一幫人晾著,任他們哭聲震天也不去理睬,算到現在,可憐見的,都跪了兩三個時辰了。

清寧侯早已跪的雙腿發麻,無力反抗侍衛的挾持,只得一路被拖走,怒罵不休:“彼以草芥待我,我以草芥待之;彼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罵的是天子無德。

“給朕堵了嘴,現在還不是他罵的時候!”雲朔冷笑,狠狠撂下一本奏折,正是清寧侯所寫、暗指太子不配為東宮的奏折,“待查清楚他通敵賣國的罪過,朕自會讓他去游街,到時候任他吼任他嚎!”

通敵……賣國?

滿屋子的內侍不禁將腦袋埋得更低,越來越低,隨侍帝王的首領太監甚至攆了幾個端茶倒水的小家夥出去。宦官不可幹政,有些事,最好連聽都別聽。

雲朔總算出了半肚子的火氣兒,淡淡吩咐:“宣甄司務他們進來。”

司務便是甄老爺子現領的官職,屬禮部。

水溶一路護送雲諾去東宮暫住,林霽風不得不陪著甄老爺子面聖,初聽是雲裏霧裏,越聽則越明白,明白自己是被拖下了水,還是一團渾水。

針對太子的,不會放過太子恩師的行蹤。

太子的恩師,也知曉自己的一舉一動皆便能引出滿朝風雨。

說不清是誰抓住了誰的破綻,誰算計了誰的心思。總之,清寧侯等人發覺了私自回京的甄老爺子的行蹤,甄老爺子也確實了,南疆之戰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絕對不是巧合。既有外患,更有內憂,恰在京城局勢最混亂的時候調走了雲征,拖住了南疆的幾十萬守軍。

諷刺無比,甄家出了個私通番邦的甄清,連累得全家差點沒命;鬼門關前打一圈兒轉回來,甄老爺子卻親自揪出了清寧侯等“國賊”。

查案當然要講證據,甄老爺子隨身帶了些密信,又道更多的人證物證在肅王處。雲朔自是相信老師的人品,何況,他早就有了懷疑,如今只不過是確認一番罷了。

當然,甄老爺子身為文人,相當的謙恭,對於功勞絕不敢貪,誠實道:“此番能查實諸多國賊,幾位藥師功不可沒。那些藥師是林參議舊友,若非竭力襄助,老臣根本無法順利走出南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林霽風想哭:是啊,救命之恩你還得倒是痛快,先把我的人賣給肅王,又轉頭在皇帝面前掛了號——這回倒好,肅王不會堂而皇之地扇皇帝巴掌,“舊友”肯定不會有性命之憂,可現在這倆都知道我在南疆“偷雞摸狗”了!

不代表之前他們不知道,尤其南疆還是肅王的幾十萬駐軍。只不過林霽風從來不曾、也根本不願將這幫一同劫後餘生的“舊友”用在官場上,是以,對於他身邊這幫人,包括林睿在內,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能到此為止了。

因為皇帝陛下已經表現出了興趣:“論功行賞,朕會下旨命肅王帶他們回京受賞。”

正自怨自艾的林霽風卻陡然楞住了,剛剛,皇帝說的是“受賞”?不是“受封賞”。差一個字,意思便變得耐人尋味。官有官道,民有民道,賊有賊道,少了一個“封”字,也就是沒有往官道上頭引的意思?

想問清楚,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問。雲朔卻已經說累了,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到了偏殿,林霽風憋了一路的話終於問了出來:“老爺子,能不能跟我說實話,太子他——現在到底在哪兒?他到底想做什麽啊!”

再後知後覺也琢磨出不對了,皇帝不顯山不露水地繼續坐明堂,肅王在外、鎮國公堵著他小叔……這怎麽有點像太上皇慣用的招兒?每次“作死”之前,都想著提前安排好“後事”,譬如此時正在東宮百無聊賴踢踢踏踏的旭王殿下。

甄老爺子舟車勞頓,早覺得疲憊難耐。尋了張椅子坐了,雙目緊閉,良久才長長一嘆:“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

語出《論語》。

林霽風驟然變了臉色,他聽懂了:

太子,是去殺人的。

……

離渡口還有不足三裏,已經隱隱聽到火槍火炮之聲,何致不由皺眉,忽然攔住雲涯,緊緊皺眉:“太子真要親身前去?精衛司應該可以——”

雲涯好笑:“若不去,豈不是顯得孤怕了賈敬?”

“可是……”

“這局到如今,孤與賈敬尚在伯仲之間,勝負未分,孤怎能不戰而潰。”

“伯仲之間”?何致怔楞,照他看來,這局太子已經取得了絕對的先機,捉出了暗軍,查清了據點,攔下了企圖逃離的諸暗軍家眷……

“若無賈敬誠心相邀,孤怎能如此順利地順藤摸瓜,尋到這個官渡?”請君入甕是賈敬慣用的招式,而且、從來都是,來與不來,根本沒有區別。

作者有話要說: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

不經教化便加以殺戮叫做虐;不加告誡便要求成功叫做暴。

考慮到雲涯的處境(廢太子的折子一本本往他父皇桌子上飛),他真的是在跟賈敬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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