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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倒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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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賈家的史太夫人為何進宮找周貴妃哭訴?

宮中元春身邊風刀霜劍嚴相逼,可是宮外的寧國府和榮國府也不是好欺負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兩大國公府豈有被人踩到泥裏還不反抗的道理?

只是,除卻勳爵虛官兒,賈史王薛四家現在仍在朝中任職的只有賈政和王子騰二人,這兩人又都是外臣,如何能打聽到宮中的詳細消息?他們倒是找過林如海,可是林如海避去了林霽風家裏。

好不容易托了好些人,賈家才打聽出,關於自家大小姐那些作踐人的流言是禦膳房放出來的,而禦膳房由甄家的甄昭容管理。光是這些當然不夠,可是賈家人記得真真的,一個多月前封妃的時候,賈家和甄家也有來往,因為號稱京城第一才女的甄矜然封位在元春之下,甄家人當時就沒給什麽好臉色,兩府持續了幾十年的友誼從那時便有了微小的縫隙。

最後,便是賈雨村了。林如海拒絕推薦賈雨村覆職之後,賈雨村輾轉自行進京,作為一個打秋風的窮親戚,倒也得到了賈家的接濟。賈雨村是進士出身,天子門生,論科舉成績還在賈政之上,這倒得了賈家這位迂腐的二老爺的眼。這次,宮中傳出如此醜事,賈雨村從悶悶不樂的賈政處得了消息,一聽甄家,頓時恨從心起,巧舌如簧好一頓搬弄是非,楞是激起了賈政的書生意氣,賈政又去求了賈母,最後一家老小一合計,決定幹脆鬧進宮去,既然甄家不仁,那就別怪他們不義了!

——至於面子?元春堂堂一個國公府養出的官家小姐都被傳跟太監有染了,還能想象出更丟臉的情況嗎?

周貴妃看著跪在階下不斷抹淚的老太太,只覺頭疼不已,尤其是她那一身正一品的誥命禮服,更讓周貴妃覺得刺眼非常。

四夫人本該是正一品,可是前朝一個皇帝愛江山不愛美人,在百官群諫“皇後尚在,不可追封貴妃為後”之下,硬是為自己心愛的貴妃折騰出一個皇貴妃的名位來。皇貴妃在一品之上,幾乎與皇後比肩,本朝帝王覺得此封號會亂了嫡庶倫常,又不想舍棄,便將皇貴妃定於一品,將四夫人九嬪都順著往下降了一等。

也就是說,站著的正二品周貴妃比起地下這位老淚縱橫的貴婦史太夫人,還低了一個品級。

“太夫人請起。”周貴妃皺著眉,示意身邊的宮女強行將賈母攙起來,扶坐到一邊的座位之上,按著太陽穴,“太夫人,您說的是前朝之事,本宮不便插手。但是,賢妃的名節關乎重大,本宮定會細查此事,給賢妃一個公道。”

“娘娘……”賈母滿眼的淚完全止不住,幾乎又要跪下,“貴妃娘娘,恕老身無狀……您不知道,賢妃娘娘自小便是養在老身膝下,從來都是乖巧孝順……想不到入宮之後,竟會遭此大劫,求娘娘一定要為賢妃娘娘做主啊!”

皇宮之中,在一個女人面前誇獎另一個女人,除了引起仇恨之外,絕無其他效果。周貴妃本就心煩,聽到這番“掏心窩子”的剖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呵,自小養在你這個一品高誥命膝下的寶貝女兒卻被送進宮做宮女?你們賈家的姑娘還真是“金貴”!

周貴妃冷艷的眉眼更加淩厲,語氣也越發得不客氣起來:“太夫人,清者自清,只要賢妃妹妹問心無愧,誰都不能誣陷了她。本宮雖然能理解太夫人愛護孫女的一片心意,但是請太夫人不要忘了,賢妃妹妹已經是皇上的嬪妃,德行是否有虧,都只能由皇上來判定;至於您進宮來告之事,更是前朝之事,恕本宮愛莫能助——來人,送太夫人回去吧。”

不理會似乎還有話說的賈母,周貴妃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而後,靜靜坐在鳳榻上,脫下了雙手金玉碧翠的指套,雙手收入袖中,偎著靠墊,閉目養神。

身邊的小宮女連忙過來,輕輕悄悄地給周貴妃捶腿。

過了好一會兒,周貴妃才微擡雙目,眼睛疲憊不堪:“甄昭容那兒還是沒動靜?”

宮女小聲答道:“出了這事之後,昭容娘娘便足不出戶,但也沒有要求招家中命婦進宮。”

“她倒是坐得住,以不變應萬變麽?”周貴妃冷笑一聲,隨即緊緊皺眉,“可是,本宮這邊卻不能坐以待斃。那些個死了的太監……其他的都不怕,就是內宮司那個——他有個相好的在外面。此人一找到,賢妃就幹凈了,可是,本宮就危殆了……”

說來好笑,宮女太監之間的“對食”或“菜戶”之情,竟然比尋常人家的感情要忠貞很多,大多是“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宛若交頸天鵝一般,相互依托而活。就算一方死去,另一方也會以“未亡人”的身份為亡者守節。

那個內宮司的首領太監的“菜戶”是個普通的小宮女,好像是叫素心,一年多前犯了大錯,險些被李淑妃打死。太監求到了她這兒,她便施了個恩情救下了素心,又放了她出宮,那太監從此便一心一意為她賣命。

皇太貴妃為了拖下林家,不顧一切逼她,周貴妃無奈,才祭出了這張牌,雖然沒拖下林姑娘,但至少給李淑妃使了個絆子。

後來滅口之時,周貴妃自然沒打算放過那個素心,可是素心不知是不是提前得了信兒,竟然從周家的監制之下不聲不響地溜走了,這無疑給周貴妃埋下了一個心腹大患。

周貴妃想了想,咬了咬唇,眼裏露出些許決絕之色:“那太監跟素心之事雖然隱秘,但終究瞞不住……傳信給我哥哥,小心看緊素心的家,只要那個小蹄子一露面,立刻弄死!”

“是,娘娘。”對於周貴妃的狠辣,宮女們已經習以為常,福了福身便告退。

天色漸晚,山風微涼。京郊小溪邊,某個信徒搭建的歇腳亭裏,蹲在地上林霽風無聊劃圈子,劃了一個又一個,直到自己的腿蹲得冰麻冰麻,忍不住拍了拍身前那人的肩膀:“小叔,咱們還要蹲到什麽時候?”

林睿也蹲了半晌,但還是跟雕塑似的,一動不動,聲音也毫無感情:“天還沒黑投,至少還要一個時辰。”

“啊?”林霽風小小哀嚎一聲,自怨自艾,“早知道我就不跟來湊熱鬧了……小叔,你確定周誠會親自過來?”周誠就是周貴妃的二哥,目前坐著京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

“事不過三,周貴妃也等不下去了,他定會親自動手。”林睿淡淡回答。

宮裏太監宮女的暧昧之事不難查,素心這個名兒很快就被拎了出來。素心是最重要的人證,皇帝在找,周貴妃也在找,現在就看誰的動作快了。不過,周貴妃想得是殺人滅口,皇帝想得是黃雀在後。

素心在哪裏?周家找不到,皇帝的密探也找不到,但是他們都能找到素心的家人。他們宛若狡兔三窟一般到處避難,很明顯,他們知道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脅。

之前兩次,他們出沒在城北凈身寺附近,也就是宮裏老了放出來的太監的棲身之處,周家都派了人來,可惜空手而歸,現在宮裏越催越緊,第三次,他們躲入了城外的一個尼姑庵中,周誠定會親自出手。

“肅王非恨死你不可……”林霽風嘀嘀咕咕。

回音依然很淡:“沒有區別。”

林霽風憋屈地蹲到一邊繼續劃著圈圈,林睿繼續緊緊盯著隱藏在山壁間的那座小小的尼姑庵。

夕陽終於戀戀不舍地收走了最後一層美麗的火燒雲,遠看斑駁枯瘦的尼姑庵幾乎要隱藏在壓抑的暮色之中,而城門方向,也漸漸響起了紛亂的馬蹄聲。

“小叔,沒搞錯吧?他竟然穿著官服往外跑?”林霽風大驚小怪。

“他是副指揮使,京郊的治安是他的責任。”林睿示意林霽風噤聲,打個手勢給周圍隱藏的侍衛們,許多人半蹲著身子,慢慢向尼姑庵的方向一步步挪著。

眼看著周誠下馬、示意周圍的士兵將尼姑庵團團圍住,然後——“砰”得一聲踹門闖入。

“小叔,再不動手他們就要進去宰人了!”林霽風看林睿竟然不動,立即提醒。

林睿卻慢慢皺起了眉,又打了一個手勢——竟然是“勿動”。

“怎麽了?”林霽風急急問道。

“不對勁。”林睿慢慢開口,“什麽樣的尼姑庵會在夜裏不點燈?”

“不點燈……尼姑們睡了——不對,素心的家人藏在這裏,他們應該非常警醒才對!”林霽風陡然睜大眼睛,一拍林睿的肩膀,指著前方,“小叔,你看!”

順著林霽風的手指往上看,林睿臉色一變——在尼姑庵旁有一棵茂盛的大樹,樹冠剛好蓋住了半個尼姑庵,層層疊疊的樹葉之中,隱藏著一個巨大的包裹似的東西……

眼見周誠帶的人已經沖進了尼姑庵,那個大包忽然落了下來,洋洋灑灑的粉末狀東西灑在尼姑庵和周圍的草地之上,林霽風聞著立刻變臉:“是硫磺!”

幾乎下一秒,屋裏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炮竹聲,聽得外面人臉色一變:炮竹引火,幾乎是一瞬間,前半個尼姑庵燃起熊熊大火,火勢蔓延很快,很快,不大的尼姑庵全部包裹在大火之中,林霽風小心地探前幾步鑒定,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有磷粉……他們是從哪裏弄來這些東西的?”

“救火!”現在已經顧不上誰是螳螂誰是黃雀,周誠怎麽說都是堂堂二品大員,怎能不明不白地被困在一場蓄謀已久的大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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