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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倒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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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藻宮賢妃賈元春的內室,水紅色繡靈鳥的臥榻柔軟得宛若羽毛一般,睡在其上,整個身子都被最輕柔的溫暖包裹著,分外的體貼,也分外的不真實。

加封賢妃已經過了一個月,可是皇上只來過三回……不是不懂,後宮進了新人,有史昭儀和甄昭容珠玉在前,再有許多各有千秋的美人虎視眈眈——皇上縱使不喜歡她們,也要看在她們背後的勢力的份兒上,逢場作戲——而且,真的是逢場作戲嗎?

想起冊封賢妃那日所見,史昭儀的絕色容顏,甄昭容的大家氣度……元春心裏劃過一絲苦澀,自己養在國公府閨閣之中,自以為是千好萬好,可是入了宮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平平凡凡的滄海一粟,根本沒有自矜的資格。

輕輕巧巧的蓮步緩緩而來,送藥宮女的聲音壓得很低,又畢恭畢敬:“賢妃娘娘,您該喝安胎藥了。”

躺在臥榻上的元春依然蹙眉望著刺金的帳子頂,宛若沒聽見似的。

站在一邊的老嬤嬤不禁皺眉,端過宮女手中的安胎藥,走到元春身邊,聲音微微提高:“賢妃娘娘,您現在是雙身子,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了龍胎,保重身體。”

元春咬著嘴唇,這才在宮女的幫助下慢慢坐了起來,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接過嬤嬤手裏的安胎藥,送到唇邊,皺眉忍著那刺人的黏腥感,一飲而盡。

嬤嬤完成任務,終於舒了一口氣,接過藥碗送給宮女帶走,再次一板一眼地對著元春:“賢妃娘娘,太醫說您這一胎並不是太穩,要好好安養。”

元春看著她全然說教的神色,再次蹙眉,感覺剛剛逼下的胃中的苦澀又翻騰了上來,暈在唇邊,暈在心裏——鳳藻宮,自己這個賢妃竟然仿佛做不得一點兒主似的,只像一個金貴的囚犯,被所有人牢牢盯著,緊緊看著。她們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肚子裏這塊金貴的骨肉。

元春知道,從後宮的嬪妃,到伺候的宮人,甚至尚宮局的舊友,她們都看不起自己,不僅是因為自己沒有顯赫的家世撐腰,更是因為,在她們眼裏,自己不過是個恬不知恥的爬床宮女,而非真正通過選秀進宮的大家閨秀。

本朝的宮妃選秀,只有三品以上官員的嫡女方能入選,賈府雖然頂了一個國公府的名號,但是賈政本人不過是個五品官,元春沒有參選的資格;但是本朝宮女女官皆是從良家子中挑選,因此,賈政和賈赦冒著拼一拼的想法,將元春送進宮當了女史。不過,若是無法封妃,女官們直到二十五歲方可出宮,賈府用這代唯一一個嫡女下如此血本,顯然是有些瘋狂了。

想到這裏,元春不知道是該怨父親拿女兒一生的幸福做賭註,還是該慶幸,自己在去禦書房送書的途中遇到了皇上,太過緊張不慎摔倒後還被皇上親手扶起……回想起雲朔扶起自己時溫柔的雙眸,元春這才覺得,軟綿綿的身體裏微微有了一些力量。

明知不該奢望,可是,那是自己在這冷漠的皇宮中唯一的一絲溫暖,怎麽能不眷戀?

“賢妃娘娘,請不要屈著身子,這樣對孩子不好。”嬤嬤見元春維持著半躺又不躺的姿勢發呆,忍不住再次開口提醒。

元春只能再次躺下,依著嬤嬤的意思半側著身體躺下,心裏的苦澀更甚:這個嬤嬤是皇貴太妃送來的司藥嬤嬤,並非她鳳藻宮的人,與公與私,她都開罪不起。

鳳藻宮又陷入了難熬的靜寂,良久,元春才小聲問道:“嬤嬤,總是臥床對孩子也不好,本宮……想出去走走。”同樣是自稱“本宮”,元春這句不僅沒有周貴妃的傲然,反而顯出幾分戰戰兢兢的畏縮來。

司藥嬤嬤站直身子看元春,聲音更加刻板:“娘娘的身體較弱,腹中胎兒也不太穩定,還是安養為好。太醫說,等過了頭三個月,您便可適當活動。”

“知道了……”元春垂眸,只能再次躺倒,靜靜地熬過再一個無所事事的白天黑夜。

賢妃懷孕,閉門安養,鳳藻宮門可羅雀,內裏的人就如囚犯一般,外表光鮮,內心荒涼。這就像沙漠中的苦行者,雖然帶了足夠的水和食物,可是在漫漫黃沙中孤身一人,聽耳邊風沙呼嘯,隆隆聲中含著死寂……絕望中,心靈的幹涸無物可解。

鳳華宮,周貴妃偎在美人榻上,帶著長長鎏金指套的指甲慢慢劃過賬本上一行行清楚明晰的字跡,良久,才微微擡起鳳眸,問道:“皇上的意思是,讓李淑妃、史昭儀和甄昭容協理尚服局、尚食局和尚儀局的事務?”

宮內六尚分別為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工,以掌宮掖之政,其中以尚宮最重,以尚食、尚服和尚工最有油水。雖說這次分去的只是尚儀、尚服、尚食三局,但從數量上言,已經分去了周貴妃一半的權力。

美人榻旁的太監躬身,小心翼翼答道:“是。但娘娘放心,皇上說了,六宮之事仍有貴妃娘娘總理。”

周貴妃忽然擡頭一笑,嫣然動人,可是轉動的雙眸中閃著絲絲冷意:“皇上的旨意,本宮當然不能違抗。現在後宮可比以前忙多了,本宮也怕一個不周全不小心,出了岔子,讓哪位妹妹受了委屈——但是,賢妃呢?沒道理讓正三品的昭儀和昭容協理宮務,卻把賢妃給晾著吧?”

提起元春,周貴妃真是努力平覆著心氣,這才沒讓自己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尚宮局是她一手管理,元春在新年間跟雲朔暗度陳倉之事她也早已知曉,雖然賈家跟林家有著這麽個藕斷絲連的親戚關系,可是一來著實微弱,二來此事若真的鬧出,也說不準是對哪邊有利,三來——周貴妃心裏很苦,她入宮七年無身孕,也明知雲朔不會給自己機會懷孕,曾想過幹脆抱個孩子承歡膝下,哪怕是女兒也好。

就算賈元春是九嬪之一,周貴妃都有辦法將這個家世不顯的女子的孩子抱到身邊教養,可是偏偏她與自己相同品級,一封就是賢妃,周家被忌憚上,皇貴太妃那裏也指望不上……想到這裏,周貴妃心裏又是一股怨氣、一層苦澀。

太監連忙躬身,笑道:“賢妃娘娘身子弱,又懷了龍胎,自然是安養為上。後宮之事,還請勞煩貴妃娘娘了。”

“懷了孩子的就是金貴,本宮當然比不起。”周貴妃再次微挑唇角,將手中的賬本送給太監,“去送給淑妃和另外兩位妹妹吧,另外,讓她們明早上到我這兒來一趟,雖然都是姐妹,可是該交接的,還得交接清楚。”周貴妃明白,自己從去年攏到今日的宮務,已經是撐到極限。現在,連太上皇都對周家起了忌憚,自己不得不暫避鋒芒。

——反正,後宮還有賢妃這個活靶子。鳩占鵲巢,終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沁芳院,這幾日的火藥味很濃重。

又到了午膳時分,繡著牡丹的圓桌上,弄月看著宮人小心翼翼地布下一道道菜,眼中的陰雲越來越濃密:“本宮不是說了要青花牡丹蝦球嗎?連著三日都沒有?”

頓時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公主恕罪,青花牡丹蝦球做工繁雜,又要用是進貢的青梅,禦膳房每日只能做一兩道,最近天氣漸熱,太皇太後那邊……”

弄月鳳眼一挑:“皇太祖母那份兒自然該送,可是,連續三天,你們都只做了‘一份’?”

“公主……”戰戰兢兢的太監們踟躕了良久,才小聲道,“公主恕罪,賢妃娘娘懷了孩子,愛吃酸的,所以……”

“原來如此啊!”弄月笑得燦爛,“早點說麽,本宮是那麽不通情理的人嗎?都起來吧,下去領賞,勞煩你們特地跑來給本宮送飯了。”

看著一眾奴才抹著冷汗退下,弄月“哼”了一聲,這才舉起了筷子,看向旁邊:“黛玉,我們吃飯吧。”

黛玉一直緘口不語,可是看到弄月故意用筷子狠狠戳著自己碗裏幾乎還沒動幾口的米飯,還是蹙了細眉,婉轉地提點道:“公主,青花牡丹蝦球您之前連著吃了四五天,就算這幾天沒有,也無礙吧?”

弄月繼續戳著米飯,驕傲的小眉宇蹙得緊緊,仿佛在思考什麽似的。

黛玉趁著弄月的註意力被那碗快被戳爛了的米飯吸引著的時候,不著痕跡地轉身,對著身旁的宮女使了一個小眼色。

宮女會意,從收在身後的小巧食盒中端了一碟東西放上桌,紅橙白青的各色球兒小巧玲瓏、惹人憐愛,細細一聞,更有甜香撲鼻。

“這是什麽?”弄月頓時眼睛一亮。

黛玉捂著嘴兒吃吃笑道:“你嘗嘗就知道了。”

身後的宮女忙不疊笑著幫口:“公主,這可是林姑娘親手做的,剛剛在小廚房裏叫奴婢們去試吃,結果試得奴婢們一個個都饑腸轆轆、眼睛放光呢!”

“真的?”弄月懷疑地接過宮女撚來的點心,“啊嗚”一口咬上,外包的餡兒和了奶蓉和果醬,清甜可口;往內裏嚼,卻咬到了酸酸甜甜的山楂,山楂剔去了核兒,內裏卻裹了棗泥,熱熱甜甜入口即化,雖不需繁覆的刀工火候,卻是極為用心的一道點心。

“手藝不錯,”弄月吃得瞇起了貓兒眼,搖頭晃腦地看著黛玉詭笑,“若本宮為男子,定然以八擡大轎風光迎娶林美人兒過門。”

“公主!”黛玉不禁羞紅了臉,嬌嗔一聲,“慎言!”

黛玉眼看弄月為了一道青花牡丹蝦球嘔了幾天的氣,飯都沒怎麽吃好,偏偏又勸而無果,這才想到了出宮時,弄月最喜歡吃糖葫蘆。黛玉便按著做糖葫蘆的方法掏空了山楂,和進棗泥,再將外面的糖霜換成了奶蓉,果然得了這位小公主的喜歡。

“哎,”弄月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次笑道,“看在你‘忠心可嘉’的份兒上,本宮賞你——嗯,先吃飯,一會兒姓蕭的過來,本宮準你在後面偷偷聽。”

聞言,黛玉動筷子的頻率明顯頓了一下,心裏再次劃過一絲小小的波動:最得寵的公主要一道不算名貴只是新巧的菜,卻莫名其妙地連續三天被甩臉子。連自己都看出來,有人借著禦膳房的名頭試圖引起弄月和元春姐姐之間的矛盾,弄月該不會真的入套吧?蕭大哥是太醫,弄月這個時候詔他過來……難不成,弄月已經有了計劃?

即使黛玉有意拖延,午膳時間還是很快溜了過去,弄月示意黛玉坐到屏風之後,黛玉無奈苦笑:自己確實有些擔心元春姐姐,可是,偷窺這種事……

“本宮就是讓你不光明正大,怎麽啦?”弄月得意洋洋地昵了一眼屏風,卻又皺眉,“不行,萬一你一會兒叫出來,被姓蕭的聽見也不好;這樣吧,咱們換個房間,到隔壁去,有套間,你躲在裏頭,只準聽,不準發出聲音,明白麽?”

“黛玉明白。”黛玉一邊無奈地跟著弄月往隔壁走,一邊在心中小心思量:聽說,最近宮中的事務分給了李淑妃、史昭儀和甄昭容,其中尚食局分由甄昭容管理,可是周貴妃在宮中經營多年,做這麽點手腳易如反掌,而李淑妃……黛玉至今沒有想明白,為何當初送元春姐姐進沁芳院的,會是李淑妃身邊的太監?那些太監,之後為何又死得那般悄無聲息?

作者有話要說:元春姐姐生不出皇長子的……狠心的喵捂臉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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