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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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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察暗訪】

這是孟采薇第一次接觸冷兵器的交鋒。

她每一次撩起簾子想看看外面的狀況,都會不期然地被裴少嵇狠狠瞪一眼,接著,她便乖乖地縮了回去。

如此這般兩三次,孟采薇終於放棄往外看的心思,踏踏實實坐了回來。

不知怎的,興許是因為知道裴少嵇就在馬車周圍,雖然外面兵刃碰撞之聲不斷,但孟采薇竟覺得很安寧。

沒有太多畏懼,更沒有什麽恐慌。

反倒是夏眉嚇得不輕,兩只手都緊緊握著孟采薇,眼裏浮出淚來。

孟采薇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別哭,不會有事的。”

“那冬妝……”

“有侯爺在呢,她也不會有事的。”

夏眉使勁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卻有一支飛箭筆直地刺破兩人面前的簾子,孟采薇臉色一變,拉著夏眉狠狠地俯下腰去,只聽“鐺”的一聲,箭羽深深地紮入車壁中。

孟采薇擡眼,一個黑衣人剛巧與她目光交錯,但對方沒有絲毫停頓,迅速地搭弓拉箭。

箭尖直至孟采薇額心。

孟采薇暗道不好,可等她想叫人來救的時候,箭卻已入脫韁野馬般向她飛來。

然而,誰想到,箭飛了一半,卻忽然有一人躍出,隔空將飛箭劈成兩半,那人一揮手,立刻有一個家丁服飾的人從草叢裏步撲向發箭之人,拔刀砍向那人。

救命之人這才回過身,咧著嘴朝孟采薇一笑。

這回,孟采薇徹底楞住了。

佟欽雋?!

他怎麽也來了?

·

對方來者不多,很快,打鬥的聲音便消停了。

孟采薇急忙掀起簾子想一探究竟,卻被馬車前陳列的一具具屍體嚇得縮了回來。

草地上還有著未幹涸的血液,未受傷的家丁正拖著屍體的雙腳,把他們挨個排列起來。

孟采薇撫著胸口,努力深呼吸,正這時,車壁被人敲了兩下。

“母親。”窗下是裴少嵇的聲音,“我上來一下。”

沒等孟采薇回應,簾子已是一把被人撩了起來,裴少嵇輕松躍上馬車,直接就鉆了進來。

孟采薇剛要問他事情是怎麽回事,便見地上一灘汙血,她驀然變色,緊張地拽住裴少嵇,“你怎麽了?哪受傷了?”

裴少嵇沒說話,只是輕推了孟采薇一下,把她的手從自己衣袖上拂開。孟采薇神情僵了一下,很是尷尬。

“夏眉。”裴少嵇沒有搭理孟采薇,只是猶自靠到了車壁上,疲憊地閉上了眼,“有剪子嗎,把我右邊的袖子剪下來。”

夏眉忙不疊依言行事,孟采薇滿心緊張,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探著身子往他右臂上瞧。

傷在大臂的位置上,傷口不淺,血一直流個不停。衣裳被夏眉小心翼翼地剪開一半,卻有一部分,已經被血黏在了裴少嵇的傷口上。夏眉這下子不敢動了,她沒往下再剪一點,裴少嵇的眉頭就皺得緊一分。

孟采薇這下再按捺不住,不管裴少嵇情緒如何,只是搶上前,劈手奪下了夏眉的剪子,“你去後面,把我裝藥的那個箱子抱過來,再去命人燒開水,動作快一點。”

夏眉不敢忤逆她,應言便去了。

孟采薇看也不看裴少嵇的表情,咬牙道:“你血流得太多了,這樣等下去不行,劍上面不一定有什麽臟東西,要趕緊上藥包紮才行。疼肯定疼,你忍著吧。”

言罷,她猝然用力,嘶啦一下,把黏在傷口的袖子直接扯了下來。

裴少嵇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孟采薇這才敢擡起頭看他,男人昂著頭,牙關緊咬,臉上的痛楚不言而喻。孟采薇心裏一軟,語氣總算溫和了一點,“馬上就好的,我就怕出來會有意外,特地帶了傷藥,你等一下……”

她話音方落,夏眉已經按著她的吩咐,抱進了小箱子。

孟采薇怕裴少嵇疼得厲害,掉過身去,就麻利兒地翻出藥和小包袱,她一手解著包袱的結扣,一手拿著瓶子,用牙去拔瓶蓋,結果用力過猛,瓶子搖出一大堆粉末撲到了她臉上。

夏眉瞧她手忙腳亂,正要上來幫忙,又被孟采薇叫住,“我弄我的,你去把那兩個,各自兌水。”

孟采薇努一努嘴,指的是箱子裏的鹽罐子、糖罐子。咳,她是想人工cos生理鹽水+葡萄糖啦……孟采薇其實沒什麽醫學知識,只不過老提人家說這兩個,出門的時候就簡單裝備了一下。

她說完話,舌尖就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嘴上全沾著藥末,苦得她整張臉都快皺成一小團。

然而,即便如此,孟采薇手裏的動作都沒有停下來。

撒藥、包紮。

孟采薇基本上全憑借著對大學校醫院開設的科普課那點模糊的記憶,給裴少嵇包紮傷口。

都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難得她纏繞打結完畢,裴少嵇這個老兵還沒有開口罵過她的不規範。

孟采薇小小地舒了口氣,接過夏眉準備好的兩杯水,遞給裴少嵇,“來,一口氣喝掉。”

裴少嵇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落在兩個瓷碗上的目光裏滿是猶豫。

孟采薇心知肯定跟他解釋不清道理,只得道:“你喝就是了,我又害不了你。”

裴少嵇這才接過其中一個,試探的泯了一口,緊接著,眉頭深鎖,“鹹的?”

孟采薇使勁點頭,“都喝了,你就當藥,一口悶!”

“一口悶那是喝酒。”裴少嵇總算開腔,口吻雖然淡漠,卻還是孟采薇小小的激動了一下。

盯著他仰脖飲盡,滿臉苦相,孟采薇頗狗腿地奉上了第二杯,“喝這個,肯定好喝。”

裴少嵇根本不信她,仍然是一副“大不了一死”的表情,喝完第二杯糖水。

這回,裴少嵇臉色總算好看幾分,他擡手抹抹嘴,把碗還給了孟采薇,“哪聽來的歪門邪說,鹽水糖水還能治人。”

孟采薇訕笑,“書上說的,定是有它的道理就對了……”

裴少嵇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卻沒再往下接話。

偏偏他這會兒不閉眼了,又黑又沈的眸子不知在看哪裏,卻叫孟采薇開始覺得無措。

說話吧,怕打擾到他,自找沒趣;不說話吧……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在馬車裏,還不夠尷尬的呢。

舔了舔嘴唇……嗚,苦,還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孟采薇小心地詢問道:“冬妝呢?冬妝怎麽樣了?”

“被箭射到了腿,軍醫在給她包紮呢。”

“軍醫?”孟采薇雖然敏銳地察覺到這個詞,但整個重點都錯了,“有醫生你還讓我給你包紮?我……我先給你拆了……你去找專業的吧……”

少女一臉窘迫,裴少嵇卻是一側身子,躲開了她的動作,“包都包好了,還折騰什麽!受傷的人不指我一個,豈能叫兵士流著血等我耽誤他們的工夫?”

裴少嵇的口吻儼然是叱責的,但孟采薇卻像是被他罵醒了一樣,總算捕捉到了他用詞的特別的地方,“軍醫?兵士?什麽意思?來的人不是家丁?”

“不是。”裴少嵇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昨晚臨時去龍武左軍調借了三十五人,還有五個是皇上賜的內城衛。”

孟采薇愈發覺得奇怪起來,裴少嵇一個侯爺,哪來的權力去龍武軍借兵?這簡直是分分鐘可以造反的節奏好嗎?除非得到皇上的首肯……皇上?

“少嵇,你跟我說實話,咱們出來,究竟是幹什麽的!”

裴少嵇睨向孟采薇,他的眼神迅速傳遞出一個含義——你總算明白了。

“明著,我陪你尋孤。暗著,替皇上查一下賑災糧的去向。”頓了頓,裴少嵇繃著臉道,“十萬賑災糧,一夜消失,荊州刺史居然稟報是被洪水沖走了……皇上雷霆大怒,命我暗中察訪。”

孟采薇楞了楞,很快卻明白過來,皇上怎麽會突然在朝會上誇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外命婦了。

他只是給裴少嵇的出行尋個合理的借口。

她無非是一個幌子罷了。

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喜是惱,孟采薇思忖一陣,方肅容詢問:“那麽,來刺殺的人……是沖著你來的?為了阻攔你?”

裴少嵇點了下頭,臉色不大好看,“消息傳得這麽快,可見荊州刺史在京裏尋了個不小的靠山,連咱們的路線都能知道,準時埋伏,搞不好,還涉足了京畿軍。”

孟采薇剛要接話,車壁卻忽然被人敲了兩下,孟采薇想要探頭,裴少嵇伸出一手按住他,自己揚聲問道:“欽雋?”

“是我,包紮得都差不多了,隨時可以上路,有一個傷得有點厲害,你看怎麽辦?”

裴少嵇看了眼孟采薇,忖度了下,從容道:“派兩個人,送他跟冬妝一起回京,在侯府上養起來,凡事都去請繪豐堂的春胭姑娘決定。”

這是孟采薇走之前留下的話,她沒有把後院的權力交給任何姨娘,都只是給了春胭。

一則,最近無大事,春胭足以應付;二則,她不在,春胭獨自掌事,才能給她培養足夠的威名。

外面的佟欽雋答應著去了,片刻又回過來問:“都安排完了,我命人出發?你在車上好好歇著吧。”

裴少嵇答應了,沒過太久,車輪滾動,隊伍重新行動起來。

·

隊伍剛行出沒多久,夏眉就被裴少嵇打發到馬車外面去坐了。

孟采薇雖然覺得不妥,但為了速度,這次的車廂確實不算大,她跟夏眉、冬妝,三個女孩子坐剛剛好,但上來一個裴少嵇,就顯得狹窄而悶熱了。

沒辦法,只好委屈夏眉去外面了。

夏眉一出去,車廂裏的氣氛就顯得更加尷尬。

起先孟采薇還能跟夏眉有的沒的聊兩句天,強打著精神,省得睡過去,眼下只有她跟裴少嵇兩人,孟采薇越是絞盡腦汁跟他找話聊,就越覺得困頓不堪。

這會子已經問到了路線怎麽走,裴少嵇還算耐心,簡單地介紹了下方位問題。

誰知,他話還沒說完,身側的少女已經垂下了不停打架的眼皮子,幾乎是一瞬間就入了睡。

她一下一下的點著頭,明明困得不行,還是僵直著背脊坐的。

裴少嵇望了她一會兒,忍不住輕嘆口氣,還是堅持把未說完的話講完了。

·

孟采薇是驚醒的。

其實她沒有做夢,雖然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她這個覺居然睡得安穩異常。

只是,意識沈浮時,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靠在了什麽東西上,堅硬的……像肩膀一樣的……然後她一下子就醒了過來——她以為她靠到了裴少嵇肩上。

結果,睜開眼,面前是車廂的車壁,外面好像有風,把簾子吹得一動一動的,順著簾子的縫隙往外看,天居然已經黑了。

她忙直起身,去看身側,裴少嵇也是閉著眼,睡得安寧。

孟采薇舒了口氣,好在沒靠到他身上,否則被人瞧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不過,看他睡這麽沈,恐怕也是辛苦極了吧。

他閉著眼的樣子,能很清晰地看出他面部的輪廓。

側頰、鼻梁、眉骨、唇峰……

不過,沒來得及多看一會裴少嵇,對方已經睜開了眼。

孟采薇小心翼翼地挪開目光,裝作只是“路過”他的臉,“你醒了啊……”

裴少嵇點一下頭,猛地坐直身子,“什麽時辰了?”

“不知道,天黑了。”

裴少嵇皺了皺眉,喊停了馬車,麻利兒地跳了下去。

孟采薇見他翻身上了自己的馬,朝著孫欽雋的方向去了,這才敢把夏眉叫進來,溫聲道:“快進來歇歇,坐在外面累得慌吧?”

與此同時。

騎在馬上的裴少嵇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肩。

佟欽雋與他並轡而行,忍不住笑,“喲呵,坐個車還把你坐累了不成?怎麽肩膀疼呢?”

裴少嵇瞪了他一眼,嘴裏好像嘟噥了一句,卻沒發出明晰的聲音來。

只有他自己聽見。

那句話是——

有本事你被枕一個下午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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