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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過年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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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婢們,每次當值都是戰戰兢兢,主仆界限極其嚴格,故而除了她自己的心腹,根本沒有人會為她鳴不平。這事情傳到外面,說劉氏運氣太好的有,說長孫氏寵渥優厚的有,就是沒有人提王王妃一個字。

劉氏懷孕滿三個月,這孩子確實坐住了之後,李治也就將著這事情稟告了父親,太宗聽後果然是高興萬分,帶著李治登上宮中高臺,遠眺著昭陵說道,“在耶耶的記憶中,雉奴你還是這麽長,連走路都走不穩的小娃兒呢,沒想到一轉眼,你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治對於李世民的這種感慨,只是傻笑,“我,我也不大清楚是怎麽回事呢,只是感覺忽然就有了個孩子,現在還有一種濃濃的不真實感。”

“你母親知道了肯定很高興,當初她就一直放心不下你,如今你這樣,我以後見她也無愧了。”

李世民讓著他看昭陵,興致勃勃的說道,李治見他心情很好,索性也就將著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明年春祭的時候,我一定會將著此事稟明母親的。不過,這孩子也是我的長子,生母身份實在是低微,故而我想讓穎娘撫養她,不知可否?”

李世民聽著這個,眉頭下意識的就皺了起來,“王妃呢?”

“王妃事務繁忙,況且,她大約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嫡子,到時候怕是分身乏術。”李治面不改色的說道,看起來十分真誠,“這孩子本來就是穎娘那裏宮人生下的,穎娘年紀又小,閑來無事,給她個孩子也好打發寂寞。”

李治話說的不偏不倚,但李世民是過來人,哪裏聽不出他的維護之意,當下就笑了,“她今年多大,我記得十二還是十三?”

“十三。”李治回答道,然後故意皺了皺眉,做出煩惱的樣子,“年紀不小了,可是心智卻跟著小孩兒一樣,又怕事又愛哭,實在是沒有半分長孫家的氣度,我嫌她丟人,也就不讓她多出來。”

“你母親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懂事的,”父子倆難得說起這種事,李世民倒也興致勃勃,一邊下樓一邊說道,“她還小些,你多擔待點便是,過了幾年就好了。她們家的女孩兒不管如何,倒是心腸都極好,從不善妒。”

“是。”李治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並不多言。

“你想抱個孩子給她,也是個法子,自己照顧孩子,怎麽都會長大。”李世民笑了笑,這就算是允了李治的所求。人都有偏好,如今今天李治是為別人來求,李世民心裏頭多半都要覺得這個女人太不懂規矩,竟然僭越如此,肯定是個不安分的人,不但不能同意,還要打壓幾分才是。但既然是長孫家的人,他自己覺得自己的皇後完美無瑕,那她的侄女就是差上一兩分,也肯定是個好姑娘,絕對是賢惠大方,溫柔可人。兒子喜歡她,只能說明兒子跟自己一樣有眼光。

看完昭陵下來,想起賢妻已經離開自己六年,忍不住又感傷了起來,吩咐李治道,“你舅舅最近身體不大好,我又公務繁忙,你有空便去看看他,就當是為我跟你母親盡點心力了。”

“是。”李治聽著這吩咐,心裏頭一喜,面上卻是沒有露出來。

他向來註意言行,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所以從不與外臣結交,若沒有李世民的吩咐,哪怕是對於長孫無忌這種特別親近的重臣,也可以避嫌,話都不欲多說一句。

如今,他正有事情想要請教長孫無忌,便得了這吩咐,哪裏能不高興。

**

李治回到了宮裏,便把今天跟父親說的話告訴了長孫穎,長孫穎沒有太明白這事情有什麽意義,但是也不掃李治的興致,只配合他做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我要去你家,你有沒有什麽東西或者什麽話要我帶的?”李治回來見她一趟,除了表功,其實還是為了問這個。

“我,”長孫穎想了想,長孫家她唯一關心的就是母親,但李治是去辦正事的,怎麽可能見到內宅婦人?再說就是能見到,也沒有讓他替自己母女倆傳話的道理,所以李治的一番熱忱還真是放錯了方向。

但他這樣來,也是對自己上心,要是自己說什麽都不需要,肯定會掃了他的興致。所以長孫穎那句“我沒什麽要帶的”在舌尖轉了一圈,說出來的卻是,“我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你見著父親母親,幫我轉告說我在宮裏頭很好,殿下和王妃都十分照顧我,讓他們不要掛念我即可。”

“我要這麽替你傳話,倒像是我在誇自己似得。”李治聽著她的話,雖然嘴裏頭取笑了她一頓,但是表情卻顯然很滿意她的回答。兩個人在這裏說了陣子話,等著下面人備齊了禮物,來通知之後,李治便興沖沖的出去了。

只是李治乘興而去,晚上回來時卻臉色十分難看,長孫穎見著,忙迎了上去,湊在他跟前也不追問他怎麽了,只是問著他要不要用點心,用不用喝茶

“今天他們送來了一種怪模怪樣的點心,我吃了好多都沒嘗出來味道,不過因為太好吃了,所以專門給你留了兩塊……”長孫穎趴在他身邊,主動將著自己的夜宵貢獻出來,還親自端著銀盤餵著他。李治憋了一肚子氣,本來不想吃,但是聽著她“專門”給自己留,於是便板著臉咬了一口,然後刻意的品嘗了半天,這才說道“裏面的汁是花蜜調的,皮是面粉,糯米粉,酥酪揉的,這廚子的手藝不錯,皮揉的好,不過餡兒就調的有些岔了。桂花蜜本來就香,他放的多了一份,略有些喧賓奪主。”

“好厲害!”長孫穎在著旁邊努力睜大眼睛,誠懇的表示出自己的崇拜,然後說道,“我吃了半碟子,都沒嘗出來,只覺得滿口香。”

“這算什麽。”李治被著她的樣子的啞然失笑,放下了筷子,“宮中的吃食日常多了,大臣跟皇親們的獻宴那才叫爭奇鬥艷,什麽巧奪天工的吃食都有。這個芙蓉錦只能算是最普通的,之前房陵長公主進獻的宴席裏,就有一道名為春芳歇的點心,跟著這個一樣,都以百花為原料,不過內容更加豐富,要難做多了。”

“啊,那有什麽難得,不就是往裏面塞東西?”長孫穎聽得口水直流,心道在著吃喝玩樂上,這些鳳子龍孫們簡直是天然的行家,他們所見過的吃過的遠比一般人能想象的還要多。

“五色令人盲,五味令人口爽,東西越多便越難調和。就像是滿朝文武大臣一般,若是只有四五個,你還方便掌控,但若是成百,成千,如何讓其相輔相成而非互鬥內耗,便極其考驗心智。廚子調味也是如此,要百花齊放,相輔相成而卻又不能互奪賓主,”李治原本是跟著長孫說笑,到最後自己卻深思了起來,下意識的搖著頭說道,“難~”

“我家的飯菜一定很難吃。”看著李治的臉色,長孫穎趴在他膝蓋上,裝傻的說道。

李治擡起頭,看著她這樣子,忍不住一笑,心裏頭的憂愁倒是減了大半,伸出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你爹要是能有一半像你,那該多好啊。”

跟著長孫穎處處不給人添堵,還幫人解憂相比,李治覺得長孫無忌的存在,就是專門膈應他的!

50臉大

李治去找長孫無忌的原因很簡單,其實就是在著這個紛亂的時候,哪怕他自己心裏頭有主意,但也畢竟是個少年,所以他很想去找個老成的長輩請教一二。雖然早就做好長孫無忌可能不會說太多話的打算,但是也覺得兩人關系怎麽都算親厚,長孫無忌既是他舅舅又是他岳父,怎麽也會指點一二吧。

但實際證明,李治還是太樂觀了,他壓根兒就沒想到長孫無忌還真能把事情做得這麽絕。面對李治期待的眼神,他說的話只有兩個意思,第一不要多管閑事,第二不要多生是非。跟著魏王不要交惡,但跟著太子也不要跟進,安安分分的當個混吃等死的得了。

說實話,有那麽一瞬間,李治懷疑自己在長孫無忌眼裏是不是就是只豬!

他都能察覺到自身的危機,知道若是安分守己只能被人當炮灰,長孫無忌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不過是他覺得不管誰上位都影響不到他,所以才幹脆閉著眼睛當個泥菩薩,不管誰來上香都不應而已。

他這樣做,聰明是夠了,只是卻也讓李治兄弟幾個心都涼透了。

李治在那裏逗留了半天,代替皇帝陛下傳達了慰問,然後被長孫無忌客客氣氣的吃了頓了飯。雖然珍饈美味不少,但他一肚子的氣,就是龍肝鳳髓也吃不出味道。

長孫穎原本是分散他註意力的,這才拿了糕點給他吃,沒想到李治竟然真的把剩下的都吃光了,她這才覺得不對勁兒,當下就說,“我讓人給你弄點宵夜吧。”

“不用,太麻煩了。”李治半閉著眼睛躺在那裏,臉上卻有掩不住的疲憊。

長孫穎知道他不是個愛折騰別人的人,他這裏說要吃的,那邊便有一堆人跟著忙起來,勞師動眾的厲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在兩餐正餐之外,很少吃其他東西。

只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這個年紀,長孫穎總覺得他吃的不夠多。

“不麻煩,我這裏有,給你下碗面好了。”長孫穎想了想,卻是有了主意,跟著旁邊人說了幾句,過了須臾,便有一碗熱乎乎的面條端了上來。

李治本來說不吃,不過聞著這熱乎乎的味兒,倒是被勾起了胃口,待著放下,拿著筷子一卷,只見著那面細如發絲,卻又韌而不斷,面湯晶瑩剔透,鹹香中卻又有微微的酸味。

“我這裏有小廚房,用來做大菜不行,做些宵夜還可以,所以讓著她們用爐子熬著幾只鴨子備著,早上用鴨子湯來煮粥用。這面湯就是鴨子湯,放了些酸筍和山珍,簡單的很,但倒也能充饑。”長孫穎抱著個大碗說道,因為覺得他一個人吃的太寂寞,幹脆陪著他一起吃。

“這麽寒磣的東西,也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學來的。”李治笑了笑,嘴上說著嫌棄,卻也將著一碗面都吃完了。

在他看來,長孫穎怎麽也是富貴之家出來的人,家中哪道菜不是幾十道工序堆出來的,這種普通的東西,難為她能想得出來了。

長孫穎聽著這話,只能苦笑了下,沒有反駁。

這東西看著簡單,卻還真不容易。她起初說是隨便弄只鴨子燉燉就好了,可誰知道底下人鄭重其事的找了十幾只不同產地的“貢鴨”,分別煮了,又有大廚嘗味兒,選出最好的幾種,才讓她親品選定要哪種的。

那個時候她覺得浪費,但誰知道實際操作之後,才是更加浪費的開始。因為禦廚們覺得湯味兒最好的時間就是那麽半個時辰,所以為了方便她隨時取用,便用了幾只鍋替換的煮著,一旦過了最好的時間,哪怕沒用過也撤掉。長孫穎開始還不知道,吃了幾回誇著這湯鮮,結果知道她這一碗湯背後有十幾只鴨子,嚇得直接就叫著他們不必折騰,結果底下的人卻以為她不滿意,誠惶誠恐的求恕罪。長孫穎這才知道原來在諸人之中,自己的要求是最少的最“簡樸”的,要是她連著這點小要求都沒有了,那底下人實在是怕被因為服侍不周道而被換回去。

那些人特別托了她身邊的人來求請,長孫穎知道他們的為難之後,也只能讓著他們照舊例了。不過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領會到自己一句話能有多大的影響。這只是衣食住行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在著她不知道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人在為著她一時的念頭而奔波呢。長孫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李治對於衣食住行為何都如此克制,心裏頭對著他不由得多了幾分喜歡。

他身為皇子,原本不用如此的,就算是他用來作秀,也完全不用在這個方面使力,因為在著他那一堆變著花樣兒兄弟的映襯下,他已經算是很儉樸的人,再做便過猶不及了,徒招人嫌而已。

可是他卻仍然這樣,只能是習慣而已。

長孫穎知道李治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單純,但是她卻也能感覺到,他的天性裏本來就有著那麽一股善良,因著那種善良,長孫穎才覺得自己得以靠近他。

她很慶幸,自己在恰好的時候遇到了他。

李治吃飽了飯,整個人就有些昏昏欲睡了,連著平時看起來頗有些威嚴的丹鳳眼也有些半耷,整個人都迷糊了不少,總算有些少年的稚氣。

長孫穎在旁邊看的心癢癢,想要伸手摸他的腦袋又不敢,於是只能改為偷偷的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肚子。

嗯,剛吃完東西,怎麽都有些圓乎乎,一想到還是被自己餵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你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李治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但沒有動彈,懶洋洋的躺在那裏笑著,像是只饜足的大貓。

跟著她餵他吃東西一樣,看著她從最初的小心翼翼被養成這種小動作不斷的樣子,他心裏頭也是滿滿的滿足。

畢竟在著外面都是端著的,若是回在家中也那般相敬如“冰”,那日子也都沒有什麽過頭了。

長孫穎正在對他毛手毛腳,被一句戳破,直接伸了手想要縮回,卻被他一把抓住,捏在手裏細細的玩著。

好了,現在她已經從著調戲別人換成被調戲的了,長孫穎在心裏頭默默的想著,見著他心情不錯,便小心的提到,“我父親,他,他就是有點嚴肅,你別往心裏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後來能那麽狠整長孫無忌,要說之前兩人沒點什麽也太假了。李治固然狠得下心手,但長孫無忌這個舅舅卻也是不作不會死的。

不管他對自己再怎麽普通,但是長孫穎知道,只要冠著這個姓氏,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若沒有她爹,李治一開始就不可能對著她側目,若沒有她爹,她如今在這宮中也不會這般逍遙,所有人都把她的任何超越品級的享受當做理所當然。

所以,不管如何,她都要想辦法保住長孫家。

“他那人就是那樣,對誰也沒有一張好臉,你別生他的氣,行不行?”長孫穎溫言軟語的請求著,希望李治沒有因為這次的事情而對他心生芥蒂。

“行了,”李治睜開眼看著她討好的樣子,自嘲的笑了笑,然後伸手一捏她的臉,“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生他的氣。”

確切的說,身為閑散皇子的他,根本就沒有生長孫無忌的氣的本錢。

“我哪有那麽大的臉。”長孫穎被他捏的吐字都不清楚了,含含糊糊的說道,心裏頭希望李治真心能說道做到,以後在打算滅他父親的時候,能想到今天的話。

“有,你絕對有!”李治一笑,伸出另外一只手將著她另外一邊臉頰往邊上一拉,“再多吃點就更大了~”

這個混蛋!又在欺負她了~長孫穎欲哭無淚的看著李治,他果然對嘲笑她的臉這種事情樂此不疲。

51轉折

與著長孫穎的笑鬧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些溫馨的點綴,自從李治走出那道宮墻,走上朝堂之後,他的世界豁然便大了許多,驚濤駭浪的大事太多,男女之情不自覺的就被擠到了生活最角落的地方。

這一年是個多事之秋,朝堂之上,魏王與太子的鬥爭越發激烈,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地位不穩,皇帝雖然用了魏征給太子安心,但怎奈魏征病倒了,眼看著時日無多,能起到的效果十分有限。而另外一方面,國家外部也動蕩不安。高昌雖然貞觀十四年被侯君集所滅,但是卻一直騷亂不止。在高昌問題上,皇帝起初的策略是看管,每年征發一千多名士卒駐守在當地,並且將著犯人流放於此,充實其地,企圖把它變成大唐的一部分。但朝中以褚遂良為首的不少人認為這種做法不可取,太過於勞民傷財。

高昌蕭條偏僻,派人府兵駐守,士兵們一則要遠離故土,二則此時的兵役制度是府兵制,士兵們出征的行囊要自己準備,高昌偏僻寒冷,士兵們為了準備行裝容易傾家蕩產,而這裏卻又窮困潦倒,很難有所收益,長久下去,這部分的士兵戰鬥力會直線下降,影響這一府士兵的戰鬥力。

除此之外,遷移罪犯過來也是值得商榷的事情。因為此地貧瘠,良民多不願意過來,所以只能用犯人充實其地。但犯人多是無賴之徒,很容易生事,他們大規模的聚集,讓此地治安非常難以管理。萬一他們結伴逃亡,為了追捕他們,又得耗費大量的人力無力。

因此當時朝中的大臣們多不同意直接管理。這地方要變成自己的,投資太大,但是回報卻又極少。物產偏僻,提供不了賦稅,就算是張掖、酒泉有烽火報警,朝廷也不可能指望用高昌的一個兵一鬥糧平亂,最終還是要征發隴右各州兵馬糧草再赴前方。河西是國家心腹地帶,用這裏的兵力來鎮守高昌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在是虧本買賣,所以不如按照突厥、吐谷渾的舊例,才去以夷制夷的思路,殺掉不服唐王朝管轄的那批人,然後選擇親唐溫順的貴族封為可汗。這樣朝廷只要管理他們的貴族就好了,自己不用費太多事,同時也能確保這個地方不生亂。

突厥的先例其實已經說明了這個政策的正確性,只是可惜皇帝有些被連年來的“盛世”所迷惑,有些好大喜功,忍受不了開疆辟土的誘惑,所以拒絕這個策略,而是調兵調人,直接管理高昌故國。如今才不過兩年,弊端已經顯現,西突厥乙毗咄6可汗殺掉了突厥葉戶沙缽羅,吞並了沙缽羅的部落,然後公然反抗唐王朝,於是高昌國不少遺民也蠢蠢欲動了起來,情況非常危急。朝廷無奈之下,秋天的時候派了郭孝恪為安西都護、西州刺史,企圖用這位老將軍來鎮壓這個地方,雖然目前郭孝恪 就任之後,已經將著乙毗咄6可汗打敗,但這已經屬於亡羊補牢的無奈之舉,就算大勝也讓滿朝文武覺得糟心。

西突厥不安分,被打敗了一次的薛延陀部也蠢蠢欲動,派人獻上了三千匹馬,三萬八千張貂皮和一只瑪瑙鏡子,求娶大唐公主。太宗對此事略有猶豫,問左右計謀,到底是發兵消滅還是和親,房玄齡從國力出發,認為不宜勞民傷財,還是和親算了。李治聽著這話,很想反駁,覺得房玄齡是賣別人的女兒不心疼,但是他見著太宗已經說出了“朕既為天下百姓的父母,如果對百姓有利,何必愛惜一個女兒”這種話,他便也無法再開口反駁了。

不過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忽然就覺得自己可以理解秦皇漢武為何如此熱衷於對外用兵了。或許史書上會留下他們窮兵黷武的評價,但是身為一個男人,能維護住自己的姐妹女兒不被當做物品送與他人,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國家的尊嚴和和平,應該在戰士的刀劍上,而不是在女人的裙裾上。將著一個國家的命運囑托給女兒們,本來就是一種不負責任。

其實至今為止,雖然大義公主的名聲很差,可是想到這位遠嫁的前朝公主,李治的心裏頭仍然充滿了同情。而離得最近的文成公主他更是覺得深感愧疚,至今見著江夏王還不好意思。江夏王李道宗為國盡忠了一輩子,破劉武周,破王世充,滅東突厥、吐谷渾,無論怎麽厚賜不算過分,可最終朝廷竟然還將著他的女兒送去和親,這種事情怎麽好意思?

但這一切不滿,都只能憋在心裏,一丁點兒都不能顯露出來。

和親的事情原本還需要雙方商量,李治以為自己還有功夫去安慰下那個即將遠嫁的妹妹,可沒想到隨著左領軍將軍契何力的被抓,竟然變得迫在眉睫了。契何力是撫契部落的人,母親姑臧夫人及他的弟弟賀蘭州都督沙門都居住在涼州當薛延陀部蠢蠢欲動時,太宗怕涼州生變,便讓他以省親為名,實行安撫之實。但契何力沒想到的是回到涼州,他的母親和弟弟已經叛變,投奔薛延陀了。他不願意投降,就被部族的人綁架到了薛延陀那裏,最後被逼只能割耳發誓。有從薛延陀那裏回來的使者將他的實際講給了皇帝,太宗聽完後落下淚來,當即命令兵部侍郎崔敦禮持旌節曉諭薛延陀,將新興公主嫁給真珠可汗為妻,以換回契何力。

這種“無私”的舉動自然讓滿朝文物一陣讚揚。臣子沒有不喜歡這樣的君主的,皇帝禮賢下士愛臣如子的光輝形象就這麽樹立了起來,唯一覺得心涼的,便是李治等皇子們。

李治原本就不喜歡和親這種事情,但如果真的是為了解救黎民百姓社稷滄生,非要和親不可,他也只能忍痛割舍了。但如今這狀況,新興公主的出嫁分明就是為了給皇帝擦屁股。如果當初在高昌的問題上,皇帝不想著自己的面子,接受群臣的建議,就不會有後面的這些事了。而哪怕就算發生西域部落不穩,他讓心腹大將前去安撫時多帶些人馬,考慮周全些,也就不會發生何契力被俘虜的事情了。可如今的狀況,就是因為他的過失,才讓著國家和朝廷官員都限於險境,而如今他對於這種困境的解決措施,卻是犧牲掉一個女兒,這讓李治覺得簡直是荒唐。

李治在朝堂上,還是保持著多聽少說的原則,很少發表意見。因為他年幼,所以也沒有什麽差事給他,所以他看上去很輕松,跟著以前的閑散王爺差不多,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非常累。

從小到大,父親都是他的偶像,在著他心目中簡直是光輝的跟神一樣的人物。英明,仁慈,大度,風趣,淵博,有著非常出眾的才能,雖然曾遭受過不公正的待遇,但卻從不自暴自棄,一直在逆境中奮勇向前,最終克服了那些困難,順利登機,建立了一個輝煌無比的王朝。他聽著父親的那些英雄事跡長大,一直在著心裏頭覺得父親無所不能,他甚至覺得父親將會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皇帝。

可是,當他真正站在父親面前,開始參與朝政,開始冷靜的看待父親的舉措時,他卻感覺到一種幻滅。父親仍然英明而偉大,卻並非聖人。他對待太子的方式,對待諫臣的方式,對待國事的方式,甚至是對待自己犯下錯誤的方式,都讓李治覺得難以接受。在越來越多的錯愕之後,他總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我的父親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這種想法。

他知道自己的念頭很危險,所以他表現的更加謙卑和恭敬。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多麽聰明的人,他相信自己能看出來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會有更多的人看出來,甚至父親本身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他不會用那種眼神去看大臣,要不然他也不會對太子這麽戒備。

他是成功的,也是安全的,他想哥哥們在著自己這個年紀,大約也發現了想象中的父親和現實中父親的不同。他們選擇了不同的方式,心高氣傲的太子想要青出於藍,但結果卻是名聲狼藉,圓滑的四哥選擇逢迎拍馬,結果聲勢扶搖直上。等輪到他,他不可能重覆太子的失策之處,卻也做不來魏王的那樣八面玲瓏,於是能堅持的,便是一種安靜到平庸的沈默。

可這樣卻是很累,所以在著不用偽裝的時候,他越來越多的停留在毫無心機的長孫穎身邊。看著她無憂無慮的成長,他總會打心眼裏高興,因為他知道他們曾經是一樣的,當著你已經不能保有你最珍視的品質時,你總會樂意在著別人身上看到它們。

那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投影,雖然有些自欺欺人,但卻也挺舒服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對著王嬋的心情,開始不知不覺的從可有可無,變成了不大待見。

因為,她是父親選中的人。

52對手

李治態度的變化,王嬋也微妙的感覺到了,雖然來得次數和時間沒有變動過,但是兩人單獨相處時的氣氛明顯有所變化。同樣是應付,用心和敷衍也有很大的差別。

如果說以前,對於這種變化王嬋還坐得住的話,那麽如今她卻是有些端不住了。

她與李治之間,就像是兩個人在出牌,原本都是按規矩你來我往,不管他怎麽變,出的都是那些牌,可這個時候卻忽然變了,原本該出j以上的大牌,他卻扔了個2下去,完全讓王嬋不知道怎麽接。

只是她這人規矩慣了,也不敢跟著李治說殿下你這樣賴皮,收回牌去重發,於是看著李治日日憂心,時間長了,便病倒了。

她病的期間,李治也日日來看她,只是卻更有了借口不在這裏留宿。她又氣又急,但也不好將著病因跟人說,禦醫來了數次,都是治標不治本,時間一長,竟然快到年底了還沒有好的跡象。

若是尋常小病倒也罷了,她這般“大病”,卻是讓著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連著皇帝那裏也專程派了人送禮物來慰問。王嬋收到陛下派人送來的東西,心裏頭又是開心又是傷感。開心自己這個兒媳婦到底還是有些地位的,不是那種不三不四的人能比擬,難過卻也是她只剩著這點地位了,晉王待她始終不親厚,她這般病著,他都不願意守在他床邊。

不過無論如何,這份殊榮她都感激涕零的接受了。就在她謝過皇帝送來的東西,派人要送那宮娥出去時,卻見著那女子一笑,忽然出口說道,“我瞧著王妃的樣子,不是身病是心病,普通的藥石怕是枉治吧。”

王嬋聽著這話,身上一個激靈,卻是看著她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妾身可有一計,能讓王妃藥到病除。”那女子見她不出聲,往前一步,用只有她跟荷姑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王嬋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已先一步的張口了,“大膽!”

她身為皇帝的使者,卻敢妄論皇子宮闈之間的秘事,可見不安分到了極點,王嬋的那點小心思又羞又怒,她的自尊也不允許她在這人面前展示傷疤,當下第一反應就是拿住這人治罪。

但幸好這期間並不只有她一個人,荷姑反應稍慢,但回過神來,見著那女子已經被王嬋喝令跪下之後,則是趕緊斥退左右,然後一把扶住王嬋,眼睛直戳戳的望著那女子,“你有什麽辦法?”

她不像王嬋,沒有那麽多驕傲,只要能讓王嬋得到寵愛,她什麽手段都不介意用。

“嬤嬤!”王嬋沒想到荷姑竟然這麽沒氣節,情急之下將著家中的稱呼都帶出來了,生氣的叫道,警告意味濃厚。

“小娘子,這都什麽時候了,咱們就把咱們這氣性收一收吧!”荷姑畢竟是老人,知道她嘴硬心軟,沒有別人那麽怕她,抱著她叫了一句,聲音裏已然有些哽咽。王嬋聽著這話,整個人一楞,心裏頭卻也是酸了起來。

她病的這些日子,只有荷姑最操心她,幾乎是夜不能寐,她對她的愛護天地可鑒,這會兒冒天下大不諱,也是為了她,她又怎麽能真的治她的罪?

想到這裏,王嬋嘆了口氣,將著臉轉向了一邊。

依著她的原則,她自然是不可能親口去問那宮娥這種事情的,不打斷已經表明她的態度了。

**

武媚娘跪在那裏,看著王嬋轉過頭不在呵斥自己,心裏頭松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這個舉動有多冒險,這事情若是傳出去了,她是非死不可的。但是她的個性如此,每每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骨子裏的賭性都會冒出來,讓著她孤註一擲。

當年她馴獅子驄是失敗了的,因為那次出頭,她徹底失寵,再無出頭之日。

這一次,看著王嬋稚氣的臉龐,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袖中的拳頭無意識的握緊,指甲都深深的掐到了肉裏。

她一定要成功。

朝堂上太子與著魏王還掐的熱鬧,但是像是她這種經常侍奉在皇帝身邊的人,已經從著皇帝的言行舉止中察覺到了皇帝的意圖。

太子的被廢是早晚的事情,最長不會超過兩年,東宮變會換了主人,所以下一任東宮之主是誰,這是大多數人都在暗暗揣測的。

人選並不多,不是魏王便是晉王,許多人看好魏王,但是她卻偷偷的把註壓在了晉王身上。

做出這個判斷並不難,那許多人選擇魏王而不選晉王的原因,是因為晉王太年幼,在朝中又無勢力,而且性格懦弱,但是在她看來,這恰恰是晉王絕對能打敗魏王的優勢。

太子的廢立,朝臣的意見固然重要,但做出最後決策的人卻是皇帝,她不懂那些國家大事,但卻懂得人心,尤其是皇帝的心思。當她也在為著人選發愁時,便把自己代入皇帝想了想,然後發現這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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