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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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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

顧琰輕聲叫了一句, 怕引起遠處巡邏的侍衛註意, 不敢張揚。

方拭非中途起身到這邊來, 應該是有事或見人罷。可附近怎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顧琰剛這樣想, 視線中就捕捉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

黑影離他不遠,似借由黑暗隱匿身形, 在逐漸靠近。可宮中花園附近, 不會有密集的樹林跟大型遮蔽物,來給刺客躲藏身形。對方一旦移動,速度不快,就容易暴露。

顧琰抿著唇角, 面向暗處:“方拭非?”

那黑影依舊躲在花叢後,不予理會。

顧琰心沈沈墜下,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道:“三哥,我知道是你。”

對方依舊猶豫,並未馬上現身。

“三哥,你今日冒險進宮,莫非就是為了殺一個區區臺院官員?”顧琰說, “我以為你該在揚州反省才是。如今兩年尚且未到,就呆不住了,我該替你去向陛下陳情嗎?”

顧琰皺眉, 加重了語氣。

“還是說,你真怕我會去探曉當年秘密,才坐不住, 要急著趕回來?”

暗中人終於走了出來。但並不是顧澤列,穿著緊身的勁裝,黑布蒙面。

“安王,主子托我帶句話給您。”那侍衛道,“‘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望您當以大局為重,勿要輕信小人。”

“那你也幫我帶句話給你主子。‘蒙雪知何日,憑樓望北吟。’不妨擡頭看看,他身上跟著多少冤魂。再低頭看看,他手上沾了多少鮮血。”顧琰拂袖說,“不必去找方拭非的麻煩,他的一切作為都是我指使的。你們殺了他,我還可以找其他人,除非你們能殺盡天下人,否則,都不如直接殺我來得幹脆。我顧琰不過一病鬼,三個可千萬別怕我。”

侍衛聲音冷了下來:“主子與您兄弟一場,如今不過虎落平陽,將來猶未可知。您真要如此趕盡殺絕嗎?”

“我與他不是趕盡殺絕,而是勢不兩立!”顧琰,“將他帶給我的這句話,奉還給他,想必他心中有數,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再告訴他,天下從無密不透風之事,好自為之!”

對方靜立不動,似在考量。

顧琰看不見他的臉,無法觀察他的表情。繃著臉揣測對方意思。在看見黑衣人將手扣上刀鞘的時候,情急之下大喊出聲:“有刺客!”

那侍衛大驚,直接拔刀出鞘。劍刃在暗光中一閃,轉向似要逃離。

準備離去之際腳步又停留了,再次調轉刀尖,不聲不響地砍過去。

顧琰看著刀尖靠近,呼吸窒在胸腔。他身體不佳,自然不敢正面去擋,同所有普通人一樣,匆忙退了兩步。

可他身後便是人工鑿出來的湖泊。一下踩空,身形不受控制地歪斜,失足摔下。

黑衣人聽見對方落水,不再多管,扭頭便走。

“大家都是朋友。此事對我很重要。”方拭非說,“你既然同住在拐兒巷,那應該知道住在那裏的是什麽人。麻煩就告訴我一聲吧。”

“朋友?呵。方拭非,你何曾對我說過真話?”盧戈陽不屑一哼,側過身道:“以前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我們書院中最相近的人,你了解我,而不是同情我。最後我才發現原來不是。即便是在京城,你跟我盧戈陽也完全不一樣。我從來看不透你,談何朋友。”

方拭非:“朋友間,自然也有秘密!即便是夫妻,都有許多不能說的話呢。”

此事顧琰連對她都秘而不宣,保持緘默,自己又怎麽可能告訴盧戈陽呢?

方拭非:“何況你還不明白嗎?有時候不知道,才是求之不得。你既已看見他人行兇,怎會不知此事危險?”

盧戈陽正要開口,遠處突兀地響起一句“有刺客!”。二人都是一凜,看向來處。

“是顧侍郎的聲音!”方拭非臉色瞬變,未等盧戈陽明白,已經施展輕功躥了出去。

等靠近些,又聽到落水聲。

不是“噗通”一下,其中還帶著點清脆的碎裂聲。

冬日裏的水冰寒徹骨,表面結了一層薄冰。

方拭非到的時候只看見湖面的碎冰被推到旁邊,中間有塊空地,空蕩中的水面泛著劇烈的波瀾。具體卻因為光色太黑無法探查清楚。

顧琰身體畏寒,連冷水都碰不大得,更不要說泡進冷水。沒撲騰兩次就沈了下去,此時已經被凍暈。

方拭非脫下外袍,未經思考,一躍而下。

盧戈陽在後面驚慌喊道:“方拭非!別!”

卻未能阻止。

他上前抓起方拭非的衣服,無措踩著碎步。對著湖面喊:“顧侍郎!方拭非!”

喊的兩人都沒能給他回應。

盧戈陽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確定先要做的事情。

“太醫——不,刺客!有刺客!”喊了兩句發現還是不對,“顧侍郎落水了,快來救人!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紛沓的腳步已經奔跑著朝這邊靠近。正是不遠處執勤巡邏的羽林衛。

盧戈陽幹脆趴到岸邊,大喊道:“方拭非!你還好嗎?!你看得見嗎?”

這水實在太冰了。

方拭非跳下去觸水的一刻,全身力氣都被抽離,仿佛有無數個錘子,在敲打她身體裏的骨骼。

嘴裏的氣被逼著吐出一些,神智在恍惚跟清醒中游離。察覺到危險,晃了晃腦袋,讓自己回神。

水裏暗得什麽都看不見,她只能靠摸。

她知道必須要快,顧琰的命就在這河底下。

顧琰的身體定然受不了這裏的水。

方拭非用盡力氣展臂,往深處游去。

可她根本不知道顧琰落水的地點,幾番摩挲,都沒有結果。繼續蹬腿,搜尋對方的蹤跡。

天旋地轉,世界沒了方向。

方拭非腦海中的弦緊緊繃著,顧琰的名字在耳邊呼嘯。因為努力憋著的一口氣,心跳開始加速,同時大腦傳來刺痛。

她看著四周無盡的黑暗,渾身發顫。

伸手、再伸手。

或許只是片刻,但她卻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

堅持不住時,湖面上出現了些許的亮光。

對話的聲音隱約傳來,仿佛在遙遠的天外。

緊跟著幾個是跳水的聲音,身邊的水流出現不同的波動。

可方拭非已經無暇顧及。

那些人都離她太遠,讓她無法思考。

絕望之際,她的手摸到了一片衣角似的東西。生怕是自己的錯覺,立即攥緊手指,順著游過去。

是人。

看不見他的模樣,但她的手摸到了對方的臉。

方拭非的眼淚險些飆出,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股力氣,快速抱住他往上游動。

上邊的羽林衛發現她的蹤跡,紛紛靠過來,想從她手中接過顧琰,帶二人上去。

可方拭非已經麻木地緊緊箍住,松不開手。

等終於將二人救回水面,方拭非的臉已經被凍傷發紫。露在外面的手也猙獰成爪,無法舒展。

盧戈陽立馬將衣服披到她身上。

方拭非趴著,看著無數人擁了過來,而顧琰被人擡走。

那些模糊的聲音,從一個個字拼裝成完整的話語,轉述成對應的意思。

“快去找太醫!”

“找幹凈的衣服跟熱水!”

“陛下當心腳下!”

“琰兒啊!琰兒!”

“馬上生炭!給安王取暖!”

“封鎖宮門,嚴查刺客!”

方拭非順著轉過頭,看著燈火隨人流遠去,而顧琰被人群遮掩,不曉得目前是什麽情況。

“你怎麽樣?沒事吧?”

禮部尚書蹲到她前面,見她不理,用力晃了她一下:“方拭非!你還能說話嗎!”

方拭非牙關打顫:“我……”

“沒事,沒事。”禮部尚書給她把額頭的水漬擦幹,去旁邊扶她:“太沈了,快幫把手!”

盧戈陽跟著架起她。

身上的肌肉在抽搐。

方拭非只能由他們架著才能走路。

千牛衛攔道:“且慢。只有二位才知道刺客的行蹤,與顧侍郎落水的實情。還需請二位回答幾個問題。”

禮部尚書看方拭非已經只剩半口氣了,委實受不起折騰,便道:“方禦史現在不便問話,你先問我部的員外郎吧。盧員外,你務必實情相告。”

盧戈陽點頭:“是。”

禮部尚書與另外一名內侍,將她往太醫院那邊扶去。

原本方拭非是不能讓太醫診治的,可事急從權,她這情況不能放著不管。而如今顧琰又正危難,誰都顧不到她,正好去太醫院偷偷蹭點藥喝。

“我先叫人給你換身衣服。”禮部尚書對內侍示意道,“你去找人借幾件保暖的衣服來。就說是老夫的意思。哦,方禦史與五殿下私交甚好,你可以去找他問問。”

內侍頷首領命。

方拭非聽見,擡起頭堅決道:“不!我不!”

“不什麽不?你看這一身都濕透了!掛著這層冰衣,你還想活命?”禮部尚書語氣不善道,“在這裏鬧什麽脾氣?去!”

方拭非掙紮起來,倔強道:“不!那我不去了!”

禮部尚書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你這孩子——你!你有病罷?”

太醫院已經到了。

陣陣喧嘩吵鬧,外面圍著各種人。

禮部尚書低頭一看。

方拭非目光渙散,已是昏昏欲睡,就只有對他說不的時候力氣最大。

禮部尚書無奈一指:“先,將他送旁邊的屋裏去。裏面點著炭嗎?暖和一些。”

幾人將方拭非送到隔壁太醫辦公的屋裏。

裏面人都跑去給顧琰診治了,此時反而空了,但炭依舊燒著,呆著還算暖和。

內侍將人送到,急著要回去做事。

禮部尚書便自己出去跟人討了碗姜湯,端回來給方拭非。

方拭非兩手捧住。冰涼的手掌碰到滾燙的碗沿,瞬間彈開。

禮部尚書托住她的脖子,幫忙給她餵下去。

“哎喲,我這把老骨頭伺候你,都要叫你氣死。你說你又不是我禮部官員,怎麽最後是要我來給你操心?”禮部尚書叨叨中滿含怨念,“我要叫禦史公好好賠我一頓!你啊!”

誰讓今天六部尚書,就他一個來了。

方拭非專心地打哆嗦,可能沒聽見。即便聽見了,這時候腦子不好使,估計也上不了心。

禮部尚書將碗放到地上,說道:“我要去看看顧侍郎的情況。待會兒讓人給你找套衣服,你趕緊換上,聽見了沒有?”

方拭非佝僂起背,整個人縮成一團。

禮部尚書揪著她的耳朵大聲道:“啊?你聽見沒有!”

方拭非這才似有似無地點頭。

禮部尚書嘆了口氣,提著衣角出門。

“嘎吱”一聲,房門打開又合上。一陣風趁機從縫裏吹入,桌上點著的燭火搖晃一陣,無力熄滅。

屋內頓時黑了許多,只有一側的燈火還照亮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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