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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隱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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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陪顧澤長聊了有一個多時辰, 直到時過正午, 腹中空空, 才得以回去。

彼時顧琰早就沒個人影了。

顧澤長意猶未盡, 估計是有人高水準地給他拍馬匹,感覺太新奇, 還想去她家中繼續深談, 被方拭非按住了。

“去找杜修遠。”方拭非說,“知道這個人是誰嗎?他是杜太傅的長孫,才華橫溢不說,還頗有氣節。你要能得他指點, 肯定受益匪淺。”

顧澤長將信將疑地點頭。

之後幾天,京城中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不過因為涉及的主要還是出卷相關,朝中官員感觸頗深,普通百姓卻沒多大體會。

顧登恒似乎將所有出卷的官員全部召集到一起,誰人出的什麽題目,要他們一一招來。

幾位官員為了瞥清,互相推脫。一時間屈叫不停。

顧登恒不容解釋,手腕剛硬。該罰的全罰了, 能罰的都罰了。有幾人說得天花亂墜,還是沒逃過他的法裁。幾位罪名明確的,更是直接帶人進去抄家。

在大秦律例中, 連坐合理,區別只是輕重而已。

他也不是蠢貨,會聽下官屢次唬騙。

眾人已共事這麽久, 真發現不了對方的手段?如此多年,一點風聲都不曉得?

顧登恒出手可謂狠辣,毫不留情。官員不敢怨恨,退而求其次落到方拭非身上。

方拭非明白,這次自己真的成了個靶子。

好在她官職小,平時不用早朝。述職的地方也在臺院,跟門下省、中書省、國子監等主要科舉出卷官員聚集地關系不大,並未受到過於明顯的影響。

何況禦史公原先得罪的人就不少,見誰都是一副萬年不變的表情,在他帶領下,官員從來不敢太過分。方拭非竟然覺得還……挺自在的。

林行遠依舊後怕道:“有句話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隨意問問。陛下身體最近還好嗎?”

向來君王盛年之時都是比較寬容的,顧登恒也是。對官員間從不過分苛責,睜只眼閉只眼占了多數。畢竟狗急了還跳墻呢。

但最近幾年開始,有些大刀闊斧,斬草除根的意味出來,難保不讓人多想,是不是要開始清理門戶了。

方拭非遲疑道:“應該還好吧?”

書房中見面的時候,對方還是中氣十足,身體康健的樣子,應對沒什麽大問題。

林行遠:“你可要小心一點。別撞了黴頭。”

方拭非想了想:“我就是想,應該也沒那機會吧?”

說出口自己都有點心虛。

林行遠:“你別說了,你一說出口的事情,我都覺得有點怕。”

於普通百姓來說,暗潮洶湧他們感受不到,近幾月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科舉。

考期將近,連帶京城都熱鬧了不少。許多外來的考子已經抵達京師,京城中普通借宿的地方全都滿了,驛站更是人滿為患。

大街小巷都是詩詞誦讀之聲,眾人神采奕奕,叫人不得不感慨一句,不愧是天子腳下。方拭非每出門一躺,都覺得自己又年輕了幾歲。

人生啊,真是蹉跎不得,她掰指一算,都算出恐懼感來了。

考題在幾位官員努力之下,還是成功定下。最終公告如期舉行。

照理說,科考本該由禮部侍郎主考,但今年事出有因,高尚書不敢松懈,時不時要來監督一下。直至眾學子隨國子監祭酒擺過孔子像,他這條老命才總算鮮活起來。

而直到科舉正式開始,方拭非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她以為杜修遠要去考的是進士科,心底也覺得只有進士科才能對得上他的才名,所以沒想過其他。萬萬沒料到,他跑去考了武舉!

武舉啊!

武舉並不是年年都有的,不大受重視。數年前還曾被取消過。

杜修遠這一考,驚呆了滿朝眾人。

他爺爺是實打實的文官,他父親也是。

雖說杜陵當年劍術亦是一絕,脾氣更是有些武將獨有的頑固,可眾人還是習慣將人與先生一次連在一起,為天下文人之楷模。

加上他父親任揚州長史,更是連武功都沒學過的。

誰能想到他悶聲不響,就跑去打人了?

方拭非沒問過,也沒去查過,是以聽聞杜修遠在武舉考場出現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你考的是武舉啊?”

杜修遠系緊自己的腰帶,臉上還留了塊青紫的傷痕,卻不顯多少狼狽。點頭說:“如你所見。”

方拭非:“那你當初沒事買什麽考卷?”

“我隨便買買而已。他送到我手上了,為什麽不買?”杜修遠說,“既然買了考題,就肯定不會去考。”

方拭非說:“這次考題真是變了,你其實可以放心去考!”

杜修遠:“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太累了。”

太累了。

他一直都覺得做官太累了,如果可以,他一點不想步入朝堂。

他爺爺多年失蹤,有家難回。父親含冤而死,流落外鄉。一個家都毀在權力的暗湧中,即便他們沒做什麽錯事。

那裏充斥著骯臟、腐朽、算計、陰謀,頭上永遠頂著一層又一層的壓力,肩上永遠扛著來自他人的責任與慚愧,每天面臨無數難以抉擇又不得不抉擇的事情。而他沒有方拭非那樣的強大,要心狠,又要仁慈,要殘酷,又要溫柔。他怕在這樣一個地方,終有一日,自己會不再是自己。

林行遠樂顛顛地揮開方拭非,跑去抱住杜修遠的肩膀,殷勤道:“大哥,您是想參軍嗎?”

杜修遠:“我不曾了解過,只是來考一靠而已。”

“我了解呀!”林行遠說,“我上郡林家軍……”

方拭非插到二人中間:“等等!你上郡什麽上郡,你多少年沒回去了?士兵換了一批又一批,指不定都沒人記得你了!”

林行遠不滿道:“你是在質疑本少將軍!”

朝中從來沒有少將軍這等官職,叫他一句少將軍,不過是尊稱而已。

方拭非又扭頭問:“你武舉過了嗎?頭名?”

杜修遠冷著臉道:“沒有。”

方拭非松了口氣:“那就好。”

杜修遠臉又黑了一層。

“沒過沒關系啊!”林行遠再次從後面插到二人中間,“大哥,切勿被那些愚昧之言蒙蔽了耳目,軍隊哪裏都是武夫?也是需要讀書人的。不然我替您引薦引薦?”

方拭非咋舌:“你看看他這身板!”

杜修遠掐住她的肩膀,諷刺道:“你有何資格來說我的身板?矮子。”

方拭非:“……”

天吶!這一群群的蠢貨!

杜修遠看她露出歧視的神色,又說:“你二人我也不多說,自己好自為之吧。還有……”

他將林行遠的手從自己身上甩了下去:“別離我太近,我不想被人說道。”

林行遠與方拭非深感羞辱。

“我們怎麽了?”

林行遠:“方拭非名聲是臭可我沒有吧?”

方拭非:“我名聲哪裏臭?頂多是不識擡舉,年輕氣盛一類吧?”

“呵,”杜修遠一臉何必瞞我的意思,“你們二人多大了?家中一個女人都沒有。真這麽巧是身體都有什麽隱疾?”

他嘁聲道:“這要是在邊關也就算了,畢竟那地方本來女人就少,你們還可以推脫說自己已經成親不過親屬遠在關內。可這是京師呀,你二人都不知道收斂一點。朝廷上下還有誰不知道你二人的關系?不過是此等情況,權貴之中屢見不鮮,不曾在意言明而已。但莫拉我下水。”

林行遠楞了許久才明白過來,踩著小碎步一下一下遠離了二人。然後滿懷驚恐地撒腿就跑。

方拭非:“……”

她憂愁道:“這世間對我的誤會真的好大。”

杜修遠這一席話,給方拭非留下了好大的心理陰影,導致她一段時間裏都在回憶這一場景,並莫名帶入了官署中眾同僚的表情眼神。

她的人生都變化了。

在下次見到顧琰,覺得這位長輩看自己的眼神也很不對。

方拭非有心試探,便委婉說了一句:“顧侍郎,您沒發現我年紀已經不小,卻還沒成親嗎?”

顧琰思忖許久,擡頭問道:“你喜歡哪個女人?”

方拭非:“我沒有喜歡哪個女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誤會。”

“我誤會什麽?”顧琰問,“你不喜歡男人?”

“……”方拭非一時語塞,發現還真不是。一指虛空道:“他不喜歡男人!”

“嗯……”他眉頭緊鎖道,“可以理解。”

隨後又轉到方拭非的身上,滿目憂愁,對著她擔憂說:“你不能理解。”

方拭非:“……”

你聽我說,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片刻後,顧琰又說:“你也不用難過。”

“我不難過。”

“那就好。”

他翻了下書,用餘光去瞄方拭非。

方拭非崩潰道:“您說!”

顧琰失望道:“你真的不喜歡女人嗎?咳……行嗎?”

“有點難呢。”方拭非疲憊道,“但您放心,我也沒堅定地要斷子絕孫。”

顧琰松了口氣:“你喜歡哪家姑娘?趁我還說得了話,可以幫你謀劃謀劃。”

顧琰想了想又說:“我覺得你現在其實不急。”

方拭非點頭。

顧琰接著說:“所以可以先選個小點的。”

方拭非快暈了,冷汗連連道:“真的不必,求您了。”

顧琰卻上了心,皺著眉有點緊張的樣子。他一輩子沒替別人做過媒,第一次像老父親一樣給人物色對象,是為了自己的堂侄。

可做媒這種事情,是要看人脈的。他對各家女眷,是一點都不了解。可以問問他夫人。

方拭非此時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為什麽要提這個話題?瘋了罷!

杜修遠果然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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