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6章 探望

關燈
三人沈默下來。顧澤長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自己萬般糾結。

他靠近了二人問道:“你們……都是在為杜氏的事情擔憂?”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杜太傅離開京城後, 杜氏一族的幾個人也離開了京城。蟄居揚州, 與世無爭, 京城中的風波,本該殃及不到他, 結果卻被三殿下拿來與戶部示威, 誰人能不心驚膽戰?朝中要是有官員敢如此作為,管他是誰,幾位老臣定然不繞。可他是誰,他是皇子, 是儲君熱選……”林行遠問,“如何能不叫人擔憂?”

“是嗎?”顧澤長訥訥道,“原來如此。”

朝中大臣,皆是顧忌於此。

他們不能不為未來考慮。

將來的一國之君啊,關乎萬千民生社稷,怎能不顧慮?

他們要保著顧澤列,可又害怕顧澤列這樣的性格難成明主。歷史上無數賢臣都面臨過的問題,現在也擺在他們面前,

“對不起,我實在是幫不上忙。”顧澤長說,“可父親……父親是生氣的, 應該不會置之不顧吧?”

林行遠搖了搖頭。

人也已經死了,求個不靠譜的應該還有什麽用?

何況誰能保證得了這個應該?他就覺得這個應該玄得要命。

國之大事面前,強咬著牙, 也要學會妥協。誰讓顧登恒年輕的人時候沒多生幾個成器的兒子?

“唉……”方拭非說,“五殿下,來都來了,讀會兒書再走吧。”

“陛下——!”

內侍冒死攔住顧登恒,“陛下您喜怒,萬萬不可啊!”

顧澤列跪在下面一動不動,額頭上被硬物砸傷,已經見了血。

地上還散落著各種奏折,以及硯臺與鎮紙。

顧登恒要狠起來,那是真狠。年紀上去了之後開始收斂,逐漸沈穩。因為太子之鑒在前,讓他對孩子心懷愧疚,越發疼愛寬容起來。就是宮人們也許久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倒讓人差點忘了他本來的性格。

顧澤列抖了下,這時候才開始後怕。收起了他假意惺惺的表情。

“你威脅朕,你大可繼續威脅朕,你看看是你比較能耐,還是朕比較能耐!”顧登恒說,“你以為朕真不敢動你?朕自登基以來,就沒怕過誰!朕是對你太客氣,才讓你如此放肆!”

顧澤列忙說:“父親,兒子不敢。是見父親您有心軍餉一事,才托人……”

“你住嘴!你以為憑這種說辭能騙得了朕?真當朕耳目昏聵是非不分?”顧登恒瞋目切齒,聽他在面前推脫已是怒極:“朕,朕為帝數十載,這種口是心非之言每日都在聽。朕以前信你,是為什麽?是在縱容你包庇你!因為你是朕的兒子朕拿你當儲君!”

顧澤列膝行上前,用力一磕,血沾在手背上,大哭道:“父親,兒子真的沒有異心,您一定要相信我!”

“你知道杜望予是什麽人?你知道杜陵是什麽人?”

“兒子錯了,兒子真的知道錯了!”

“朕這輩子就這麽一個交心的朋友,他走了,這太傅之位朕還給他留了二十多年,你不知道嗎?”

“父親!”

“你卻逼死了他的兒子——!”

“咳咳——”

顧登恒劇烈咳嗽,揮開過來攙扶的內侍,指著下面的人道:“你比之你大哥,差了何止千倍百倍遠!他去世之時,朕沒留情。連他朕都可以殺得,你以為自己能脅迫得了朕?啊?你是故意做給朕看的吧?因為朕動你的私庫叫你不快是不是!你算計得了朕?朕告訴你,不可能!你以為朕要對你妥協?朕也清楚告訴你,不!可!能!”

顧澤列用力搖頭:“父親。兒子只是想為您分憂!您提大哥就罷,怎能這樣辱我?我若有不臣之心,豈會在您還康健之時就如此猖狂?兒子也是受了奸人唬騙才犯下錯事,您聽我解釋,兒子真的知道錯了,萬萬不會再犯!陛下,父親!”

顧登恒搖頭:“是朕錯了,朕是太縱容你,才讓你得寸進尺,一步步踏入歧途。朕……咳……”

他眼前發花,喘不過氣,捂著胸口向後一個趔趄,就要摔道。

內侍匆忙撲過去擡住了他。

“陛下!”

“去,叫太醫!”

“……”

顧登恒幾日稱病不見,將大臣全部退居在外。

杜修遠的案子,卻是要三司會審。

三司會審第一堂,沒出什麽結果。

案情真相,眾人心中都有數。是時候要站隊的。

刑部尚書是偏向顧澤列的人。禦史公論交情,該偏向杜修遠,可在處事上,卻不得不袖手旁觀。大理寺卿至今立場不明。

在陛下未出明確示意之前,看著杜修遠,他們雖然同情,只能無可奈何。

拖著,暫時先拖一陣。

顧登恒嘴上說得狠絕,可要真做起來,卻猶豫了。

他已經死了一個兒子,當初痛不欲生。如今行將就木,難道還要再殺一個嗎?

幾人能做得出來啊?他又不是真的鐵石心腸。

身為帝王,手上從來有著莫大的權力,他可以偏幫任何一個他想偏幫的人,這等誘惑常人能禁受得住?

他自認做了這麽些年的皇帝,活得半生痛苦,已經無愧祖先了。

他就剩四個兒子,犯了錯,他想原諒。作為一個父親,他真的猶豫。

何況,大秦今後難道要無主嗎?

“是報應……”顧登恒看著頭頂哽咽道,“我兒,這是你給的報應嗎?”

婢女走進來道:

“陛下,王尚書與禦史公求見。”

顧登恒揮手,輕聲道:“不見。”

顧登恒上次連日罷朝,已經是太子離世時候的事情了。

王聲遠與幾位大臣面面相覷,默默嘆氣,商討幾句過後,走回自己官署。

要說這幾日等消息裏最急的人,大概就是方拭非了。

她已經很耐著性子,很顧全大局了。可是第一次三司會審開審毫無進展,她就覺得不妙。加之三殿下至今安然留在家中,更讓她心生憂慮。

她不知道宮中發生過什麽情況,也不知道顧登恒是個什麽態度,自然要往最悲觀的地方揣測。

便一直等著王聲遠從宮裏求見回來。

方拭非大步追上去問:“可有回音?”

王聲遠看她一眼,說不出的煩悶:“沒有。”

“陛下身體如何?”

“太醫說,已如性命之憂,但仍需靜養。”

方拭非:“那杜家的事呢?”

王聲遠:“此事尚在調查。”

方拭非停在原地,用力拽住了王聲遠的袖子。

“那就查呀!查貪腐,不需要戶部的人去嗎?人呢?誰去?動靜呢?怎麽安排?您給我機會,我一定能把揚州上下都翻出來。”

王聲遠:“你想怎麽查?”

“那他們怎麽查?”

“物證都在還何需查?”

“物證是誰的難道不該查?”方拭非說,“這事情裏面究竟要不要查難道他們不知道?”

“你住嘴!”王聲遠大聲一喝,盯著她的眼睛,沈沈吐氣道:“方拭非啊方拭非,你憑什麽來這樣質疑本官?是本官做錯了嗎?是本官的錯嗎?”

方拭非咬著唇角,胸膛劇烈起伏。

王聲遠指著她道:“你,你這是什麽眼神!”

“莫非人命就如此卑賤?”方拭非問,“莫非真相就如此微下?莫非公正就如此廉價?”

王聲遠:“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方拭非拍著胸口道,“你們怎麽想,他們怎麽想,陛下怎麽想,我都知道。可你們是錯的呀,你們分明是錯的,還要我去信嗎?要我信什麽?信這世間毫無公道?”

這周圍還有人再看,王聲遠沈著臉,指向門口說:“方拭非,如此口不擇言,我看你需要反省反省。你今日先回去吧,沒有冷靜,就別來戶部!”

方拭非退了兩步,徑直轉身,冷聲道:“下官告辭。”

葉書良從裏面走出來,見此擔憂望著門口。

王聲遠:“他這什麽脾氣他這!比我年輕時還要命!”

葉書良小聲問:“當真沒有轉圜餘地?”

“葉郎中,你就別來逼我了。”王聲遠叫苦道,“若有轉圜餘地,你當我不樂意見嗎?”

葉書良沈思片刻,低下頭,嘆道:“說到底,你我都顧慮太多,畫地為牢了吧。”

林行遠快步追了過去,喊道:“方拭非,你去哪裏?”

“若是師父還在,何人敢這樣欺負他們?”方拭非握拳,咬牙氣憤道:“可惜他不在了。他因為我帶累杜家,我真是——”

“你真是什麽!”林行遠生氣推她,罵道:“這事本與你無關,你還上趕著要替顧澤列擔責?你是覺得閑得慌吧?”

方拭非改了後半句的話,說道:“真是氣瘋了腦子都要壞了。”

二人一路到了大理寺。

她借著自己身份,倒是進了大理寺,隨後去向關押囚犯的監牢。

方拭非道:“王尚書讓我來看看罪臣杜修遠,有事要問。”

那獄卒一口回絕:“沒有公文批示,我等不好放行。他如今是朝廷重犯,尚在待審,抱歉了。”

方拭非沒有離開,只是繼續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擡頭看著入口。

獄卒為難說:“您就算繼續留在這裏,也沒有用的。”

葉楓路過,見有一人立在那裏,還有些眼熟。覺得心煩,想當沒有看見。走出老遠,還是對手下人道:“讓人放他進去。”

“是。”

方拭非在獄卒看守下,一起走進牢房。

杜修遠側躺在床榻上,看情況並未在大理寺內受刑。

“杜公子。”方拭非出聲喊道,“我來看你。”

杜修遠坐起來,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方拭非頓了下說,“杜太傅曾經教導過我一些時日,我始終感念他的恩情。”

“他與我杜家沒有關系。”杜修遠冷笑道,“我對他毫無印象。偏偏他這人,只給我杜家留下無數的麻煩。我父親一輩子留在他的陰影裏,連以死明志,都再想著不能給他蒙羞。呵呵。他算誰?”

方拭非看了眼身邊的獄卒,沒有出聲。

片刻後,杜修遠又問:“他死了嗎?”

方拭非遺憾道:“他已經離世了。”

杜修遠喉結滾動,表情中有淒涼又有哀痛,暗光下有道晶瑩水漬滑過,卻違心道:“那就好。”

說罷重新躺下,再不出聲。

方拭非心緒覆雜,只是說:“我會救你出來。”

杜修遠無動於衷,翻了個身。

方拭非一手按在牢門的柱子上,一字一句堅定道:“我一定放你出來!”

獄卒開始趕人:“官爺,請出去吧。”

方拭非轉身離開。

杜修遠垂下視線,餘光透過牢門。直到方拭非的身影從前方消失。

“你是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