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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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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抱掌作揖, 朝幾人敬道:“小公子果然膽識過人。不過下官不敢相從, 下官四體不清, 四肢纖弱, 連個子也矮了陸郎中半頭,若是給小公子做馬, 怕摔著了貴人, 這可如何擔待?”

“我不過是想和你玩一會兒,是我喜歡你,何況騎馬摔下,能受什麽傷?我真馬都敢騎, 你這樣的矮馬有什麽騎不得的?”顧明潛不依不饒地抓顧登恒衣角,跺腳撒嬌:“爺爺爺爺!你快讓他答應我呀!”

方拭非繼續道:“所以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小公子這般人物,更應該謹慎而為。小公子說不會受傷那是小公子以為,可要真出了事,下官卻難辭其咎。恕下官直言,這世間小公子能找到成千上萬個給您做馬騎的人,為何非要找一個玩不痛快的人?”

“我不要聽你說!”顧明潛耍賴道,“你就要你陪我玩兒!”

方拭非繼續緩緩道:“所謂君子不以言舉人, 不以人廢言。小公子既然不聽下官說話,就是看不起下官。既然已經看不起下官,又為何要下官同您玩樂?”

陸仲深:“方主事可以了吧。小公子年紀尚幼, 即便懂得那些道理,也爭辯不過你。你又何必搬出大道理教訓人呢?公子既然想與你玩鬧,你就聽從便是。在陛下面前還左右推辭, 心中究竟是什麽打算?”

方拭非之前一直低著頭回話,他一開口,立馬昂起頭大聲回斥道:“此言差矣!小公子乃皇孫貴胄,將來前途自不是我等可以比量!陸郎中您身為司文郎中,就應該明白,‘業精於勤而荒於嬉;行成於思而毀於隨。’的道理。豈可縱容小公子嬉鬧,而不顧此事影響?”

陸仲深:“哪來這麽重的影響?你方主事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方拭非:“天底下能做牛做馬的人有幾人,進士科頭名又有幾人?方某的確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不過倒是願意與陸郎中比一比。”

顧登恒揮手打斷他們道:“好了,你們跟他扯,扯到明天也扯不出自己的理來。行了,先這樣吧。朕還有事要與他商討。潛兒,你先下去玩兒。”

顧明潛看他表情,知道自己不能繼續胡鬧,乖巧道:“爺爺對不起,我就先走了。”

顧澤列原本想留下來,顧登恒故意支開他,讓他去後宮見見自己母親,而這邊還有事要與戶部諸人私下商議。

顧澤列稱是,得了允許,便往後宮過去。

陸仲深有事要稟,不過不重要,顧登恒就讓他先說。

王聲遠趁著陛下轉身進去的空隙,靈活躥到方拭非身邊,對著她腦袋重重一拍。

方拭非捂著頭瞪他,王聲遠無聲做著口型,氣沖沖道:“看什麽看!你小子瘋了吧!書房前也敢鬧事,還這麽點功夫!”

說完又拍了下葉書良。

不用提示葉書良也知道他要罵什麽,所以老實地受了。

方拭非轉頭就去拍陸仲深。

陸仲深茫然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要找方拭非報仇。

“陸郎中!”顧登恒在前排道,“你這呲牙咧嘴的做什麽呢?有事快說。”

陸仲深一股氣在胸口快憋炸了,收回視線,用指甲摳著手心讓自己冷靜,然後將編纂進度匯報了一下。

顧登恒評價了兩句,算作同意,讓他回去照計劃做事。

陸仲深一走,書房裏總算沒有不相幹的人了。

顧登恒中氣十足地一喊:“方拭非!”

方拭非立馬應:“臣在!”

顧登恒說:“你還真是口才卓越,我看誰也說不過你。”

方拭非說:“遇上能講道理的人,才可以講道理。但遇上不講道理的,臣縱然是諸葛在世,也沒有辦法啊。”

“你是說朕不講道理了?”

“陛下,您這問題,臣實在無法回答。是也可否也可,不全全看陛下喜不喜歡我了。”

顧登恒說:“朕看你不順眼。”

方拭非:“陛下您說得是。”

“呵,”顧登恒真是少有見到這種打蛇隨棍上的人,“既然說到講道理,那朕就給你一個機會。你先前說要對民公開運河,你就說出開水道的二十條好處來。不可重覆,說得好,朕可以當你是憂心國情,原諒你這一次。”

方拭非正要開口,顧登恒又擡手阻止她。

“不用現在告訴我。現在你肯定有理由推脫。”顧登恒說,“朕不想聽你油嘴滑舌,此事正正經經。你回去好好想想,匯成奏章遞給我。現在先下去吧。”

王聲遠扭過頭,一雙小眼睛瞇著,危險地盯住她。

方拭非:“臣……告退?”

顧登恒:“趕緊退!”

方拭非:“……”

她退到門口,還能聽到顧登恒氣急敗壞的聲音。

“呵,還敢在朕面前耍聰明,朕治不了他是不是?我還以為他學乖了,這一身劣骨看來是怎麽也掰不正。王尚書你看看你的人……嘁!”顧登恒拍桌,“葉郎中,你怎麽回事?被方拭非帶壞了不曾?”

葉書良:“陛下,此乃臣之罪過。臣正有一事相求,望陛下應允……”

方拭非嘆了口氣。

打個人嘛,她怎麽知道萬年不出門的顧登恒這次怎麽就擡著尊足出來了呢。

她撓撓頭,準備出宮。

本來還想說說好話,討顧登恒開心,讓他放自己官覆原職的。可沒想他不給自己這機會。

走過一扇拱門的時候,身後有聲音喊她。

“方主事!”顧澤長從遠處跑來,臉上帶著欣喜道:“我聽宮人說你入宮了,原來是真的。正想過來碰碰運氣,沒成想這麽巧!”

方拭非:“五殿下好。”

顧澤長笑道:“客氣客氣。”

他說:“我——啊,什麽東西!”

二人才開始寒暄,還未進入主題,顧澤長就被飛來碎石頭砸了臉。

他摸了一把,對方力氣不大,這石頭邊角也圓潤,倒是沒見血。

緊跟著又一塊石頭飛過來,被方拭非一把抓住。

顧明潛看著他們哈哈大笑,旁邊一個殷勤的下人給他遞著東西。

他一把抓在手心,咬著嘴唇,興奮至極地朝這邊繼續砸來。

“誒!”顧澤長擡手去擋,石頭砸在身上還是疼的。

“住手!”顧澤長喝道,“不可胡鬧!”

對方根本不予理會。

連那奴仆也敢如此大膽,是顧澤列帶來的,竟然不將顧澤長放在眼裏。

方拭非見此心中大為光火,看那小孩兒更是不爽。

之前想著騎自己,現在就動手打長輩,哪裏來的妖孽。

直接又接了幾顆,順便從地上撿了兩塊,手指發勁,捏住石子,兩步沖勢上前,振臂擲去。

第一塊砸向旁邊的下人。

一道沈悶的撞擊聲,似乎打到了對方的牙。

方拭非這手勁可從來不小,普通成年男子都比不上。那人當即捂住臉,慘叫一聲。

不等他反應,緊跟著而來的第二顆又砸在他的手背。

他出聲痛嚎,卻不敢放開。只能背過身躲避。

顧明潛整個人懵了。

方拭非將手心的石頭往前一滑,拋出第三塊,蹭著顧明潛胸口的衣服,險險飛了過去。

顧明潛整個人嚇得一震。

又一顆石頭,在他腦袋邊“咻”得飛過。

那種破空的風聲,激得顧明潛退了一步,他重新擡眼,就見方拭非眼神淩厲地盯著他。

一言未發,他卻感受到了對方的警告。

顧明潛從沒被人這樣威懾過,一時間呆立不動,在她眼神逼視下有些畏懼。

顧澤長也被方拭非嚇了一跳,伸手去扯她的衣袖:“方主事?方主事!”

“哇——!”顧明潛後知後覺地哭了出來,轉身跑走。

下人流了一嘴血,急忙跟上。

顧澤長:“方主事!”

方拭非回過頭道:“沒事。”

“怎麽沒事!你知道方才做了什麽嗎?”顧澤長急道,“他就算不去找陛下告狀,也會找三哥告狀!你這次是把人得罪狠了!”

方拭非並不關註這個,只嚴肅道:“殿下,您身為皇子,不該叫一個幼齒小兒欺負到您頭上。無論是誰,都沒這個資格。”

顧澤長苦笑說:“不然我能怎樣?總不能與他計較吧,他還是個孩子。”

“他仗著自己年紀小,就來欺負您。但其他人可不管他小不小,只會跟著欺負您。他身邊那個放肆的奴仆您沒看見嗎?不能動手責罰小公子,總可以責罰他吧?那奴才藐視皇親,主子犯錯還越加縱然,這是死罪,您替小公子管教,誰能說您不是?”方拭非說,“何況小公子機靈得很,會看眼色。您忍讓他一分,他就欺負您一寸。您所謂的顧全大局,就是他所謂的任性妄為。”

顧澤長欲言又止,末了說道:“我在說你的事呢。”

“無所謂。”方拭非轉過身說,“我討好他,他想殺我。我不討好他,也就這樣了,能嚴重到哪裏去?何況我也不替三殿下做事。”

顧澤長倒抽一口氣:“三哥想殺你?”

方拭非:“噓——下官沒說,這話可不能亂說。”

顧澤長沈沈呼吸,點頭說:“是。”

方拭非這才問:“殿下,您入宮又是有何事?”

顧澤長:“之前有事不通,過去找人請教。那博士在陛下面前為我說好話,這兩日一直呆在宮中,父親請了一位博士為我授學講解。”

方拭非放緩的神情,恭喜道:“感情好,殿下勤勉於學,定能所成。”

“嗯!”顧澤長說,“我本來還想習武。自古文人追求的都是文武雙全,實在是我手腳太過笨拙,近日找機會補救。”

方拭非:“習武嘛,殿下您這般年紀才開始學,若想有所建樹,恐怕難了點。但強身健體是的確不錯。”

顧澤長:“我只想這樣就可以。”

方拭非作揖:“甚好。”

“我還想給琰哥送點東西。”顧澤長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天快冷了。每到冬天,琰哥身體都不好,嚴重的時候,還手腳冰冷僵硬,下不了床。我聽一些太醫建議,讓人收了些驅寒的中藥放在府裏。也算是我的心意。”

方拭非:“殿下不介意的話,下官幫你送過去吧,”

顧澤長:“正是這樣想的。我讓管事將東西準備好了,你去我家拿上就可以。”

方拭非:“下官明白了。”

方拭非答應了顧澤長,先去他家拿藥材,再送到顧琰的府上。

這一來一回的距離有些遠,方拭非先回家讓林行遠準備了下馬車,隨後二人一起過去拜訪。

顧琰家中帶著淡淡的草藥味,可能就是後院飄來的。

前段時間天氣暖和,他氣色還不錯,還按時去戶部點卯了。這兩日四肢又有點乏力,呼吸困難,就暫時留在家裏休息。

顧琰一看方拭非手裏的東西,讓知道她的來意了。讓人把藥材放下,問道:“你今日進宮了?”

方拭非:“是。”

“哼,”顧琰板起臉道,“這次教訓長夠了吧。以後這般沖動。”

方拭非謙遜地低頭,誠懇道:“是。”

林行遠看得好笑:“你也有今天。”

顧琰循聲問:“少將軍,你一直呆在家裏,都在做些什麽啊?”

林行遠中氣十足道:“我碾了一夏天的豆子!”

顧琰滿臉困惑:“豆子?”

林行遠:“就是那個豆子啊!”

顧琰看向方拭非求問:“豆子?”

方拭非:“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豆子。”

顧琰懷疑人生:“碾豆子?”

二人異口同聲道:“就是你想的那個碾豆子啊!”

顧琰:“……”

林行遠想起這事就滿心憤懣:“方拭非,你要是再給我一把這麽幹的豆子,我就拿來當暗器。每天晚上等你睡著了,過去哐哐哐彈你的窗子!”

方拭非:“我那時又沒逼你,也不是刻意為難你,當初不是你主動請纓的嗎?”

“我看你是刻意為難。”

“那你不是自找難堪?”

林行遠怒道:“你夠了啊!”

顧琰拍桌:“你們兩個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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