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4章 暴雨

關燈
慧恩又與師父說了許久。慧通大半是在試探, 頗有種白帝城托孤的味道。三番兩次地表示可以把寺廟讓給他, 這樣對眾人來說也更為妥當。

慧恩神態淡然, 斷然回絕。

慢慢幾次, 慧通就安心了。

他揮手道:“你先出去忙吧,師父身體不好, 想歇一會兒。”

慧恩:“是。”

慧通轉過身, 剛才躺下,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有多問了一句:“你的佛珠呢?”

“去海邊的時候,不知道掉哪裏了。”慧恩, “海邊風大,快要起浪,就跑回來了。”

慧通:“好。你做事我總是放心的。”

慧恩重新告退,打開房門,方才談話中提到的慧敏正好從外面走進來。

他跟慧通起碼有五成像,尤其是眉眼。只不過因為自幼生活得太順遂,人人吹捧,遠沒有慧通的圓滑與遠見, 倒是學了他的自私跟陰險。一脈相承。

外人當他跟自己一樣,是因為機緣被慧通收留的,實則不是。

他就是慧通的親生兒子。

這知道的人不多, 慧恩就是一個。他不常去招惹慧敏,可對方卻視他為眼中釘。

慧敏狠狠瞪了他一眼,慧恩並未出聲, 側身從邊上出去。

慧恩回到自己的住房,進門就發現書桌上有些許翻動的痕跡,雖然對方已經將東西擺回原位,可對用順手了的人來說,還是有所差別的。

他視線掠過,並未覺得有多稀奇。走到窗邊的榻上,從一個紅木盒子裏,翻出一串佛珠,掛在手上。

他透過窗戶,望向城門的方向。

路上人群來來往往,整日庸庸碌碌。

多年前的他是怎樣的?決計想不到會置於今日。自詡風流公子,風流才子……

他腦海中便浮出一句話

——“憶昔少年日,吳江上、長嘯步垂虹……當此際,醉魂游帝所,涼袂揚秋風。”

看書、論道。看一群人醜陋地生活。

他說不清自己是已經被仇恨蒙蔽,還是看清了世事陷於無波無瀾。

總之他很清醒。

小師弟敲門:“師兄,是我。”

慧恩回神,道:“進。”

小沙彌走進房來。不滿說:“師兄,在教中您最有聲望,師父為何如此不信任你?還要把冥思教傳給慧敏師兄?”

慧恩斂起袖子,冷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麽?誰人要你在教中非議主持?”

“我……”那小沙彌咬咬唇,嘆道:“我是聽他們說,慧敏師兄向師父請求,把您調出何山縣,去別處傳道。那您可以帶著我一起走嗎?冥思教裏沒了你,實在是太沒意思了。我也幫您做做事,您身邊總要跟著個人吧?”

慧恩招他過來。

小沙彌蹲到他面前:“師兄。冥思教若是繼續與朝廷做對,是不是不妙?”

慧恩拍了下他的光頭,笑說:“你被師父撿回來,雖然叫我聲師兄,實際卻沒看過多少佛經,也沒聽幾位師兄講過佛理。”

小沙彌頓時不好意思道:“等我大點了聽得懂了就去聽。”

慧恩:“你一向只在廟裏掃地種菜。等我出了何山縣,你就去尋個好去處,不必在寺裏呆著了?”

“為何?”小沙彌一怔,“冥思教莫非……”

慧恩:“我是說你。天下之下,多的是能求生的地方。腳踏實地,比求著別人信仰你要輕松的多。何況你沒有佛緣,就算在教裏呆一輩子,恐怕也就是個掃地僧。生活淒苦,又不能娶妻生子,算了罷。你沒見過外面的地方,還是有趣的。”

小沙彌想了想,小聲說:“嗯。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可如果是跟著師兄,做掃地僧也挺好。”

慧恩:“我不會去別處傳教的。你出去做事吧,不要同別人說。”

小沙彌:“好的師兄!”

翌日,節度使領兵,來到何山縣外。他們在門外叫人,準備著無人應聲,就馬上破門而入。

結果方拭非等人早就守在那邊,聽見動靜,便立馬開了城門,迎兵入內。

她抱拳介紹道:“下官乃戶部主事,奉命前來迎接使君。”

節度使一臉緊張問:“殿下呢?”

“自然是在縣衙啊。”方拭非詫異看著他道,“使君您為何親自前來?”

節度使懵道:“啊?不是殿下叫我來的嗎?”

“不曾吧?”方拭非也不知道顧澤長是寫的信,不過都來了,那也無所謂了。說:“既然來了,就留下吧。下官現在就帶使君去拜見五殿下。”

待節度使及後邊一群士兵走進城門,方拭非又指揮著把城門關上。

節度使問:“殿下召我等精兵進城,究竟所為何事?”

“是這樣。有人觀海,覺得城裏可能要起大風了,怕不安全,需要守備來維持城中治安,順便救援。”方拭非說,“這衙門缺人嘛,如今在何山縣內也沒什麽聲望,調動不了人手。要是真出事了,還得靠將士們才行。”

這時候風已經很大了,可還不至於會有危險的地步。

但何山縣這種地方,真要刮起劇烈大風來,那是絕對會死人的。翻掉的圍墻、積淤的雨水,還有各種各樣的危險。

節度使心情那個郁悶啊,進了城之後一言不發,臉色墨黑。

方拭非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說道:“使君您放寬心。縣衙總是安全的,縱然縣衙不安全,寺廟也是安全的。”

節度使說:“本官哪是擔心自己安危?本官是擔憂殿下啊。殿下尊貴之軀,如何能以身犯險?你們該說清楚,叫本官將殿下接出去才行。”

“殿下一心為民,下官也勸過,可殿下一心要與縣民共進退,實在是沒有辦法。”方拭非讚嘆說,“殿下愛民之心實在叫我等敬佩。”

節度使幹笑了兩聲。

方拭非引他前往縣衙。可諸多士兵暫時沒有安排住所。

現在也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眾人都心裏明白。安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擠一點就擠一點吧,左右也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於是能湊在縣衙的,全留在衙門。實在住不下的,由節度使帶著,去了寺廟避難。

寺廟那邊似乎建了防風的矮屋,顧澤長安全為上,由侍衛陪同,早上已經與對方交涉過,送過去了。

葉書良需要留在衙門統領全局,林行遠則不會游泳,怕水,也必須呆著。方拭非與另外挑出的幾名士兵,則需要在縣衙各處待命,視機而動。

下午,葉書良拿著縣內的地圖,給眾人安排人手。按照往年縣志記載,城東與城南影響會稍稍嚴重一些,所以加派了人手。其餘地點稍少一些。

外邊風越來越大,且開始若有若無地飄雨。

葉書良煮了一大鍋姜湯,讓眾人喝下,以免著涼。林行遠給方拭非翻出一件厚衣服,披到她身上。

這風倒還不算非常嚴重。

到了晚間,風忽然小去。眾人沒什麽經驗,以為是颶風快過去了,心下稍安。再晚可能天就黑了,讓他們趁早出門查看縣裏的情況,若有需要,好及時幫忙。

方拭非背上些吃的東西,便準備動身。出門正好看見跋涉過來的王猛。

對方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還有水順著頭發一路滴落。

他喘著粗氣,看見方拭非,又加緊步伐跑過來。

“黑雲!”王猛指著天際,一手拉住方拭非道:“你看,黑雲!”

方拭非擡頭:“黑雲怎麽了?”

王猛急道:“雲越黑,風越大啊!趕緊叫街上的人都回家去!一個都不要呆!那些不牢固的房子一倒下來,不知道要壓死多少人!城西那一片,全都是老宅,危險得很,要小心點。”

“啊?”方拭非說,“這風還沒過去?”

“什麽還沒過去?”王猛攤手說,“這都還沒來呢!”

方拭非見他說的嚴重,拽著他說:“你先進縣衙躲著,我讓人出去通傳。”

不消片刻,天上開始下暴雨。又過了一會兒,風勢忽然加大。

風聲呼喝,院子裏的籬笆跟桌椅漫天亂飛,窗戶也被拍打得越來越想,側屋裏年久失修的幾扇窗,直接被吹壞了。

外面時不時傳來一聲“咚咚”的巨響,不知道又是撞到了什麽。一般人都不敢出去。

方拭非三人站在門口躍躍欲試,想要出門去看看情況。但這天,燈火沒法打,月亮被烏雲遮蔽了,外邊盡是漆墨一片。

他們剛推開門,就被風雨撲了滿臉。身後東西咯吱作響,蠟燭拉成,最後終於被吹熄,然後就看一片草屋的屋頂從頭頂飛了過去。

方拭非:“啊——”

林行遠:“哇——”

葉書良:“噫——”

三人整齊地仰著頭,直到茅草頂消失在圍墻的一端。

第一次看見這樣架勢的大風。

方拭非背誦道:“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沈塘坳……”

林行遠吼說:“你夠了!快關門!”

三人費了好大勁,才頂著風把門重新堵上。

這架勢比他們想象中的艱難多了,什麽計劃都是枉然,有了人手也用不起來。

別說救助百姓,求自己平安就不錯了。

方拭非背靠著的門,還能感受到門板在顫動。她說:“我們總不能就在屋裏等著吧?”

林行遠慍怒道:“不然呢?你這小身板出去還能回的來?做風箏去了吧?”

幸運的是這時候是晚上,該回家的人都回去了。街上行人已經不多。

最大的問題是,那些住在原本就沒怎麽修葺過的危房的百姓該怎麽辦。

等過了一炷香,感覺外面風又小去些,葉書良挑出兩個塊頭最大的,出門去打探情況。

不久,一士兵拖著塊石頭從外面艱難挪步進來。

方拭非快步跑去大門口,將門打開。幫他抱著石頭,一路往後院沖去。

方拭非問:“街上還有人嗎?”

士兵說:“有。”

方拭非:“外面怎麽樣了?”

“城內下暴雨。城東那邊好像積水了!那邊地勢低矮,房子全被淹了!現在有好多人躲在樹上不敢下來。可看著樹也要折了。有的人見勢不對先跑過來,還想去寺廟。這一路太危險,兄弟們就他們進了屋裏,讓我來通報一聲,問接下去該怎麽辦。”

方拭非說:“好。”

士兵:“最怕的是,東邊的堤壩承不住。水勢要漲。那邊的壩已經幾年沒修過了,這要是一塌,東面一片都要被淹。”

方拭非怒道:“真是娘的!”

幾人進了屋,那士兵虛脫坐在地上。

他問:“怎麽辦?東面城門又是關著的,水都給積著了。這雨要是不停,等天亮,還能好嗎?”

林行遠:“那現在是要怎麽過去?怎麽把人救出來?”

“我有船啊!我有船!我那船廠裏還有艘做到一半的。做不了大商船,但在水上飄飄沒問題。還有艘小漁船,在城裏開是可以的。”王猛激動說,“船廠那邊也有不少空船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