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王總你們慢聊，小弟先失陪一下！抱歉抱歉！慢聊哈！”

舉著半杯紅酒，裴江晨終於踮著腳像只公雞一樣從光影交錯的酒店大堂裏竄了出來，他大口吸著室外冰冷的空氣，混沌的腦子好不容易清醒了些。“該死的周南，自己要辦年會結果說了幾句就不見人影了，居然讓我去擋酒！”咒罵了幾句裴江晨心裏還是不舒暢，見四周沒人，他索性朝陽臺走去。

今天是聖誕節卻難得地沒下雪，氣溫雖低但天氣倒好，入夜之後明月當空，倒多添了一份幽靜的氣氛。不過裴江晨無心賞月，他只想偷個懶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裏不會有人叫他去擋酒，更不會有人又丟一大堆工作給他。

想著，他得意一笑，大步踏過了門檻。

“嚇！”

手中的半杯酒差點沒灑了出去，裴江晨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陽臺側面站著的人聞聲轉過身來，看清來人是裴江晨後，淡淡地道：“你來了？”

“我去！你怎麽在這裏啊！嚇死人啊！”沒有回答周南的問題，裴江晨意料中地跳腳了。剛才他在陽臺外，側角被墻擋住根本看不到，他哪裏知道年會中一直不見人影的周南會一個人鬼一樣地待在陽臺上啊！

他咋咋呼呼地朝周南沖了過去：“你說你是不是兄弟啊！你自己要搞年會的，結果一幫子人叫我來應付！今晚那麽多美女啊我都沒聊上一個！你倒好！自己跑這兒來吹風了？太不仗義了！”他想著周南說這次年會是為了犒勞公司員工一年以來的辛苦，特地請大家來放松放松交流交流的，結果他哪裏放松了？還不是給周南當了苦力！

周南瞥了裴江晨一眼，轉過身去，聲音低沈：“喝這麽多好酒還不算？那下次再給你辦個聯誼吧。”

“這不是重點啊！”裴江晨無語了，竄到周南身邊又道：“重點是這都是你的事啊！你幹嘛什麽都推給我做！自己就跑到……”

聒噪的埋怨戛然而止，裴江晨的目光落在了周南手中尚未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上，那個一年前自己還曾撥通過的號碼他不會陌生，再擡頭看周南黯淡的表情，裴江晨識趣地沒有再啰嗦。

原來又是因為宋天琪……

裴江晨都不禁有些感慨。

一年以來，周南瘋狂的工作，全身心投入的工作，不全是因為宋天琪？

一年前，那個本要等到病發才會離開周南的女孩子，意外地在周南外出尋醫的那幾天消失了，如他們大學畢業時一樣，消失得幹凈利落。那時的女孩早已和周南在一起，感情好得不得了，所以周南怎麽會就這樣讓悲劇重演？他去了醫院，醫院卻說她早幾日辦了出院手續，已經沒了聯系；他去了她Z市的家，可那間房子卻再也沒人住過；他找了她的朋友她的同事，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蹤跡；他甚至找了幫助她欺騙自己的姐姐，然而還是沒有一點下落……她就這樣又一次消失在他的生命裏了，好像他們根本沒有重逢過。

唯一留下的，只有這個又一次被停機的電話號碼。

五年前的那次消失，宋天琪同樣自作主張地把周南關於她的聯系方式都給刪除了，卻規規矩矩地待在了Z市的家中等著他來找她，那時周南卻在猶豫中放棄了機會，導致他們之間的愛情遲到了四年，而這一次，她依舊自作主張地刪除了周南關於她的所有聯系方式，甚至連帶她的家人都和她一起消失了，可她卻都沒有再在Z市等著他，只不過同樣不同的，他卻是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她。

哪怕她很可能依舊病發離開了這個世界。

但他仍舊會在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時間時不時地去撥打那個電話。

只是抱著那一線希望，希望那個女孩能回來……

所以今天，他是想起了她？

裴江晨了然了，平時再怎麽理智的周南，只要碰上宋天琪三個字，就再也不和理智沾邊。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靠在欄桿上看著遠方：“還是不通？”

“嗯。”周南若有似無地應了一聲，手機屏幕上的光此時已經黯了下去，他攥在手中也反身靠在了欄桿上。

“我說……一年都過去了。”這一年中，裴江晨多少次地想要勸周南放棄，但他都沒能輕易說出口。其實不僅是他，周南身邊知情的人都無數次地勸過他，但他也只是固執地當做什麽都沒有聽見。

周南很久沒有回話，裴江晨回過頭一看，周南此時的神色卻是落寞起來，他低嘆一聲，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沒酒了，我還是去大堂裏待著吧。”他晃了晃空杯，沒有再理會周南便大步朝屋內走了回去。這個閑事他管不了，只能讓周南慢慢去面對。

好友離開之後，陽臺又回歸了最初的寧靜，周南擡頭看著夜幕中的明月，心中的確十分苦澀。

第一次對天琪有印象，好像也是在一個明月當空的晚上。

他不禁揚起了嘴角，記起那晚月色下的她，有點內斂、有點害羞，他不知道那天為什麽就是他和她被同學打趣了，也許就是冥冥中的緣分吧，讓他註意到她，也讓她纏上了他。

其實那晚她的小把戲他不是沒有註意到，他將她笑話了之後，她一個人就跟在他身邊走得古怪，等他不經意回頭一瞥，卻已經看見兩個人的影子並肩攜手。

那時的他多少會覺得有些不妥，但此時的他卻多希望他們能想那時的影子一樣攜手並肩將往後的路一起走完……

今晚的月光也好，周南伸出手晃了晃，影子出現在地上也晃了晃。只可惜，現在是她不想和他攜手走完了。

一年前，周南聽了姐姐周北的話一個人去X市替天琪找老中醫，可到了那邊之後才發現老中醫是有，但幾年前已經去世了。他懷著失落抱著其他的希望趕回C市，卻得到了另一個讓他更不想相信的消息：宋天琪離開了，並且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第一反應就是找到了周北，可周北卻什麽也不肯說，只將宋天琪留下了一封信給了他。

他至今還留著那封信，內容也早就銘記在腦海裏了。

“周南，對不起，我還是走了。

很抱歉又一次讓你失望了，但是看見你現在每天為我勞累，我真的不想再讓你親眼看著我離開。

如你所想，我請周北姐替我騙了你，但其他的事我什麽也沒和她說，你別去怪她，她是個好姐姐，真正疼你的好姐姐。

這次離開，我大概就回不來了，所以你別來找我了，我也不會讓你找到的，嗯，就算你比我聰明比我能幹，我還是不會讓你找到^^不過你放心，我只是換一個地方去治療而已，這條命我不會就這麽放棄，說不定手術之後……我還能好呢？如果我真的好了我一定會回去找你，不過你也別等我了，因為你知道的……好的可能不太大。

總之，你別生氣吧，也別難過！你想想啊，我現在離開了，但是不一定會死的啊，總好過你親眼看著我死掉吧，這麽一對比下來，你應該開心一點，我把你的痛苦減輕了，那你也把我的痛苦減輕好嗎？千萬別難過，別讓我傷心。

其實我也沒那麽沒良心……我也挺舍不得你的。要知道，我愛你比你愛我久！哎，這麽想想……還真有點難過了，折騰這麽久，居然還是沒能在一起……要是大學那會我不喜歡上你該多好，或者像我之前說的，你要是能把我忘了該多好……至少現在也沒這麽煩了。

不過你別誤會，我不是煩你啦，我真的挺感謝你的，不管是你現在為我做這麽多，還是你能夠給我這段日子的快樂，還是你曾經的一切，我都挺感謝你的。也挺感謝老天的。如果註定我要得這個病，那我真的要感謝老天，至少它讓我在最美的時光你遇見你了。說起來有些矯情，但是真的，謝謝。

請原諒我覺得生離比死別要好，我自作主張做了這個決定，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別為我難過了。

不知道你晚上會什麽時候過來，所以話就寫到這裏了吧。

一直都沒和你說過，但現在真的很想說。

周南，我愛你。”

夜風拂過，周南的思緒被吹醒。那封信，大概是她那晚趁他回家收拾東西時寫的，也算他那時一門心思都在她的病上，那樣明顯的表現他都沒有察覺，無怪她走得那麽順利了。

想著，記起了她那些日子奇怪的舉動，他只當她是患得患失了，卻沒想到她瞞了自己這麽多。

如果自己早一點察覺，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失去她了？

“呵。”周南苦笑出來，她那樣的性子，決定了的事，不管怎麽樣都會去做吧，自己又怎麽能夠擋住她……

他側頭避開了月光往大堂那邊望，依稀還能看到些絢麗的光影。這一年來，他把自己埋在了工作裏，公司蒸蒸日上，他設計的很多廣告都出現在了各個城市裏，他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他只是很想讓她知道他在思念她，哪怕在天堂裏看到也好。

“嗞——嗞——”

手機猛烈地震動讓他的心都跟著顫了一下，周南慌忙地看向屏幕，然而卻是裴江晨的電話。失落，又是他大驚小怪了。

“什麽事？”

“B市的那個謝總趕過來了，問起你，你還是過來招呼一聲比較好……我先去招待了，你最好過來吧。”

似乎自己出來也久了點，周南答應：“好，我一會兒就過來。”

“嗯，那你快點。”

電話掛斷，周南深呼吸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低頭時見手機的屏幕還亮著，卻仍是不自覺地想要再撥通那個號碼試一試。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不死心不是麽？他自嘲地一笑，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將手機貼在了耳邊。

月色還好，只是不能多看了。最後擡頭一望，他終於是轉身離去。

“餵？”

還未邁出的腳步被這一聲問候叫停，電話裏突然傳出一個女聲，周南整個人都楞在了原地。

良久等不到回答，那邊卻傳出一聲輕笑，幾聲惡作劇似的問候緊接著傳出，在安靜的夜裏，聽著，似曾相識。

“餵？餵餵？”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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