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見爹黑著臉衣服都沒穿好就出去了，何禾何天也忙翻身起來，下了床拿過衣裳隨便一套，就跟著跑出了房間。

出來一看，只見院子當中一手叉著腰，一手正指著他娘罵的唾沫橫飛的人不正是他那便宜奶奶還能有誰？

何二上去伸手一把把媳婦給拉到身後，隱忍著脾氣沈聲問到：“您怎麽來了？我媳婦又哪兒做得不對讓你一大早的就上門來訓人了？”

何老娘一見兒子出來叫都沒叫自己一聲，就先替那個小賤人出頭，頓時更加氣憤了，“怎麽？我說一下就不行了？當初我就不同意這小娘們進我們家，看吧，現在果然我這個做婆婆的都不能說她一句了是吧？”

“這裏是我家，您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就請先回老宅吧。”

“哦！敢情你現在是要趕我走是吧？”何老娘一聽，聲音一下竄高了八度，“你當我是誰了？哦，出來幾天就心野得眼裏已經沒有我這個娘了，是吧？你這……你這該死的，當初我怎麽就沒摁死你了算了!”

越叫越起勁，猛然坐到地上，一邊拍大腿一邊嚎：“天殺哦，老娘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現在居然不認我這個娘了啊——蒼天啊！”

“我就知道這個賤人不安好心啊——離了我們娘倆的心啊——老娘還活著有什麽用？”

……

一邊嚎一邊指著何二家的罵，那說唱俱佳的模樣，頓時引來了村裏人的圍觀。

要不是場合不對，何禾都真心想為她鼓掌了，臉皮厚成這樣在村裏也沒誰了吧。

何二家的緊咬下唇，背對著人群難過又難堪的直抹眼淚，要不是何二攬著她，估計也早軟倒在地了。圍觀的村裏人也在籬笆外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怎麽？這何二一家又怎麽了？一大早的，我家老遠都聽到了。”

“就是啊，這消停了幾天，怎麽又來了？”

“誰知道，沒準真是何二小子他們哪招惹到了唄？”

“我聽說是去鎮上了，昨天還是坐牛車回來的呢，不會……”

“呸！不知道就別亂叨叨，他們這一家最近不就都忙活插秧麽，我看準是這待著不順心了跑過來出氣吧。”

“我看八九不離十，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何二小子和他媳婦，那脾氣好的沒話說，怎麽可能主動去招惹老宅那邊。”

“你說的也沒錯。”

……

“夠了!”

何二忍無可忍的大吼一聲，立馬把周圍的一切聲音都給鎮住了。

何二眼眶紅紅的盯著他老娘，心裏疼得直滴血，開口時聲音啞得不成樣：“娘，您就不能放過我媳婦，放過我的孩子，放過我？兒子在這求您了，既然已經把我們分出來了，您就當沒看見成嗎？”說著噗通一聲當場就給他老娘跪下了。

“當家的……”何二媳婦喃喃喚了聲，而後實在忍不住大哭起來，跟著也給跪下，並且連磕了幾個響頭，“娘，媳婦也求您了，放過當家的吧。”

見爹娘都這樣了，何天何禾也趕緊從屋裏跑出來跟著跪下，何禾還真不想跪這個老太婆，可是要是跪一跪能讓她別再來找他們家人的麻煩，那跪一下也沒什麽。

不止圍觀的人被這一家子弄得驚呆了，就是何老娘她自己也被兒子這一跪，弄得當場忘了哭嚎，直楞楞的看著對面兒子的一家人，一時回不過神來。

場面一下子似乎被按了定格鍵一樣，唯有何二媳婦壓抑的嗚咽聲，之後人群一下又紛紛議論開來，有指責何二一家的，也有同情何二一家的，當然也有說做娘的不對的……

何老娘也終於回過神來，耳邊聽到那些說她的話，頓時更是惱羞成怒，之前為了那個短命鬼哥兒，兒子就跪她一次，如今為了這個媳婦又跪她，還當著鄉親這麽多人的面……她沒找兒子，就朝著兒媳婦撲過來，兜頭兜臉的一頓打罵。

“我打死你這個賤蹄子，讓你教唆我兒子，二小子以前多老實的孩子，現在都敢跟娘對著幹了，都是你這小賤人害的，還有看看你生的那個短命鬼，我兒子娶了你就是為了來找我討債的!看我不打死你!”

何二夫婦猝不及防的被她撲個正著，還沒反應過來，何二家的又被一個耳光扇得耳鳴眼花，根本就沒躲開來。

何二幾乎也是反射性的把媳婦護住，無奈何老娘真的發了瘋一樣，又抓又撓又踢的，讓他一下子沒法護得完全。

何禾見他娘臉都被抓出血了，當下也紅了眼睛，不管不顧的一下沖過去，一頭撞到何老娘腰上，也趕巧何二狠心用力推了一下，想把老娘推開。

何老娘被這一下給弄得踉蹌後退兩步，不過手裏還抓著一把兒媳婦的頭發，以為是何禾撞的，她正氣頭上呢，又十分厭惡這個害她被人說的哥兒，頓時另一只手朝何禾就是一甩，一下就把何禾給扇飛出去。

還好正好撞到也起身沖過來的何天身上，兩兄弟一下滾做一團，不然要是直接飛出去撞到臺階那邊，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哇——”鄉親們先是一楞，而後驚呼一片。

“這何老嬸子也下手太狠了吧，一個小孩子而已啊。”

“就是啊，這還好是被擋住了，要是沒擋住……”

“唉，也是個可憐的娃，要是再這一摔，估計就沒成了。”

……場外的人一下又是私語一片。

“小禾!”何禾夫婦倆也驚嚇得大叫一聲，就要往兒子那邊沖過去，卻忘了頭發還被何老娘抓在手裏，何二家的頓時就疼得又叫了一聲，身子跟著往後仰倒。

還好之前何二一直沒放開她，雖然避免了摔倒，但也止住了兩人沖去看兒子的動作。

“娘!您夠了吧？小禾他只是個孩子!”何二赤紅著眼，朝他娘大吼一句，伸手用力掰開她抓著媳婦頭發的手，更是順手又一推。

何老娘這一下被推得直接甩倒在地，只楞了一下，就又嚎開了：“蒼天啊，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生了兒子沒用啊!娶了媳婦就不要我這個娘了啊！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吶——”

何二盯著他娘，呼哧呼哧的直喘著粗氣，最後還是擔心兒子占了上頭，轉身去看小兒子了，想到之前兒子飛出去的樣子，到現在他還心有餘懼呢。

“當家的……”何二家的抱著哥兒直掉眼淚，何二乍一看還以為小兒子有什麽好歹了，頓時心就慌了，猛撲過來看，見小兒子還有呼吸，這才稍稍放了點心。

何禾被扇得頭昏眼花，耳朵直打鳴，暈乎乎的一時都沒感覺到身上哪裏疼。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吼——

“大早上的都圍在這幹什麽？去去去，都散開了，該幹嘛的幹嘛去了啊。”

人群這才如夢初醒似的回過神來，有心還想繼續看八卦，無奈礙於村長的威嚴，村裏人只得陸陸續續的離開回家，不過機靈一些的趁著村長沒註意到溜進了何勇家或者是葉大山家裏，蹲在圍墻下面繼續聽八卦。

村長也就不去管那些人了，沈著臉走進院子，當看見何二一家子都圍在地上，不知在幹嘛，再看對面不遠坐著哭嚎的何老娘，頓時就覺得頭疼得厲害。

“何大家的，你來說說看這是怎麽回事？”他沒去問院子裏的眾人，反而回頭問籬笆外的一個婦人。

本來正想跟著人群偷偷溜走的何大媳婦，聽到村長指名，頓時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半天才慢吞吞的轉過身朝村長艱難的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那個……村長，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我也剛來……”

她話還沒說完，還沒走遠的一位大嫂就疑惑的截住了話，“不是吧，何大家的，我怎麽看見之前是你倆一起過來的呢？”

“你……你看錯了!村長，我真的是……”

“咳!”村長用力咳了一聲，頓時把何大媳婦要狡辯的話給吞了回去。

“我不管你們是早來晚來，”村長有些不耐煩，最近為了何三成這一家的事，弄得村裏沸沸揚揚，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幾天，怎麽又來……

“行了別嚎了!三成家的，你這次又是為了什麽跑這來了？這大早上的，能不能省心點？”看著何老娘，村長真是頭痛，要不是看在與何三成同輩同族的份上，他還懶得管了，“這二小子不是已經分出來單過了嗎，要是沒什麽正經事你就別老過來這邊行不？你看看把孩子逼成這樣，怎麽還動起手來了？這三天兩頭鬧的，要是傳到外面，你讓我這老臉往哪擱？我們村怎麽讓人看？”

被村長這一頓說，止住哭嚎的何老娘臉色也不好看了。

“村長，你這話我可不愛聽，這分出去過那不也是我兒子嘛，骨頭斷了還連著筋呢，我上我兒子家有什麽不對？那不天經地義的事嘛。”

“你……”村長臉上一變，更加嚴厲的說，“我不跟你貧，既然我這村長說的話沒用，那就去和你當家的說吧，只是再有像這樣的事鬧一次，你們何家就搬出這個村吧。”

何大媳婦一聽，頓時嚇得臉發白，差點兒跌倒，軟著腿幾步跑過來挨著婆婆的身子，抖著聲音求饒，“村長，您別這麽說，我娘那是……那是氣糊塗了才說那樣的話的，您千萬別趕我們走啊!我們是……對了，我娘是想過來請二叔他們去幫忙插秧的。”

說著暗中扯了一下婆婆的衣裳，何老娘也趕緊回神，連連點頭道：“是是是，我就是一下給氣糊塗了，我……我沒有說不聽村長您的話。”

村長沒有搭理婆媳倆，而是對何二他們道：“二小子你們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起來帶孩子去裏面，找郎中來看啊。”

何二夫婦倆這才反應過來。

何二家的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對何二道：“對對，當家的你快去把郎中找來，家裏有我呢。”

何二點點頭，一把抱起小二子先送回房間，這才慌忙去請郎中了。

村長看著那家人的背影，搖了搖頭，回過頭看見那婆媳倆，眉頭頓時又皺了起來。

剛要開口說話，發現何三成何老漢正往這邊趕來，頓時又止住了。

何三成本來是要去地裏的，半路上被村裏人給叫住了，聽了人家添油加醋的一番解說，頓時就想一鋤頭敲一下老伴的心都有了，再顧不上別的，急急忙忙就朝二兒子家趕來了。

老遠就見到自家老伴和大兒媳婦待在院子裏，村長居然也在，何三成氣得走得飛快。

“我說你這老婆子真是不省心的，我還說一大早的就不見人影，還以為是去地裏了，哪想到你又跑這來了!”一進院子，何三成火冒三丈的過去就是給了她一腳，“你說說你怎麽凈幹這些不是人的事!有那力氣怎麽不見去地裏幫忙？我累死累活的，地裏的活兒還這麽多……我說過幾次了？二小子過他的，你沒事少給我來這邊，原來都當耳邊風了啊！下次再讓我見一次，幹脆打斷腿得了。”

這一腳何老漢可算是用盡了力氣，何老娘被踢疼得直咧嘴，可是見到男人這麽大的火氣，楞是不敢吭出聲，何大媳婦更是見都沒見過，平時沈默的公公，居然會發如此大的脾氣，嚇得她直往婆婆身後藏。

何三成吼完老伴，喘著粗氣對大兒媳婦揮手，“還有你何大家的，平時在家要是沒事就多教教花兒她們繡繡花，或者幫著老大做些事，別成天兩個摻和一起整這些有的沒的，要是日子不想過了，我可以做主讓你和老大和離了。”

看看老伴，何三成疲憊得人都直不起腰，“你要是也覺得在這個家過不下去了，我讓老三接你去鎮上過，以後沒事就別回來了。”說完朝村長歉意的笑了一下，沈默轉身走了。

出了院子，腳步又頓了頓，朝屋子裏望了望，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二小子那裏他現在是沒臉進去看的了。

黝黑的老臉上那個比哭還難看的苦澀笑容，讓人見了都忍不住跟著心酸。

村長倒是一時也沒話說了，最後也只能搖搖頭幾步追上他，無言的拍拍他後背給予安慰。

院子裏的婆媳倆這才是真正的覺得晴天霹靂，一下被劈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自作孽不可活啊！”葉大山的娘遠遠站在自家院子裏，看著那邊只剩下的婆媳兩人，感慨的嘆息。

“人在做天在看，所以做人還是別什麽都計較，看吧，把自己計較進去了吧。”何勇他娘也搖頭，似在對媳婦說，又似自語一樣，說著也回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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