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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我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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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又再匆匆幾日,李遇自認已將一切處理得細致妥當,沒在白鷗面前露出任何馬腳。

今夜,他早早鬧著乏了,硬是天剛黑就拖白鷗和他上床歇著,卻一直躲在白鷗懷裏裝睡。

窗外的梆子響了兩聲,醜時已過,那是白天陳琸書信上同他約定的時間。

他在熟悉的懷抱裏睜眼,借著月光一縷,看見白鷗的眸子緊緊地闔著,落下兩排濃密的羽睫;耳畔是還是白鷗讓人心安的心跳聲,溫柔而有力,他有些不舍得這個懷抱。

但他不可以爽約。

若是陳琸見不到他,派人找上門來吵醒了白鷗,以白鷗的敏銳,待城的事只恐是要遮不住的。

他戀戀不舍地起身,悄悄在白鷗唇邊落下一吻,便抱起外衣,踮著腳尖跑去了隔壁的小間。

小姚還在那邊等著他。

聽到李遇的動靜慢慢挪到了屏風的另一邊,榻間的白鷗緩緩睜開了眼睛。

今夜的李遇太反常了。

跟往日一面委屈地說著自己要早朝,一面不要命地纏著白鷗予取予求的“小妖精”不同,今夜的小皇帝格外乖巧,早早地嚷嚷著自己累,躲進白鷗懷裏就睡下了。

白鷗看著李遇蜷縮在自己懷裏,安靜得像一只小奶貓。

可是當兩顆心相愛,連呼吸掌紋都會變得熟稔。

也是吃了這身子的虧,李遇每每都被白鷗折騰得睡死過去,醒來時連白鷗替他擦了身子、換過裏衣都沒印象;但白鷗卻熟悉他每一寸呼吸和心跳。

就算沒有李遇晚上異樣的舉動,只憑呼吸心跳,白鷗也能確定——

李遇在裝睡。

李遇離開後他迅速地起身,但他現在沒有時間立刻追出去看個究竟。

窗外的梆子剛響過,他得先趕去找四茍。

今天小皇帝不讓碰,他還擔心不能折騰李遇睡下,晚上沒法自己脫身;他還不知道四茍找他要說什麽,總怕李遇發現了要操心。

現在倒好,李遇自己先溜了。

世事如棋局局新,總少不了些變化莫測,陰差陽錯。

再是相愛的人,偶爾也會上演一出“同床異夢”。

*****

廣明宮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偏廂。

“老臣參見陛下。”

李遇不在的日子裏,陳琸已經能起身上朝了,只是年紀大了,已經沒辦法完全好利索,行禮這動作對他來說太吃力了些,李遇連忙上前將人扶了。

“更深露重的,閣老身子不好,有什麽事兒派人不成嗎?”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陳琸剛由小姚攙扶著坐下,說話便又要掙紮著起身,“老朽雖一副殘軀,亦無所懼!”

“閣老這是做什麽?”李遇忙眼神吩咐小姚將人扶好,“朕又沒有怪責您的意思。”

“老臣年紀雖大了,但還沒有糊塗,倒是陛下——”陳琸無法起身,只能握拳一把錘在身邊的小案上,“您尚未弱冠,怎就糊塗了!”

李遇倒是眸色如常,“朕到底又做錯了什麽,要閣老不辭辛苦,深夜諫言。”

“陛下!國本為重啊——”陳琸下唇顫抖,疲態盡顯,“再是如何寵幸重臣,怎可仿了那漢哀帝?”

“朕同周三小姐說的話——”李遇沈聲道:“閣老都聽說了?”

現在值守廣明宮的人換了陳琸之前安排下的那一批,他在廣明宮的所言所行,沒有想過可以瞞過陳琸的眼睛。

他決定接白鷗入宮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在乎過。

陳琸並沒有直面皇帝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說著:“漢哀帝在位七年,年僅二十五歲便英年早逝,陛下可知為何?”

“貪色縱情掏空了身子,史書工筆,聲名狼藉;除了一則‘斷袖風月’,還有幾人會記得他也曾征兵十萬討伐邊疆,大勝而歸的豐功偉績?”

“閣老這不是記得嗎?”李遇笑道:“哀帝的故事,朕也讀過。”

“喜歡斷袖風月的,自然只記得斷袖風月;留意政治軍事的,自然也會記得哀帝文治武功。人人都有自己在乎的東西,千秋名聲的事兒,朕又如何左右得了。”

“不過是百年名聲,一朝沒塵,是非善惡,明者自辨罷了。”

“好好好!哈哈哈——”陳琸淒然一笑,良久後才道:“好一個‘百年名聲,一朝沒塵’;好一個‘是非善惡,明者自辨’。”

“為人臣者,自古武死戰,文死諫。”

“陛下若全然不顧百年名聲,定要仿了那漢哀帝——”

“那老臣不才,也唯有觍顏仿一代賢相魏征、宴嬰之輩,以死相諫!”

陳琸言罷忽然掙脫起身,直沖梁柱而去,當真是一副要血濺廣明宮的架勢。

“閣老——”

李遇情急之下起身攔阻。

“陛下欲仿哀帝,老臣無言面對先帝啊!”陳琸跪倒在地,泫然而泣,老淚縱橫,“先帝啊!老臣教導陛下不利,有負所托,這就來向您請罪了——”

“閣老!”李遇同小姚二人合力,幾番掙紮才將陳琸扶起,他長嘆道:“您糊塗了。”

“您心心念念著皇嗣和朕是否真有斷袖之癖,可曾認真想過,朕即便真的分桃斷袖,又為何一定要同周慕雲說那樣的話?”

見陳琸眼底哀痛之中露出疑惑,李遇才接著道:“當日白鷗行刺一事,還有後來送進廣明宮的那十幾名女子;無論朕如何謙卑恭順,太皇太後對朕的試探,從未停止過。”

“太皇太後歷經三朝,此為何意?”

“因為她知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從來不曾真的對朕放心過,就連江南災情當前,也能被她當做與朕博弈,逼朕娶周慕雲過門的籌碼。”

“可是閣老,您真的願意看見周氏誕下李氏皇族血脈的孩子嗎?”

“您口口聲聲天下社稷為重,君為輕,以江南數萬人性命與朕博弈的外戚勢力,留得,留不得,您心中當有數。”

“陛下……”陳琸顫聲。

“周哲翎試探朕,朕又怎麽會放心她。”李遇說話間眸色漸沈,“這次朕鬧得滿城風雨,她都不曾露面,但那並不是說她沈得住氣——”

“因為她還是著周家三小姐來尋朕了。”

“這一番試探,朕可以肯定,太皇太後抱恙為真。”李遇說著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可究竟病到何種程度?”

“周氏是世家之首,而周哲翎才是周氏真正的掌權者——”

“朕想剪除外戚,趁其疲弱,是最好的時機。”

“時機錯過難再,朕不想再隱忍下一個十年,殤寧全境和百姓,也禁不起再一個十年的折騰;但此事事關重大,朕也不可以賣一個萬一——”

“需得一劑猛藥,探得周哲翎虛實。”

李遇言罷,深深一嘆。

就算所有人都可以等,他的白鷗哥哥也等不了。朝中有太多雙眼睛盯著白鷗,待城一事不知道還能瞞多久,若是有一個萬一,他攔不住白鷗——

白鷗一旦再次掛帥待城,即便戰場明刀易躲,唯恐朝堂暗箭難防。

他自知沒有上戰場為白鷗擋刀的身手,可白鷗說過要把後背交給他,那就不容有失。

“陛下……”陳琸顫抖著伸出那只已經布滿老人斑的手,握住李遇的,“老朽昏聵……老朽……汗顏吶!”

“陛下青出於藍……”陳琸點點頭,“先帝與殤寧列祖列宗,可以瞑目了。”

“閣老言重。”李遇也伸出手,輕拍陳琸手背安慰。

窗外的梆子又再想起,寅時已過,卯時將至,夏至日長,天就快亮了。

不知道白鷗會不會醒,李遇心裏有些急了。

“小姚。”他轉身吩咐道:“卯時宮門一開,就盡快送閣老回府歇息。”

“朕還要緊著早朝。”他又對陳琸說道:“就不送閣老了。”

“陛下……”對著李遇轉身離開的背影,陳琸最後顫聲道:“那您與那白將軍……”

陳琸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可李遇完全明白他想問什麽。

他知道,陳琸是一個太板正的人,皇室血脈,怎容混淆。

“朕,永遠記得閣老昔年的教誨。”李遇並未回身,雙手已經搭在了門栓上,“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周家外戚與士族門閥植黨自私,朕和殤寧,都容不下他們;但到底何人配坐著天下?”

“貴民、重社稷者。”

“可這樣的人,一定要姓李嗎?”

“陛下……”

陳琸聞言驚恐,卻被李遇打斷。

“閣老憂國憂民,朕可以答應您,一定給這個天下,找一個合格的後繼者。”

李遇言罷不再猶豫,伸手拉開了房門,卻看見門邊廊下,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昨晚通宵在網吧..碼字...

今天起晚辣~更新晚了點,抱歉!十二點前,還有一更。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出自《孟子》的《盡心章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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