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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終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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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又有何用!這水並非凡間流水!深情怎能奈何?叫人如何追上奈河?如何在茫茫忘川中追尋愛人的身影啊!!!

“啊——!!!!!”

即便死過一回,仍無可奈何。

烏黑的棺木上罩著白紗,由八個穿著白衣的人擡著走在中間,後面跟著數百名白衣素服的百姓。隊伍的最前端是一個穿白衣的藍發男子,系著白色抹額,一路上涕淚橫流,靠著兩人攙扶才能勉強行走。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許多年,玄如今抱著錢溫,即便居住在城中,一醒來,聞到的仍然是雨後竹林的清香,回想起幾年前,他以為自己真的永遠與錢溫錯失了的那段日子,不由得將懷中人抱得更緊了。

——錢溫如今是玄的同類,處於一種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狀態,但他們兩個相伴相隨,形影不離,似乎十分享受這個過程,臉上看不出一點苦悶。

錢溫現在在京城附近的一個小縣城裏開了家醫館,如同他很多年前夢見過的一樣,他負責診脈、寫藥方、抓藥,玄就打雜跑腿,每日閑散的睡到日上三竿都不願意醒來。這天一如往日,他坐在堂前正給一個中年婦人診著脈,忽然聽見屋裏傳出一陣大喊:“錢溫!錢溫——!!!!”

他皺皺眉,不做理會,閉上眼睛繼續感受著脈搏,反而是患者看不下去,帶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輕聲提醒道:“錢醫生,你男人叫你了......”

“別管他!他就是吃飽了撐著閑得無聊!”

“......”婦人沈默。

而屋裏傳來的叫聲反而更加淒厲了,聽起來比半夜撞鬼還能淒慘幾分。錢溫實在是聽不下去,“嘭”地一拍桌子,轉身進了臥室,留下來看診的婦人獨自一人在風中淩亂。

其實玄也並不是有意打擾錢溫看診的,只是多年前,錢溫病逝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點太大了而已。

——他記得他看著錢溫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用盡各種方法病情也不見好轉,自己最後只能無奈地跪在錢溫病床邊哭泣自責。他也記得錢溫當時虛弱消瘦的臉,但卻帶著輕松的表情,微笑著輕聲說道:“這不怪你,怪我繼承百毒不侵的血脈,最後吃什麽藥都不管用,害死了自己。”

然後他輕輕地用瘦削的手臂摟住玄的脖子,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胸口上,被淚水浸濕了衣襟。

他對錢溫的虧欠明明是那麽多。還記得有一次,錢溫高興地跑到他跟前,說自己長高了,興奮地用手在頭頂上比劃著,玄看著他蹦蹦跳跳像只小麻雀似的模樣,不由的鼻頭一酸,忽然落下眼淚對他說道:“對不起,你明明是個孩子,我還讓你生下了我的孩子。”

錢溫先是一楞,然後轉身笑了,之後便逐漸病弱下去。

病弱病弱,再繼續拖延下去,很快就是永遠的分別。錢溫死後他頹廢了很長時間,寢食難安,日夜以淚洗面,日夜尋死覓活,他幾乎把人世間所有的死法都嘗了一遍,但還是如同只貓似得怎樣都死不了。最後還是伊洛蒂的頂頭上司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將錢溫又送回了玄身邊。

從那之後,他就日夜不願意與錢溫分開了。

還記得那段頹廢的日子,有時他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睡過去了,迷迷糊糊間聞到一股雨後竹林的清香,半夢半醒間慶幸著錢溫的死原來不過是一場夢,半瞇著眼睛向身邊探去,口中還“錢溫錢溫”這樣模糊不清地喚著,以為能觸碰到熟悉的身影,但睜開眼睛,才發現是一場空。

——只是恰巧今天下起了雨,只是恰巧他們的房子建在竹林裏罷了。

於是即便是錢溫已經回來了,當時的恐懼還留在玄心中,所以他每天只要是醒來沒看見錢溫,就要歇斯底裏地呼喚一通。

——其實這只是個借口,真實的原因是他不知為什麽,特別喜歡看錢溫一臉氣憤地“咚咚咚”跑過來,然後把他從床上揪下來的樣子。

於是他就緊緊抱住他的腰,死都不肯松手,衣冠不整地被拖進了前堂中去,還一臉陶醉地在錢溫的後腰上蹭著。

或許那些不常生病的人會感覺驚奇,但只要是常來醫館附近轉悠的,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那夜月近圓,錢溫點著一盞孤燈,寫寫算算直到深夜。玄黑燈瞎火,收拾了一大堆行李又胡畫了一張告示貼在醫館門前。第二天一大清早,二人就急匆匆地出了縣城,穿過狹窄的山間小道,很快就到了京城附近的那座山上。

——至於是那座山呢?當然是玄往上背了N多年酒,已經熟的不能再熟的那座山嘍。

竹林深處隱藏著一條小溪,沿著小溪一直向上走,差不多走到一半時有一塊地勢較為平坦的地方。有人在那裏挖了小池塘,修了小竹屋,過著安閑自若的生活——現在再也聞不到那股撲面而來的酒氣了,玄竟莫名感覺有些不適應。

推門而入,一個男人帶著一副很喪的表情,叼著根糖葫蘆的簽子坐在床邊發呆。

“師父!小二黑呢?”玄進這竹屋就像進自己的家,把東西往門口一扔,就偏過頭,和那臥室裏的人攀談。

“啊?!哦!玄啊,你兒公務繁忙,現在好幾天才能回來一次。”

“啊?這麽厲害的嗎?他現在到底在忙些什麽。”

“嗯?對呀......他忙什麽?他到底一天到晚都在幹什麽?我咋不知道呢......”那人叼著竹簽嘟囔道,把剛才還用來摳腳的手挪到頭上,一下一下敲擊著自己的後腦勺。

玄和錢溫楞楞地看著他拍頭,但仍然是死活都想不起來,就這麽拍了半晌,錢溫和玄也看了半晌。三人目光相對,蜜汁尷尬。不過好在,他們要等的人日落之後就回了家——少年帶著烏紗帽,穿著緋色官服,哼著婉轉的青樓小曲在山路上蹦跳著,“唰”地一把推開了屋門,沖著屋裏百無聊賴地嗑著瓜子的三個人大聲說道:“師父!爹!娘!大理寺卿的破事太多!今天回來晚了!”

“大理寺卿?他把你怎麽樣了?”很喪的男人嗑著瓜子嘟囔道。

“師父?我能把我自己怎麽樣啊?.....”樂正玄溫一腳一個地把靴子甩到了一邊,脫了官服扔在面前的藤椅上,就“蹭”地一躍撲到了床上抱著被子伸著懶腰。

“嗯?大理寺卿?你現在混得不錯呀。”玄嗑著瓜子感嘆著。

“唉......其實我感覺以前的日子挺好的,只是錢媛姨現在不在了,我不得不站到明處來,一天到晚累個半死......”

“錢媛?她怎麽了嗎?”玄疑惑。

“哦,她戰死了。現在全國的老婆子都在聊這件事,你們難道不知道?......爹!娘!你們到哪去?”樂正玄溫的話還沒說完,玄就抱著錢溫沖出了家門,一路上星夜兼程地趕往金陵,一路上伴隨著的都是錢媛戰死的消息。

來到金陵城,站在錢家門前,那烏黑的大門看起來還是曾經的模樣,只是周圍掛滿了白布罷了。看到這幅景象,玄和錢溫本是不相信的,現在心也涼了個透,在門口呆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一個家丁開門之後冷冰冰地對二人說道:“錢家服喪,不見客。”

轉身就要關門,這時又跑來一個家丁,抱著一堆柴火,朝門口望了一眼,說道:“哥!這不是錢家二公子和長孫將軍嗎?幹嘛把他倆攆出去,都是家裏人。”

“哦,原來是長孫將軍和二公子,王大狗子失敬了。”他趕緊迎二人進了門,左顧顧右盼盼後又將大門嚴絲合縫地關上,沖那抱柴火的家丁吼道——“二狗子!你早知道幹嘛不告訴我!”

一旁的王二狗子抱著柴火一臉懵13。

跨過一層一層的門檻,越過一進一進的宅院,玄和錢溫的腳步從疾步快走變成小跑,然後就是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裏院,錢媛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二人,翹著個二郎腿品茶,難得東倒西歪地靠著桌邊坐著。

“姐/錢媛!”玄和錢溫二人一同撲過去,緊緊抱住那個背影。

那人悶哼一聲,轉頭平靜地說道:“咋了?錢溫,玄,你們兩個想我了?”二人趴在她肩頭,抽噎著,但都不說話。

——玄一直都沒有發現錢媛原來是個這麽豪氣的人,先帝死了之後,她本是奉命侍奉如今的天子,但只是因為覺得無聊,又不好意思違背先帝旨意,於是想出了這詐死的損招。不過將軍元帥什麽的就算戰死,也挺正常的不是嗎?

錢溫聽的目瞪口呆,玄尷尬而且不禮貌地傻笑著,錢媛自顧自地吟唱開來——“鳳翺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

“錢媛,你有沒想過,你這麽一詐死,雖然短期內是痛快了,但長期來看,你豈不是得做一輩子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賢妻良母嗎?”錢媛聽玄這麽說,恐怕是覺得有道理,霎時間黑了一整張臉。

“小生長孫宵玄,無父無母,無才無學,白白活了二十多年也沒能攢下半分薄財,但唯獨對錢家二公子仰慕已久,心意赤誠。小生願用餘生善待二公子,竭盡全力,即便當牛做馬也不讓二公子受半分委屈。”

反正也來到了金陵城,玄也正好向錢家提了親,兌現了當年的約定。火紅的花轎從江南一路擡到京城,一路上引起無數百姓羨慕與好奇的眼光。

作者有話要說:

伊洛蒂是把玄從墳裏刨出來的小姐姐,王二狗子是乖乖聽話砍了玄胳膊的木訥副將,王大狗子一直都是錢家家丁,在錢媛暴揍蟊賊的部分有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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