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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風波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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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字一號的房門虛掩著,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也沒有亮光。

他們走過去,推開了房門。玉玲瓏接過顧清夜手裏的燈籠,照著房間。

朵兒點起桌上的燭臺。

房間裏有兩張床,靠窗那張上躺著何老頭。

他側身躺在那兒,臉朝外,一動不動,面如死灰,花白的頭發像亂草似地鋪在枕頭上,枯瘦的手背露在被子外面,布滿青筋。

“爺爺!”朵兒伸手推他,何老頭依然一動不動。

趙磊石伸手到他鼻端,試了試,驚呼道:“他死了!”

眾人悚然變色。

蕭疏雨不由自主地看顧清夜一眼,只見顧清夜眸色幽暗,面寒如霜,那一瞬間,竟給他冷峻之感。可是,他很快便恢覆如常,好像剛才是蕭疏雨的錯覺。

“爺爺!”朵兒身子晃了晃,被趙磊石一把拉住。

“他死了,他死了……”朵兒不敢相信似的,反覆念著這句話,眼淚流了下來,“是誰?是誰殺了他?”

“朵兒姑娘,節哀順變。”風先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爺爺死得蹊蹺,我們會查清楚。”

“朵兒姑娘。”顧清夜凝眸看著她,目光平靜,字字清晰地道,“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你爺爺死了,可是,誰也不清楚他的死因,你為何一下子就斷定他是被殺的?”

朵兒一怔,隨即雙手掩面,泣聲道:“今晚發生太多變故,我當然會認為爺爺是被殺的。”

趙磊石猛地掀開被子,見何老頭胸口赫然有一攤血跡。顯然,他是被人用利器插-入心臟而死。

“他是被殺的!”朵兒徹底崩潰,“為什麽?為什麽?他老人家一生老實巴交,從沒做過什麽壞事,誰知竟會慘死在這客棧裏……”

顧清夜面色不動,卻彎腰拎起放在床前的一雙鞋子:“你們看,這雙鞋的鞋面一寬一窄,而且,這鞋幫上還有泥點。”

“不錯。”趙磊石道。

顧清夜放下鞋子,掀開另一端被子,露出何老頭的腳。他脫掉何老頭腳上的布襪,露出十一根腳趾——左腳六根,右腳五根。

“果然如此!”於不棄脫口道。

“這案子越來越覆雜了。”周不離喃喃道。

趙磊石的濃眉快糾結成一團了,他煩躁地爆了句粗口:“娘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風先生擺擺手:“大家稍安勿躁。”他藹聲對朵兒道:“朵兒姑娘,我來問你。當你聽見李小寶的叫聲,跑到隔壁去看死人時,你爺爺可在房間裏?”

朵兒好像突然回過神來,想到了這個時間點,茫然道:“我……我不確定。因為爺爺病著,我給他服了顧公子給的藥,他就昏昏睡去了,睡得很沈。後來我被小寶兒的驚叫聲嚇醒,跳起來摸索著穿好衣服,就到隔壁去了。我沒點燈,也沒註意到爺爺……”

“那麽也就是說,當時你爺爺可能出去了,而你並不知道?”

朵兒點點頭,又搖搖頭,整個人都混亂了。

風先生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道:“既然這樣,我們先假設顧公子推測的都是對的。是何老漢跑去馬廄,驚動賈老爺的馬,引來眾人。然後,如顧公子所說,趁大家都在賈老爺的房裏時,何老漢偷偷溜回房間,躺到床上。接下來,我們都到了蕭七少房裏,直到顧公子出現,然後我們下去看了腳印,重新回到樓上,再進何老漢的房間,發現他已經死了。這段時間內,我、趙爺、於爺夫婦,包括你們的手下,都能證明彼此在哪兒。那麽,誰有機會殺掉何老漢?”

一言點醒大家,趙磊石等人齊齊盯著顧清夜。

“對,我有殺人的機會。”顧清夜毫不慌張,“你們在蕭七少房間裏時,我在查案,不過,我也有可能悄悄潛入何老漢房間,殺了他。”

風先生道:“我們在賈老爺房間時,你在他屋頂,可是,我們誰也沒有察覺,可見你的輕功極高。所以,你若避開了所有人,進入何老漢房間殺人,那是完全可能的。”

趙磊石道:“可他為什麽這麽做?”

“我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殺人滅口。”風先生道,“殺了何老漢,再用何老漢的鞋子去做‘鞋印’,嫁禍給何老漢,為蕭七少開脫。”

“這……能做到麽?”趙磊石將信將疑,“在屋裏可以,可在門外,他怎麽能做到只留下何老漢的腳印,而不留下他自己的?”

“這當然可以。”於不棄道,“他只需用飛索鉤住屋檐或任何支撐物,就可以懸著身子操作。客堂與馬廄之間距離可能略有些遠,但他也只需當中點兩下地。”

蕭疏雨聞言開口道:“於兄莫不是飛賊,否則怎麽知道這種操作?”

他的樣子很客氣,可這句話卻像鞭子抽在於不棄臉上。於不棄勃然變色。周不離及時拉了他一下,示意他息事寧人。

“姓顧的!”朵兒驀然沖向顧清夜,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嘶吼道:“你好歹毒!”

蕭疏雨與玉玲瓏的臉色都變了,正想說話,只見顧清夜微微一笑,推開朵兒:“朵兒姑娘,你方才還說,蕭七少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怎麽轉眼就罵我歹毒?”

“你!”朵兒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你這小人……”

顧清夜搖搖頭,嘆道:“姑娘,你這演戲的功夫,當真比戲園子裏的伶人還要高明。”

姚青眼皮一跳:“顧公子,你,你什麽意思?”

顧清夜沒回答他,繼續道:“在大家眼裏,朵兒姑娘是不是天真未鑿、嬌俏伶俐、惹人憐愛?”

姚青幾乎要點頭了,生生忍住。

周不離輕輕笑了一聲:“在男人眼裏,恐怕的確如此。”說著,瞟瞟自己丈夫。於不棄微微側開頭,表示不想跟她計較。

朵兒眼裏利芒一閃。

“我記得,朵兒姑娘昨夜來時,遠遠地就唱起一首歌。”顧清夜道。

趙磊石又不耐煩了:“顧公子,朵兒姑娘本來就是賣唱的,她唱歌有什麽稀奇?”

顧清夜看他一眼:“閣下若是總這麽心急,這回交易中恐怕會吃虧哦。”

趙磊石一滯。

顧清夜道:“朵兒姑娘唱道:‘紅絲緊系蕭郎足,不許蕭郎成路人。日日引鳳鳳不至,一至鳳臺人銷魂’,玉老板,蕭七少,你們都聽見的吧?”

“正是。”兩人同聲道。

“蕭郎,銷魂,這會不會是朵兒姑娘的一種暗示?”

周不離眉心一跳:“你是說,她唱這首歌是針對蕭七少?就是她想要害蕭七少?”

風先生嘴角劃過一絲笑容:“顧公子真有趣,試問,有誰想要害一個人前,會先去提醒他一下?”

顧清夜道:“旁人或許不會,但朵兒姑娘會,因為她是個奇特的人,喜歡做些奇特的事。”

“她怎麽奇特了?”周不離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與何老漢並不是祖孫倆。”

“何以見得?”

“我為何老漢把過脈,他只是個普通人。吃過苦,受過罪,臉上染滿風霜,手上布滿繭子。他這樣的人,很不起眼,放在哪兒都容易被忽略。”

大家想起那只枯瘦的手,頗以為然。

“他與朵兒進店的時候,他佝僂著背,背著一個鼓鼓的布囊,而朵兒空身一人。他當時說話帶著氣喘,可見身體不太好。”

“你的意思是,若是親孫女,就應該自己背行李?”周不離道。

“也許她只是不懂孝順?”於不棄道。

“我當時只是略有懷疑。”顧清夜道,“結果第二天一早,她說何老漢發熱了,我來替何老漢看病,看見了那個布囊。當時,那布囊就放在床腳,裏面露出她的琵琶。再後來,我拿藥過來,拉住她的手,將藥放進她掌心。

“但凡彈琵琶的人,左手指腹上必有繭子,可她沒有,她的手指細膩光滑。所以,她是偽裝的,她根本不是賣唱的人。”

朵兒臉上瞬間露出惱羞成怒之色,眼裏有針尖般的鋒芒一閃。她冷笑:“我還當顧公子真的是憐香惜玉,原來抱著這種心思。讓你失望了,我的賣唱生涯不過才數月,琵琶是新學的,還沒留下那麽深的痕跡。”

眾人被說得情緒忽起忽落,現在已經找不著北。

蕭疏雨看著顧清夜,不知怎麽的,越看越欣賞,心裏想要結交他的念頭蠢蠢欲動。

顧清夜也不與朵兒爭辯,自顧自道:“指上無繭,讓爺爺當苦力,才來第二天,爺爺就生病,她便自然而然地住了下來,這幾點湊到一起,令我懷疑朵兒姑娘另有身份,且另有目的。這個目的,就是與諸位一樣:為了那樁大買賣。”

“所以,她也有殺賈金堂的動機?”

“是。”

“一個小姑娘,就算她是喬裝改扮的,她也不可能吧?”趙磊石疑惑道。

顧清夜還沒說什麽,就見綠影一閃,鸚鵡飛到他面前,嘴裏叼著一朵花。

眾人一楞。因為案情太覆雜,所有人都全神貫註,並未註意鸚鵡的動向,也不知它是從哪裏飛出來的。

“傻蛋,哪裏來的花?”顧清夜問道。手卻獎賞似地摸了摸它,當然,只有鸚鵡懂他的意思。

仿佛一道閃電劈開渾沌的天幕,蕭疏雨瞬間想起什麽,靈臺一片清明:“那什麽……顧兄!”

顧清夜回眸,微笑:“蕭兄,有話要說?”

蕭疏雨生性灑脫,稱呼別人多是某兄、兄臺,可從沒這樣叫過顧清夜,現在突然這麽叫,卻又似水到渠成,無比自然。

只有玉玲瓏心裏突了一下,她莫名有種不安的感覺。這個顧清夜,心思太細密,令人摸不著深淺。小七卻太率真了……

蕭疏雨按了按自己還在發疼的腦子,目註顧清夜道:“入夜後,朵兒曾經來過我房間,她拿著幾朵花,說是感謝我兩次請她吃飯,特意拿來送我,還說,也送了給你。”

顧清夜道:“她並沒有給我送花,這花是專門送給你的。”

玉玲瓏頓時明白了:“那花有問題?”

“我不確定,”蕭疏雨搖搖頭,誠實地道,“我並沒有收。但是,我現在明白了,她來送花一定是有目的的。昨夜我曾做過一個夢,夢境迷離,似乎有我喜歡的女子在呼喚我,我走了一些路,最後……還夢見我劍上滴血。方才,我被姚青、姚白叫醒,知道賈金堂被殺的事,我十分震驚。可我一時弄不清狀況,直到現在……”

“如此說來,蕭七少是夢中殺人了?”風先生淺淺的目光掃過來,“有些習武之人有夢游之癥,會在夢中殺人。我曾聽聞不少這樣的事。”

於不棄點點頭:“我也聽說過。”

趙磊石這次倒沒有說話,只是皺眉沈思,好像另有想法。

鸚鵡見他們妨礙了它的事,急了,撲閃著翅膀叫:“那邊,那邊!”

顧清夜摸摸它:“哪裏?”

鸚鵡掉頭飛。靠墻根處擺著一個櫃子,櫃子底下的一個抽屜半開半合著。鸚鵡叫:“花,花花!”

顧清夜佯嗔道:“要什麽花?”嘴裏這麽說,人已湊了過去。

朵兒閃身攔在他面前,沈著臉道:“這裏放著女子之物,你不能看!”

顧清夜好脾氣地退開些:“既然我不能看,這裏有玉老板與於夫人,她倆都是女子,總可以看吧?”

玉玲瓏道:“我來。”

“玉老板,請小心。”顧清夜提醒。

玉玲瓏走上去,蹲下身,拉開抽屜:“這裏有個小袋子,還有一個瓶子。”

她拿出那兩樣東西,放到桌上。解開袋子,裏面露出四五朵黑色的花,已經風幹。

“這是什麽花?長得好妖異,還是黑色的。”周不離奇道。

“這是黑色曼陀羅。”蕭疏雨道,“這花我見過,揚州引鳳樓有我一個熟悉的女子,她就喜歡在衣服上繡這種花。”

“黑色的花本來少見,這曼陀羅我更是聞所未聞。”周不離用眼角的餘光掃朵兒一眼,“一個賣唱女子倒有這種稀罕的東西!那這瓶子呢?裏面是什麽?”

瓶子並未蓋蓋子,而是用布包著瓶口,裏面傳來蟲子撲扇翅膀的聲音。

“你們看,這瓶口在發光。”玉玲瓏訝然道。

“難道裏面裝的是螢火蟲?”李小寶道。

顧清夜伸手捏起一朵黑色曼陀羅,湊到瓶口,只見瓶口螢光大盛,蟲子在裏面使勁扇動翅膀,發出很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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