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晟在冬至那日倒下後, 便再也沒有起來，發病的時間越來越長不說，清醒的時候還越來越短，政務已經徹底交給了陸語。

這幾日渺渺一直陪在陸晟身邊，疏忽了對孩子們的照顧，就連一向不愛說話的點微，都開始哭著找爹娘。

每次她聽到嬤嬤說這些，都覺得心如刀絞, 可是她沒有精力再顧及孩子們, 只能狠下心來。

陸晟的病越來越嚴重, 眼看著時日無多，國師終於做了決定。

在渺渺又一次找來後，他沈聲道：“事到如今, 我只能同你說實話了, 這世間並無提純藥度方法, 只有直接從你身上取出純度高的血, 才有辦法救皇上, 而這樣做, 你活下來的可能會很小。”

“國師但說無妨, 我既然幾次三番來找你，是因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渺渺抿唇道。

國師嘆了一聲氣：“皇上醒著時，曾囑咐過我，任何時候不得在你身上想主意，若是他知道為了救他, 你的命會保不住，恐怕他也不會獨活。”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地方，所以才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若是以前，我定然也會同你一樣擔心，可是現在，我知道他不會的。”渺渺含笑道。

國師不認同的看著他：“因為孩子們？渺渺，你太過高看皇上……”

“因為我，”看到國師楞了一下，渺渺笑了起來，重覆道，“因為我，我的血和命救活了他，所以他舍不得死。”

國師深深的看她一眼：“決定好了對嗎？”

“對。”

國師指甲深深掐入手心，手上傳來的疼痛讓他保持冷靜：“既然決定了，那便這樣。”

見他終於肯松口，渺渺立刻道：“宜早不宜遲，我們現在便開始。”

“你不回去再看看皇上？”國師面色凝重的問。

渺渺失笑：“怎麽好像我一定會死一樣，你不是說了，活下來的幾率不是很大，但應該也不是全無。”

“是我烏鴉嘴了，我不該這麽說的。有我在，一定會保住你的性命。”國師歉意的笑笑。

渺渺點了點頭，像是對國師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我和陸晟一定都會活下來的。”

國師堅定的應了一聲，便派人去著手準備取血事宜了。

苗苗說是不用回去看陸晟，但聽到他醒來的消息後，還是立刻從國師府回去了。

龍晰殿，病榻上。陸晟一臉蒼白的半倚在枕頭上，看到急匆匆趕進來的渺渺後先是一笑，接著又因為疼痛皺緊了眉。

“怎麽樣，好些了嗎？”渺渺擔憂的握住他的手。

陸晟勉強笑笑，故作無事道：“今日疼痛減少了些，或許是快好了。”

渺渺心中一痛，眼眶瞬間紅了起來，她哽咽道：“這段時間苦了你了。”

“無事的，昏過去之後就不覺得疼了，”陸晟心疼的看著她，刻意轉移話題道，“你今日去何處了？”

渺渺一楞，接著故作淡然道：“說起這個，差點忘記告訴你，國師已經將新藥研制出來了，只是不知道藥效如何，你可願意一試？”

“國師的醫術非同一般，既然他要我試藥，便說明已經十拿九穩，看來我真的要好了。”陸晟如釋重負道。

渺渺笑了起來：“當然是快好了，皇上該長長久久的活下去才對。”

陸晟也跟著笑，接著意識到不對：“這樣的好事，為何你進門的時候沒有告訴我？”她這樣的性子，難道不是該歡呼著進來嗎？

“……還不如皇上先找我說話的，我被你一打岔就給忘了，現在想起來了，不就立刻告訴你。”渺渺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耍無賴的樣子。

陸晟這陣子清醒的時候本來就少，每次看到的她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難得看到他這麽輕松，頓時放下了心裏那一點疑慮。

“等我好了，便帶你出去走走，將天下美景都看盡。”陸晟含笑道，他已經坐得夠久了，此刻慢慢開始疲憊。

渺渺扶著他躺下，為他蓋好被子後溫柔道：“好啊，到時候你不管江山，我不管兒女，就咱們兩個，好好的去玩一玩。”

“你舍得留下孩子們嗎？”陸晟輕笑，聲音越來越小。

渺渺看著他逐漸閉上的眼睛，垂眸道：“舍不得啊，但是如果是因為你的話，哪怕再舍不得，我也是願意的。”

她的話說到一半，陸晟便已經睡著了。渺渺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最後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吻，接著便紅著眼眶離開了。

“娘娘，大皇子哭了，你要去看看嗎？”周秀小心翼翼道。

渺渺的手緊了緊，哽咽的應了一聲。

等她安撫完孩子，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立刻坐上馬車朝國師府走去。

國師已經等待多時，看到她後點了點頭，便沈默的在前方帶路。

二人一路走到早已經備好的房間，國師回頭道：“渺渺，你躺到臺子上，我來取血。”

渺渺看了一眼房間中央的大臺子，毫不猶豫的躺了上去，將手放在了臺子上的石縫裏。

國師面色凝重道：“待會兒利刃會刺穿你的心，再用管子慢慢取血，過程會非常痛苦，你能忍受嗎？”

“如果我能忍住，是不是會活下來。”渺渺目光灼灼的看著國師。

國師沈默許久，最後緩緩點了點頭：“只要你能忍住，我便不會讓你死。”

渺渺笑了起來，信心十足的閉上了眼睛：“來。”

國師看這個曾經用麻沸散都會覺得疼的小姑娘，如今面對死亡都無所畏懼，他的心臟顫了顫，突然間有了信心。

“國師，快一點呀，我得趕緊回去照顧丈夫和小孩，可沒那麽多時間能耽誤。”渺渺笑著催促道。

國師輕笑一聲，笑容轉瞬即逝。他沈默的看了渺渺許久，最終還是舉起了利刃。

遠方突然傳來一陣雷聲，接著本還晴朗的天空便陰沈下來，轉瞬下起了瓢潑大雨。

陸晟在大雨聲中驚醒，猛的起身大喊：“渺渺！”

周秀急匆匆沖了進來：“皇上，娘娘剛剛去國師府了，現在還未回來，或許是被大雨困住了，今晚可能回不來。”

“朕要去找渺渺，現在就備馬車！”陸晟厲聲道。

周秀為難的扶著他：“皇上，這外頭風大雨大的，您身子又弱，可不能出去呀皇上！”

“滾去備馬車！”陸晟陰鷙的看他一眼。

周秀嚇得一哆嗦，急忙出去備馬車了。他沖出去後，心裏便開始叫苦，也不知道賊老天是怎麽回事，這大冬天的，怎麽會下這麽大的雨？

馬車很快便備好了，周秀渾身濕透的跑進殿內，跪下低頭道：“皇上，馬車已經備好，奴才扶您出去。”

他說完便耐心等待，結果遲遲等不到回應，半晌，他若有所覺得擡起頭，便看到陸晟已經躺下了。周秀心中覺得蹊蹺，忙近身去看，結果看到陸晟嘴角一抹鮮紅的血跡。

“皇上！”周秀厲聲叫了一聲，正當他打算宣太醫時，國師水淋淋的從外頭沖了進來，他急忙道，“皇上昏迷不醒了，國師大人趕緊給皇上看看！”

國師冷著臉走到陸晟面前，瞪了周秀一眼厲聲道：“過來幫我扶著他！”

“是！”周秀急忙過去將陸晟扶起變看到過便看到國師從懷裏取出一個藥瓶，開了蓋之後便往皇上的口中灌去。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瓶中所裝的是血？

“此事不得讓任何人知曉，包括皇上，否則……”國師瞇起眼睛威脅。

周秀瑟縮一下，梗著脖子道：“國師若是救皇上，奴才自然不會說出去，可國師若是害皇上，奴才定然不會就這樣算了。”

國師在他心中威望極高，他能說出這段話，已經用盡畢生勇氣。

國師掃了他一眼，不耐煩道：“自然是救他，此事你……”

話說到一半，床上的人悶哼一聲，便已經悠悠轉醒。周秀大喜：“皇上！”

“你在這裏，渺渺呢？”陸晟看到國師後，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國師楞了一下，微笑道：“風雨太急，娘娘這兩日本就有些風寒，臣怕她趕回來再受了風，會加重病情，所以便讓她留在國師府休息了。”

“渺渺病了？什麽時候的事兒？”陸晟大驚。

國師笑笑：“不是太嚴重，她怕你擔心，便沒有和你說，如今已是大好了。”

“那便好。”陸晟松了口氣，倒是不提去找渺渺的話了。

國師見狀松了口氣，將手中藥瓶不動聲色的放回懷裏，仿佛沒有給陸晟餵過藥一般。

周秀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隨後意識到什麽，臉色突然一變。

“你怎麽了？”他臉色變得太明顯，陸晟皺起了眉頭。

國師也立刻看了過去，周秀慌忙跪下：“回皇上的話，奴才突然想起您的藥還在爐子上，這會兒恐怕都熬過火了，求皇上恕罪！”

陸晟還未說話，國師便先開口道：“還不快去重新煎一副，若是耽誤了皇上的病情，拿你試問！”

“是……是……”周秀屁滾尿流的走了。

陸晟盯著他的背影，再次瞇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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