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子木的爺爺奶奶去世, 李康平跟兄弟徹底分家之後, 李家過年也就冷清了起來。所以這會兒吃年夜飯，一大桌子的菜, 除了小紅幾個, 也就只有李子木家三個人了。

李子木還記得，那會兒他還讀小學一兩年級的時候，他們家跟二叔家並挨著的時候，倆家年夜飯是一起吃的。

那會兒, 兩家把桌子擡到門口的廊檐下，外頭打著那種橘黃色的燈泡。桌子的一邊, 還拿大鐵鍋裏面燒著旺盛的柴火取暖。

兩家小孩熱熱鬧鬧的一塊兒玩著, 有一次那個點兒還下了雪。李子木不覺得冷，還覺得美極了。

外頭大雪紛飛, 裏面劈啪燒著柴火, 然後他吵鬧著要喝一點米酒。大人們，也時不時愛拿壓歲錢的事兒逗一逗小孩兒……

只是可惜，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

李子木一家落座，得到李子木允許，李康平今天也難得倒了一小杯的酒，三口人幹了一杯。

他們一家, 算是苦盡甘來。

李子木自己, 也更加覺得這個家, 現在的擔子壓在了他的頭上。自從李康平病了之後, 家裏的一切都是他在操持。從李康平現在多了些白發, 哆哆嗦嗦把家裏的錢想交給他保管，從沈珍現在稍微要用些大錢一定和他只會一聲，李子木就知道，父母老了。

就像他小時候把父母看成天，覺得他們是萬能的，沒什麽父母解決不了的事。現在，是他成了這個家的天，他們替換了彼此的角色，父母開始漸漸依賴他……

李子木是個能抗事的人，這是一種壓力，卻也讓他覺得幸福的壓力。至少，這個家現在是完整的。

有什麽事，比的上子欲養而親不待來的痛苦呢。

於是，在歡喜中，一家人吃了年夜飯。

今天喜慶，小黑幾個，都是吃的滿嘴流油。李子木帶回來的雲獸肉，沈珍可是沒稀罕藏起來，而是做了兩大碗。

一大桌子飯，因為多了小黑跟小紅兩個大胃王，倒是吃的杯盤狼藉。

沈珍還笑，說東西都做給它們吃了。

四點左右的年夜飯，一家人吃到晚上將近六點。晚飯結束的時候，以前這會兒是李康平夫婦要給李子木壓歲錢的時候。不過這回，李康平年紀大了，已經無法外出打些小工賺錢。所以，反倒是李子木給壓歲錢。

五萬塊，放在一個信封裏面，給的沈珍。

這是家用，雖然農村消費不高，但總是要用錢的。

沈珍還不肯收，上次李子木從京都回來之後給的錢還沒用完呢。但李子木不想讓沈珍省錢過日子，硬是讓她拿下了。李子木現在本來就不缺錢，若不是怕父母擔心，他早告訴他們他這兒有幾百萬的事兒了。

收了錢，沈珍眼睛都微紅了。

桌子，沈珍沒收拾，打算明天再收洗好了。

然後，一家人出了門，李子木提了兩個大袋子，把袋子裏一個個的大煙火拿了出來。晚飯之後放煙火，這在李水村是常事。

農村嘛，不像是城裏因為人流量密集的原因，都是隨便放的。

尤其是大年三十這天，估計整個晚上，村裏都會是放煙火的聲音。大年三十之後，明天陸陸續續的大家就開始拜年。李水村這兒還有傳統，那就是家裏來了拜年的客人，還要放那種一長串的鞭炮。

李子木現在也闊氣，一口氣買了十個大煙火，也花了不少錢。

沈珍倆人囑咐李子木小心，李子木彎下腰，趕緊點了一個導引線就跑。

刺啦的燃燒之後，煙火很快‘丟’一聲躥到天上，然後砰的一聲炸開。

“汪汪！”沒想到這個時候，小紅猛的嚎叫了一聲，竟然轉身跑了。這可把李子木給笑的，還有綠毛鸚鵡也是嘎嘎叫著膽小鬼、蠢蛋之類的嘲諷話。

這一口氣十個煙火，他們家上面一點的駱全家，駱全都走了出來，笑道：“康平，你兒子回來了，一口氣放這十個煙火啊。”

“圖個彩頭，去年倒黴，過年今天，新的一年一定和和美美。”李康平笑道。

駱全呼了口冷氣，中氣十足，“你們是好的了，你們家木子現在我們這裏，誰不誇他。不像我們家婷婷，今天都沒回來，說要明天回。女兒大了，都管不住她。”

駱婷，是駱全家抱養的女兒。

駱全人高馬大，中氣十足，但偏偏給他老婆馮秋蘭一直要不來孩子。農村嘛，倆人也沒去檢查。

因為這個說不好。

要是駱全有問題，他覺得丟臉。要是馮秋蘭有問題，那駱大根肯定要兒子跟她離婚。所以倆人商量，就不檢查，這樣過吧。

後來抱養了個女兒，抱來的時候還是有病的。他們給治好的，取名叫駱婷，拿她當親閨女疼。

只是駱婷不太讓人省心，初中的時候就逃學，老師嚇個半死，一定要家裏人領回去，不肯讓她讀了。

這要是在學校跑了，人不見了，學校負不起這麽大的責任。

後來駱全跟馮秋蘭親自去學校校長那兒送禮求人情，就差跪下了。勉強，又讓老師重新答應讓她回去讀書。

之後，高中肯定沒讀了，直接去了中專，還給她花了錢進去的。

結果，讀了半年，跟一個打工的男的跑了。學校火急火燎的找到家長，駱全一家又是好一頓找，總算是把人給找回來了。

那男的，當然是跑了。

駱婷年紀還小的很，這可都相當於拐帶未成年了。

這回，駱全也死心了。讀不進算了，辦理了退學，一直把女兒壓在家裏。她還小，一到外面就亂來，弄出亂子不是開玩笑的。

也是近一年，駱婷有了十八之後，人也沈穩了起來。於是去年，駱家托人在市裏給她找了個收銀的工作，才把人放出去。

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這一年多，駱婷也沒以前的叛逆勁兒了，看上去亭亭玉立，成了大姑娘的模樣。

這樣一來，駱全家也算是安生了下來。

大家都知道駱家那點兒事兒，李康平也沒拿話壓他，反而笑道：“婷婷現在是大姑娘了，這兩年馬上就給你領回個女婿。你看木子，一點不著急，年紀比婷婷都大了五六歲，還沒什麽想法。

他主意大，我們都沒法給他著急。讓他相親吧，他不樂意我們也沒辦法，也怕自己給他找人，以後夫妻吵架了怨我們。”

“最好是他自己找。”駱全大聲笑道。

“就是說，可是他自己偏偏不找。”李康平頭疼道。

李子木聽他們說來說去，又說到自己女朋友這回事，不樂意聽了，扭頭就走。

背後，又是李康平跟駱全善意的笑聲。

大年三十，以前一般有守歲的習慣。不過沈珍跟李康平年紀大了，可吃不消。所以一家三口興致勃勃的圍在一起打牌，玩到十一點多，李康平夫妻熬不住就去睡覺了。

這會兒，外頭的天已經很黑了。

不過，今晚家家戶戶門口的燈，按照習俗都得開著。所以看過去，家家戶戶都是燈火通明的。

李子木刷牙洗臉完畢，又強行按著小黑跟小紅刷了牙，洗了爪子，這才一手一個夾在腋下，費力的把它們拎回了房間。

這一個晚上，果然時不時就‘丟’的來一聲煙火聲。尤其是半夜一兩點，那些能夠守歲的人家，特意等到這個點放的。

李子木睡意最濃的時候，那個煩躁啊。

時不時被驚醒，然後再睡，一直折騰到早上五六點。李子木沒爬起來，第二天的早飯也不打算吃了，繼續睡。

結果七八點的時候，駱全家給他劈裏啪啦來了一個無敵長的大鞭炮，沒玩沒了的啊。

李子木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崩潰。

然後好容易放完了，李子木倒頭想繼續睡，突然就聽到咣當咣當什麽東西砸碎的聲音。然後，還有駱大根大聲喊著住手住手的話。

“木子木子。”沈珍急急忙忙來敲門。

李子木趕緊套了衣服，然後開了門，“怎麽了？”

沈珍喘著氣，慌張道：“快快，去你駱全叔家看看。婷婷一大早回來了，領來了外國男的，家裏吵翻天了。”

“外國男的？”

沈珍壓低了聲音，“主要是婷婷有了，肚子有半大了，藏不住。所以，現在駱全才發了大脾氣。他拿了刀，要砍人呢。”

李子木嘴角抽了下，怪不得。

駱婷過了年可以叫二十了，但周歲可才只有十九，法定結婚年齡都要到明年呢。交個男朋友可以，但弄出孩子，而且是個外國人，家裏不得炸了。

大過年的，可別弄出大事兒了。

這會兒，上面哭聲罵聲一股腦的隱約傳了過來。李子木趕緊穿上鞋子，還能幹嘛，當然是去拉架了。

李子木急忙忙跑過去，費了好大力氣才按住了駱全。也就現在李子木身體好的很，不然根本壓制不住人高馬大的駱全。

駱全扔到了菜刀，馮秋蘭不動手，但紅著眼睛，正在對駱駝還有那個外國人破口大罵。

駱婷一句話不說，眼睛紅彤彤的。

倒是那個外國人，也一直很激動的用英文不斷的說些什麽。馮秋蘭聽不懂，但看人家那神情就知道肯定不是在謙虛接受未來丈母娘的教誨，於是罵的更厲害了。

這鬧騰啊，一個多小時後，這家人才勉強冷靜的坐下來開始商量事情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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