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3)

關燈
點頭安撫,倒沒反對披塊防曬巾,擡手裹了兩下只露出半張臉,便悠然自得地一心四用起來。

一手搖著手鼓去逗站在跟前咿咿呀呀的娃,一手捧著話本讀得津津有味,褲腿卷到膝蓋上,雙腳正有節奏地踩踏著盆裏的床單。

幹活的過程又降溫,踩在涼涼的井水裏,對抗不太強烈的陽光最舒服不過。

當然免不了被小毛啰嗦一堆寒從腳入的大道理,好在辯贏了。

秦商靠近月亮門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大的那個搖著手鼓,嘴裏哼著怪異小調,視線落在右手的小本上,裸著白皙纖細的雙腿,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踏;小的那個站一會兒坐一會兒,閉眼哼唧撒嬌幾句又睜眼去瞄成效,發現依然沒人理會便一屁股坐下扯著布老虎啃,啃兩下又站起重覆撒嬌。

“爺,梁姨娘這……”

秦勇摸了摸腦袋一頭霧水,不過才一開口就被主子示意閉嘴。

這是啥手段來著?苦肉計?可瞧她的表情挺享受。莫非是新式勾魂術?可為啥遮了半張臉只露兩條小腿?

這技倆聞所未聞吶!

“呀呀吶吶嘛嘛……”

求關註的某娃沒耐心了,摸來了小木棰開始敲著柵欄咒罵抗議。

語氣還挺兇。

看得正入迷的某位老娘也不是完全忽略孩子,大步往前一跨跳進了井邊的另一個大盆,將手中的玩具塞到抗議的某娃手中,繼續幹活。

“小猴子乖乖玩會兒啊,等苗小姐和探花朗入了洞房就抱你出來哦。”她摸了摸孩子曬溫的發頂,翻頁加快閱讀速度。

殊不知這邊話音落下,那邊已有人皺緊了眉頭,顯然不能接受她在孩子面前說這些粗鄙不堪的話。

嗯,對秦家大爺來說,“洞房”的確是府裏的禁詞,李勇已險些驚掉了下巴。

“爺……”

他神色慌張地瞥了主子一眼,恨不得腳底抹油立即開溜。

看了姨娘的小腿已是罪過,此時再見了姨娘庸俗的“真面目”,主子若追究起來他哪有好果子吃?

“你幾時派人來傳話的?”

秦商很懷疑院裏那女人壓根不知他今日要來,雖看得出她在做什麽,但完全不能理解。

這豈止是性情大變,簡直已是瘋魔。他不禁猜想是將她關出病來了。

這女人雖有城府夠膽使計懷上孩子,不安心不假,卻也不該是這幅……不三不四的浪蕩模樣。

“呃……”

李勇被問得一楞,腦中瞬間明白了什麽,壓低嗓音回道:“本以為要將鋪子巡遍才來,就沒急著送信來,也就比您早一步出門。”

他倒忘了今日主子只去糧鋪走了幾腳,方才進大門時還瞧見兩個拿著撣子退下的婆子,想來是急著準備迎接主子,來不及通知院子最深處的這主仆仨。

“沒用的東西!”

秦商腹中有股說不出的怒氣,不知是氣秦勇傳話沒到位導致讓他見著那女人的歪風邪氣,還是氣自己的到來沒得到應有的重視。

總之氣得莫名其妙,本就沒表情的臉頓時陰沈,話音一落便大步跨進月亮門。

他這一聲責備沒控制情緒與音量,驚得母女倆渾身一顫。

梁辛下意識地扔掉話本,抱起發楞的女兒箭一般躥出老遠,才滿臉防備地盯著進院的兩個男人。

男人?!

她這院子除了林媽什麽時候來過外人?只有半夜□□的那小賊!

不過這光天化日之下……哪個賊敢這麽光明正大地闖進來?

“小……小毛!”

梁辛顫著聲音喊了一嗓子,視線迅速掃描迎面走來的二人,發現只後面那人端了托盤不見明顯兇器,又是從月亮門進來的,可以大致排除劫匪類的可能。

你誰啊這是?!

走路帶風一臉兇相,憑什麽嚇唬人啊!

她憋住了即將出口的質問,隨著距離的拉近不自覺地後退,汗液已爬滿了後背。

面對這架勢怎麽感覺自己有點慫,嚇得不輕。

“呀呀呀!呀呀!”

小猴子大概覺得事不關己,不滿地抗議兩句安心地窩在她娘懷裏繼續啃咬沾滿口水的搖鼓。

“小毛快出來!嘶……”

她不認識人不好開口啊!

梁辛忽地感覺右腳腳底一陣刺痛,反射性地縮起腳來,只是忽略手裏抱了個娃,重心不穩險些摔倒,為平衡又迅速踩了下去,這下紮得更酸爽,痛得蹲下身子。

大概手上力度沒掌控好,蹲下那刻腦袋還被娃手中的搖鼓敲了一下。

“來了來了,可是小姐餓了?早說了小姐光吃奶是熬不過一個時辰的,待我曬了這最後一箱就去泡米糊來,您先進屋給小姐餵幾口墊墊肚子——”小毛抱著一堆比她還高的衣物跨出房門,邊走邊說朝南邊的晾衣桿走去,餘光斜到空空如也的小床,不自覺地轉身去尋主子。

還沒看見蹲在地上的大小主子,倒是另二人先入了她的視線。

“大爺?!”

小毛的驚嚇程度不比梁辛小,炸毛的貓般呆立原地,瞪大雙目抱著那大捧衣物僵直身體,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當然也無法顧及地上那紮腳的主子。

大爺!

啊啊啊!是原主她大爺!

呸,是原主她姘頭!

梁辛眸光一閃,頓時原地蹦起,直楞楞地盯著那停住腳步正饒有興味打量她的男人,腦中飛速搜索各種反應,生氣?嬌羞?意外?感動?冷漠?奉承?來得這麽突然,她來不及想該拿出什麽態度去應付啊!

饒是她這邊百轉千回捉摸不定,也不過才眨眼的功夫。

“李勇,楞著做什麽!”

秦商神色覆雜地掃了一眼那滿身防備的女人,褲腿已在逃竄中掉落一只,堪堪蓋住腳板,露出痛得縮起的腳趾。

不論是否做戲,從石面上的殷紅來看,這腳顯然已紮穿。

他伸手接了那口水直流的孩子,先一步進屋去了。

“你這笨丫頭發什麽怵?爺會吃人不成?快扶姨娘進屋,還楞著做什麽!”

李勇單手接過小毛手中的衣物,催促著呆楞的主仆二人。

前頭那一位已是氣得不輕,哪有這樣被下過面子?

瞧著大小姐是十分伶俐可愛的,他手裏還端著主子昨兒個突然要賞下來的八大件,可別一會兒怒得要帶回去。

☆、009

半個時辰後。

梳洗裝扮並包紮完畢的梁辛,被迫靠坐在床頭扮柔弱,受傷那只腳就架在被子堆上。

小毛那死丫頭怎麽說來著?

傷得及時,紮得夠深,正好在大爺跟前撒嬌裝可憐求疼愛,還難得強勢地給她換了身乳白裙衫,解開了她綁的丸子頭……

這丫頭當時比她還呆楞遲鈍,回過神來行動竟然這麽利索。

不過,要她跟個陌生男人撒嬌?為屁點兒大的傷口裝可憐?還要搖尾乞憐求疼愛?!

原諒她段數不夠,也不認為有這個必要。

“你這是在怨我?”

秦商端坐在鐵梨木太師椅中,濃眉微蹙,微瞇著雙目凝視床上那披散著長發一臉幽怨的女人。

她已打量他一刻有餘,還不曾吭過一聲。

啥?!她哪怨了?

梁辛被打斷思緒,視線再度移到對面這男人臉上。

這廝絕不是帥到驚艷的那種,可五官立體輪廓清晰,大概常年在外經商,皮膚曬成了健康麥色,又因性子帶了絲漠然,黑亮雙眸隱晦而抗拒,便渾身散發著酷酷的生人莫近之味。

要從這不顯山水的面癱上判斷她該不該“怨”有點難度。她都不知道他今天出現的目的,得悠著點摸摸方向再決定怎麽應付。

“……”

斟酌再三,她丟過去一個故作覆雜的眼神,此時無聲勝有聲嘛!

怨不怨你,還是你自己琢磨著選一種體會吧。

秦商對上那道視線,並不見對方退縮,先前的防備驚恐一掃而光,只剩他讀不懂的莫名意味。何時養成了這幅令人生厭的脾性?

他難得來此,她非但沒有使盡渾身解數籠絡,竟是連話都不願答。

“真不需要大夫?”

他揚著聲調用下巴指了指翹高的那只腳,因紮在腳底心,清洗後上了金創藥只用窄紗布包了幾圈,露出大半個白皙清瘦的腳板和圓潤的五趾。

他一時有些發怔,倒是忘了她未裹過足,難怪行動敏捷躥得比兔子都快。

“要什麽大夫?紮破點皮又不是穿孔……”因再度提到興師動眾請大夫上門,在小毛那裏推卻數次的梁辛下意識地就接了話。

才開口就後悔自己嘴快,語氣似乎太隨意了。

可她哪知道一個毫無地位的小妾該用什麽態度面對娃她爹。

秦商探究的眼神詮釋著他的疑惑。

女子何等脆弱?

家中那幾位怕是繡花針紮個血窟窿都要請府裏的孫大夫去瞧瞧。

不過她素來抗拒就醫,否則從前哪能逃得過孫大夫的眼。

“今日送了孩子的滿月八件過來,但凡你安分守己,這別院可放心住著。”他不如幾個弟弟會哄人,也做不慣嬌寵女人的把戲,只能冷著臉話中有話地給她暗示。

長子女才有八件賀喜,他破格擡孩子的身價亦是在擡舉她。

不過梁辛與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一聽對方沒把她弄走的打算,提起的心總算落了回去。

“這院裏別說是男人,公的都不見一只,我這個連月亮門都出不去的囚犯還能怎麽個不安分?”她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語氣雖差,音量卻不敢放肆高揚。

當然,足以讓對方聽清,不然她豈不是白費唇舌?對待一個三妻四妾爽完就扔且女兒出生大半年沒瞧一眼的渣男,她可沒法給好臉色。

“姨娘——”

一直侯在外屋的小毛連忙搶在大爺暴怒前闖了進來,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主子一眼,才僵笑著把懷裏的娃塞了過去,低聲道:“小姐餓了。”

怪她沒來得及和主子說明白,大爺瞧著不好親近,實際上有過之無不及,連夫人都輕易不敢使小性子。

主子可不能在大爺跟前暴露這兩月裏的詭異言行舉止。

“呀呀呀……”

像是聽懂小毛的話,小猴子將啃了半天的玩具一扔,咧著小嘴露出稚嫩牙床,撲上去就扒她娘的胸口。

不管餓不餓,有奶吃是來者不拒。

“別扯別扯!你個小壞蛋,跟小毛吃米糊去。”梁辛眼疾手快地握住扒衣襟的小手,所幸來得及阻止,不禁籲了口氣。

平時的著裝通常有一排斜盤扣,幾個月大的娃是沒法扯開的,但剛才小毛找的這麽件交頸白衫只憑一根腰帶固定,小猴子能分分鐘得逞。

這時候塞娃讓她餵?

梁辛心頭咯噔一下,眼中染了幾分怒意。她明白丫頭的心思,卻不能理解也不讚同這種做法。

“姨娘您看小姐已餓……得慌……了……”

小毛本想再勸幾句,從前聽過幾句嬤嬤老媽子的低俗話,說男人最是受不得妖女們坦胸露背地勾魂……可目光一對上就嚇得閉嘴了。

主子明明還在沖她笑,那眼神卻莫名地令人膽怯。

“想來小毛很是掛念府裏,不如求你們大爺把你帶回去,伺候更需要伺候的主子。我手腳不殘尚能自理,一日三餐又有人專供,不過是休閑度日,再養只猴子也不在話下。”梁辛勾著唇角,若有所思地瞥了那二人一眼,單手在腋下夾了個娃就下床一瘸一拐地往小床去了。

本就懷疑小毛的身份與這男人有關,怨不得她此時拒人於千裏之外。早先口口聲聲說陪她留在別院,哪知男人一來就魂不守舍。

她不攔著丫頭攀高枝,好比不擋人財路,但道不同不相為謀。

身後咚地一下,緊接著是磕頭在地的動靜。

梁辛不禁被氣笑了。

她望向跪地一動不動的丫頭,再看看那不動如山的男人,對方一副耐著性子看好戲的態度真挑戰她的修養。

好吧,get不到這主仆的點,她走還不行?

“這段時日讓你在此反省思過,你就思出了這幅性子?”秦商眸光陰冷,呵住了即將光腳出門的女人,對著地上的丫頭更沒好語氣:“還不扶你主子坐下!這鬼樣子也敢出房門,成何體統!”

他不明白,她怎豁得出去那雙腳!

梁辛本被那不陰不陽的語調唬住,但對方一開口就各種鄙夷嫌棄,有點氣性的人都不愛聽。故而她拂開了沖上來的小毛,把娃往小床上一擱脾氣就上來了。

“我反省?我思過?就因為替你生了個娃?”她瘸著腳一步步靠近,不理會亦步亦趨想阻止的小毛,提起裙子將傷腳踩在了凳子上,“不想女人懷孕你倒是別播種啊!播了種不負責任白得一個娃你還有臉讓別人反省思過?你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我長發飄逸肌膚瑩潤唇紅齒白體態輕盈氣質高雅,我怎麽就不敢出房門?我怎麽就鬼樣子?你見過什麽鬼長我這樣?春夢裏的艷鬼也少我一分清純吧!”

她倒黴穿成產婦就已經很憋屈,偏這產婦的男人還敢無下限地詆毀諷刺她,想想這倆月悉心照料的是這廝的種,哪能忍得住?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多關幾年,她何必去捧古代這種大男子主義的渣男?

咳咳……

一陣壓抑的笑聲後,來了兩句咳嗽掩飾。

“爺,前頭來問您在何處用飯。”

李勇低下憋得通紅的臉,餘光控制不住打量長篇大論誇讚自己的主兒。

小毛見外男出現,顧不得僵硬的氣氛就跑上前幫主子整理裙擺遮住了踩在凳子上的那只腳,用身體擋住了李勇的任何餘光角度。

大爺已是動怒,可不敢再叫人瞧見主子的隨性模樣。

“送過來。”

簡簡單單三個字,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情緒。梁辛不禁洩了氣,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010

與陌生人拼桌吃飯,梁辛已是別扭看不慣,何況還要拼菜,更加影響胃口。

此時的她自然不懂這於秦家的妾侍而言,算是殊榮與疼寵。

她斜眼掃向身旁這安靜而快速進食的男人,略有疑惑:富貴窩裏餵大的公子哥,來一趟別院不該是轟動全員竭誠服務嗎?

夥食至少得米其林幾星以上吧?可今天的午餐仍舊是一葷兩素加一個湯,與她同個級別。

“不合胃口?”

秦商這些年吃過的飯局比家中用餐次數更多,能游刃有餘地應付各種場面。

但被這道探究得不掩飾的目光鎖定著,也會有些食不知味。

“這都是按我的標準上菜,長期白吃白喝的人哪有資格挑三揀四?我還不餓,你要真喜歡可以慢點吃,還有什麽好東西是你沒吃過不成?吃這麽快小心不消化。”她又不會搶!

梁辛的語氣略顯慵懶,聽得出些許嘲諷,還夾著一絲不快。

她能說自己嫌棄不衛生麽?!

來了個不受歡迎的陌生人分食,沒個公筷公勺,哪能下得了嘴?

但這廝好歹是她的“衣食父母”,還是認慫賣乖吧。

不過她得坦然承認,這算是她見過把狼吞虎咽演繹得最有教養最有姿態的男人。

速度雖快,吃相不難看。

秦商聽出她的話意,手中筷子頓了頓,也沒了胃口。

他非但不講究進食這過程,因應酬繁多便心生厭惡,通常選擇便捷飽腹的食物快速解決。

所幸多半時日游歷各地,可隨心而為。饒是在家也不喜陪女子用飯,每每惹她們費心打破食不言規矩,還浪費時間。

看著累,吃得也不盡興。

“為何不請乳母?”

因不喜這詭異氛圍,他再三克制起身離開之念,只望提問迫使對方轉移註意力。

他想查清的某些事,都未完善。

“我哪知道……”

梁辛嘴比腦子快,反應過來才設法補救:“好不容易生個娃,當然要自己餵養促進親子關系,抱多餵久了小猴子才會跟我更親。”

她是真不清楚原主為啥沒請奶娘,小毛沒說全,她也沒處問。不是窮得沒錢嗎?

看來這裏頭有些貓膩。

“小猴子?”

這稱呼已不是一次兩次聽見,秦商很希望自己是猜錯了。

他秦家長房長女的乳名……

“當初又黑又瘦一小只,不是猴子是什麽?她命不好,”話到此處,梁辛把那句“有娘生沒爹養”硬生生吞了下去,“叫個賤名好養活。”

她來時這娃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只吃不長,後背一排皮包骨,連個小名都沒取。

秦府再不待見她們娘倆,她總得疼自己親生的娃吧。

“聽說院裏遭過賊,今日遣了兩名婆子給你們做粗使,便是夜裏要個熱水擡個重物盡可使喚她們。只那些有失體統的事別再出現,丫頭就是伺候主子的,不需你搶著做活。”

秦商本不願多說,對個不會再用的侍妾哪有要求可言?但畢竟還養著他的女兒,親眼所見這女人的歪風邪氣毫無規矩,豈能視而不見?

這樣的娘會教壞孩子。

便是如今帶不走,總有機會接女兒認祖歸宗的。

“不知你說的有失體統……具體指什麽?我有手有腳不是殘廢,不認為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會觸犯你們秦家什麽規矩。不過既然你堅持,我也沒必要唱反調,享受別人伺候又沒技術含量,誰都會。”

老板一定要給她升級服務標準,她要是再反對就裝B了。人的骨子裏都有惰性,偷懶還不會麽?

梁辛挑了挑眉側開了臉。

這院子本就嚴密無縫,不會多此一舉再派倆婆子監視,又提及遭賊一事,這貨真的是好心增強安保?

不過不論是重活還是安保,不應該是壯漢猛男更合適?

“把腿放下。”

秦商忍無可忍,說出這話已嘴角微抽。曾幾何時她也曾溫婉柔順,賢淑守禮,即使是做戲也該做到底。

如今是豁出去的這幅坐無坐相,站無站姿,如何能教導孩子?

他勢必得費一番周折,盡快將女兒接走。

“不盤腿我坐著別扭,這也礙著你了?”梁辛悻悻地把不知何時收上來的腿放了下去,心中怨念更深。

要不是為了應酬他,這會兒她已填飽肚子睡午覺了!

許是她臉上那副送客的急迫太明顯,也可能因為話不投機令他覺得浪費時間……總之,他起身準備離開之時,他們各自都松了口氣。

“今夜我會留宿——”

“什麽?!”

走至門前的秦商忽地補了句話,只還未說全已驚得梁辛一個機靈瞬間站起,卻被腳底鉆心的痛反射得一屁股坐下。

她也顧不上腳痛,腦中回旋的都是小毛那句用心叮囑:“設法留大爺在房中過夜”。

她對這種手段自是嗤之以鼻,一星半點兒都沒表現出熱情邀請之意,更特意挺直腰桿略顯囂張,用以杜絕這男人會錯意。

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你這是何意?”

秦商不眼瞎,看得出這女人並非因他留宿而欣喜若狂,那瞬間泛白的臉色與慌亂的眼神……說明嚇到了。

“嗯……呃……是這樣的……”

其實是哪樣的梁辛還沒想明白,可對方似笑非笑的唇角與冷峻犀利的目光不打算給她胡謅的機會。

“不知你聽沒聽過產後抑郁癥?孕婦在孕期及產後沒有獲得足夠的包容愛護理解和心疼,長期疲勞之後,心理上就可能出現一些病態,輕者失眠焦躁悲觀,重者虐童或自殘,甚至自盡……”

見對方越聽越蹙眉,活像見鬼般盯著她,梁辛才緩了臉色繼續道:“很不幸,我抑郁著呢,雖不虐童自殘,但存在不可小覷的危險性,很有可能失控攻擊導致我抑郁的問題根源,總而言之我更適合獨居……你懂我意思不?”

雖不知道這原身有沒有抑郁,反正秦家怎麽對待孕產期的她,他心裏應該最清楚。

“你似乎理解錯了。”

秦商滿是嘲諷地望了望渾身抗拒的女人,懶得與她廢話疾步離開。

瘋言瘋語扯出一堆用來以退為進?

“大爺,此時日頭正曬,您可要午歇?西廂最是涼爽通風——”門外哄娃的小毛還想為主子再搶救一下。

“把孩子留下,到前院來回話!”一聲呵斥堵了小丫頭的嘴。

這對主仆的把戲他沒興趣再看,觀察試探果然不及開誠布公地審問。

☆、011

秦家大院。

趙如凝端坐在婆婆身旁,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成竹在胸。

這個大宅子裏最懂她的,就是她這位婆婆,別個或許會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掌管這後院的這位絕對能感同身受。

當初那件事亦是婆婆出面處理,保全了她這正妻的臉面。

柳香還在向上座的太太逐一匯報京郊的事。饒是趙如凝聽過一次,這會兒仍糾結於心。

隱隱地還有絲忐忑。

大爺與她的夫妻情分不濃,若真有心捧一個兩個房裏伺候的,她在他眼裏又算什麽呢?

“是叫張仲來問的話?”

秦王氏手上動作一滯,指尖掐住了一顆佛珠。小葉紫檀的串珠已包了漿,顆顆瑩潤光亮,稱得那雙保養得當的富貴手更加白皙。

只那雙略顯渾色的眼眸洩露了她的年齡。

“是,夫人說不必瞞著大爺,便是如實請示了大爺才叫了張仲來。”柳香望了主子一眼,恭敬回話。

秦府的正經主子不必耍心機,她們下人便好做許多。

“你倒是了解老大,怕惹他不快不瞞他,可他前腳去了那裏你後腳就叫人來問話,不是刺老大的眼麽?”秦王氏瞥了媳婦一眼,輕嘆了口氣。

一個做得很直接,一個查得不隱晦,不知是好是壞。

“母親,您不知我是日夜盼著他回的,但他回京已有數日,不是忙櫃上巡查就是應酬各酒樓,要麽索性躲書房讀書賬房算帳……我每每備好飯菜差人去請,也叫浩兒備好功課等著他父親……可大爺至今未來過後院。”

趙如凝滿腹委屈,自然開口就帶了哭腔,越想越心酸,不免替兒子可憐起來,就紅了眼眶。

親自送八件過去……那不過是個不該出生的庶女。他待長子都未有這份心,她如何不在意?

“老大肩上壓著整個秦家呢,哪裏有不忙的?自他十二歲隨他父親跑生意始,我這做母親的都一年見不得他幾次。你也知他要去各處應酬,這些年他父親又逐漸放手,自是不能同老二老三相比,便是忙些也要多體諒。”

秦王氏替兒子辯了一番,自己懷胎十月的長子,哪能不心疼?不過媳婦的苦楚她也能體會。

秦家的媳婦難做,這都是命。

“你也別急著哭,老大性子涼薄些,但是個有心的,哪回出去都惦記著你們的。這幾日想是累得狠了,連我這娘都未來拜見過,待明後日緩過神了就會來的。且張仲說了,老大歇在前院,只叫了那丫頭去問了一會子的話,午後就沒去過後頭。”

怕媳婦上心,記恨兒子影響夫妻感情,她這婆婆少不得一番安慰。何況老大本就沒做出什麽惹人妒忌的行為,倒沒必要吃味。

“母親,媳婦不敢怪大爺,他要是瞧上那丫頭也沒什麽,要過來放屋裏伺候便可。但浩兒天天盼著見他爹爹,長到兩歲多了,怕是都記不住他爹的臉……”

趙如凝用帕子壓了壓眼角,拭去一滴熱淚。

每每想起那丫頭也是一陣恨,四爺院子裏待得好好的,硬用那勾人的大眼去魅惑二爺,如今與那梁姨娘搭在一塊兒,難保不會使什麽陰德的招兒。

莫非那個產後蔫了沒個樣子,竟想用光鮮的那個勾住大爺麽?

“老大眼皮子沒那麽淺。”

秦王氏有些不高興了,她那長子怎會打小丫頭的主意?

“母親,媳婦也不是善妒的,梁姨娘後也給大爺物色了個好的,媳婦只望大爺不要輕視我們娘倆……”趙如凝聽出婆婆的怒意,也不克制情緒幹脆哭開了。

“我知你是個大度的,可你也要瞧瞧老大,你尋的那個加我給的那個,他是擺屋裏了,可至今沒有收用,只當個丫頭使著呢。”秦王氏瞥了一眼媳婦,隱隱閃過一絲鄙夷,“我的兒子我清楚著,他這是愧疚那未曾謀面的女兒,到底是他的骨肉,去瞧一眼罷了。你盡管放心,便是你肚子裏出來的嫡女也威脅不到浩兒,何況是個托生在姨娘肚子裏的。”

老大送的滿月八件的確不合規矩,可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秦家不缺那點東西。

至於那個梁姨娘,應是翻不出什麽大浪。

“母親,您疼媳婦疼浩兒,媳婦萬分感恩,只大爺的性子……媳婦在他面前連句話都不敢說……”趙如凝雙眼含淚望著婆婆,滿是乞求之意。

有婆婆站在自己這邊,她就不怕那主仆出幺蛾子。

“行了,我知道了,老大那裏交給我去說。小五前一刻剛出府門,應該奔著他大哥去的,這經還有幾遍沒念完,你就放心照顧浩兒去吧,明兒讓老大去給你賠罪。”語音落下,秦王氏微微閉目,指尖跟著撥動。

同在一個屋檐下,她自然知道老大不太樂意親近這媳婦,不過夫妻講究緣分,這強求不來。

老大那冷然性格,恐怕這媳婦是暖不了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

“那母親您先念著。”

見婆婆擺出送客姿態,趙如凝立刻起了身,只臨走前又輕聲道:“還請母親不要責備大爺,只叫他來瞧瞧浩兒……與媳婦就是了。”

大爺的性子她最摸不著,婆婆要是態度強硬了,搞不好會弄巧成拙。

秦王氏未接話,只擡手示意她退下。

“夫人,奴婢瞧著太太並不上心啊,可要再探些什麽消息?張仲是個男的,進不了那院子,定然不清楚大爺與那位的細節。”柳香扶著自家主子低聲說道。

“還沒出太太院子呢!”

趙如凝瞪了瞪隨身丫頭,禁不住加快了步子,眼中泛起一絲冷蔑,“我這位婆婆哪是你瞧得透的?她面上如常,心裏在意著呢。”

當初壓著那位不讓找奶娘便是想廢了那身子,鬧出庶女之事本是婆婆失責,眼裏自然容不下。

“可大爺那邊……”

“有五爺過去胡鬧我倒不怕了,什麽花前月下的氛圍都能破壞得一幹二凈。”

她的丈夫天生心冷,她絞盡腦汁都籠絡不住,那毫無情趣的姨娘能有什麽把戲?

況且,回不了住宅便翻不出花樣。

☆、012

秦家小五現年十五。

秦王氏在懷秦家老四秦周時大病了一場,導致孩子自幼體弱,連她自己都臥床兩年。

後經幾年多年將養進補,才有了個健康的秦小五。不過她當時年紀不小,身子到底虧損厲害,至此絕了妊娠能力。

故而,不只秦王氏格外疼幼子,便是家中所有人都視其如珍寶,包括性子淡漠的秦家大爺。

趙如凝每每見丈夫對幼弟無條件縱容,心中難免替兒子酸澀。若換了別家,哪有兒子不如兄弟的?

寵歸寵,秦商與其父二人,是家中最講教條禮數的,對秦小五的管教從不失原則,因此在他的成長路上起了威懾作用。

好比此時的別院中,面對幼弟一再地懇求撒嬌,秦商沒有一絲松懈。

“大哥,父親難得放我出來一趟,你就讓我住幾日吧,我還帶了一箱子書呢,絕不會落下功課的。”秦小五見兄長低頭看書,邊說邊給小書童使眼色。

小書童雖只十一,卻也跟了這主子三年,對秦家各主脾性皆有了解,自然不敢在大爺跟前造次。

於是,接受到主子遞來的求助信號,他那皺成一團的小臉滿是拒絕,搖著腦袋就往門外退。

拒絕後頂多被五爺嘮叨一陣,要是摻和著胡鬧,大爺可是會罰他棍棒的。

何況他就是替主子求情賣慘也毫無作用吶!

“用過早飯就隨我回去。”

秦商連眼皮都沒擡,就著一縷晨光徑自看書。

“我不走!”

秦小五恨恨地瞪了一眼躲去門外的書童,扭捏著壓低嗓音:“大哥,我還不想走……府裏一點意思都沒有,二哥三哥白日見不著人,四哥更在這鄉裏躲清閑,母親不是整日撥那佛珠就是問我吃得如何睡得如何書讀得如何,父親更不願搭理我,同嫂嫂根本說不上一句話,浩兒只會胡鬧……大哥,我就想跟你多待一會兒,誰知道你能留京幾日?一走又是幾個月!我在府裏當真不開心,咱家明明那麽多人,就沒一個願意用心聽我說話,我……我心裏不如意就讀不進書,讀不進就學問做得不好,做不好學問將來就沒出息,沒出息就——”

“我看你的出息就是在我這兒耍這套無賴。”溫和的語氣透著絲嚴厲。

被打斷的秦小五忽地住嘴不說了,聽這話的意思,留下有望啊!他狐疑地盯著自家長兄猛瞧,方才是說過話吧?

怎地丁點兒瞧不出來?

“我要去京中談事,會讓人送口信給母親,你回府陪她吃晚齋。”秦商合上手中的書,望著幼弟略有無奈。

雖然那番言辭有裝可憐的嫌疑,卻勾動他內心的脆弱。曾幾何時,他亦十分抗拒與抵觸那個氛圍。

不過那畢竟是他們的家。

“啊?這是……我還是得回去的意思啊?”秦小五相當失望,小心思搞半天結局仍然沒變。

“大爺的意思是您可以待到天黑前,到時再回府陪太太用齋!”小書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