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神色十分平淡, 黎憑看不大出他的心情，只是沈默地扶著他走出去。

趙家銘正在院子裏坐著，轉頭見老爺子出來，站起來, 張開嘴，喊了一聲，“爸。”

老爺子揮揮手, 做個下壓的手勢, 疲憊道：“坐, 都坐下, 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剛剛。”趙家銘不自在，“好些年沒回來了，回來看看您。”

老爺子沈默了一會，慢慢開口：“今天蘊蘊的兒子過生日, 你來看我就看我，你們兩個別吵架，這麽多人, 到時候鬧得場面不好看。”

趙家銘嘆口氣，“您別擔心，他總歸是我兒子，我哪會害他？”

老爺子搖搖頭，“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

他這話說完，父子倆都沈默下來。

趙琢薪露出一個笑容，“爺爺，蘊蘊在哪？”

老爺子：“正忙著呢。今天不適宜談事情，等他忙完孩子的生日宴再說吧。”

老爺子這麽說，其他人也不好反對，趙家銘點頭，老爺子便問：“你們是留下來吃生日宴還是去外面吃點？”

趙家銘：“來都來了，我們又出去，這不是叫人看笑話嘛。”

老爺子擡眼看他，“你都多少年沒回來了，村裏誰說起我們家不當個笑話？”

趙家銘一噎，剛想開口反駁，老爺子擺手，“成了成了，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們吃生日別的不說，給孩子的生日禮多少得給點吧？這一大家子在這，都占了一桌了，什麽都沒有不大說得過去。”

周白梅訕訕道：“都備著呢，給孩子準備了紅包。”

老爺子沒再說他們，轉而提高了點聲音叫住不遠處的羅浩然，“浩然。”

羅浩然快步走過來，問：“爺爺，什麽事啊？”

“多了桌客人，麻煩你看看能不能去村子裏再借張桌子過來。”

羅浩然點頭，“沒問題，我這就去問問。”

說完他邁著大步出去了，老爺子和趙家銘幾個坐著，也沒什麽好聊的。

黎憑沈默地陪在一邊，院子裏人見一桌陌生人，心裏有些奇怪，再豎起耳朵來略一聽就明白這是趙單識父母。

大家在院子裏幹活幹了那麽久，趙單識跟他父母什麽情況，大家心裏還是有些數，都嗅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

趙單識在廚房裏高高興興忙活，趙明臺拿菜進出了幾次，院子裏什麽情況他一清二楚，見他師父這樣，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趙單識見他那雙眼睛轉來轉去，站在竈臺前還心不在焉，菜都快炒糊了，伸手從後邊順手接過他手裏的鍋鏟，“想什麽呢？”

趙明臺嚇了一跳，“師父！”

趙單識有些無奈道：“有什麽事你倒是說啊，怎麽一副魂不守舍？”

趙明臺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實話，“師父，那個，院子裏來了桌您家的親戚。”

“親戚？”趙單識摸不著頭腦，“我家親戚還是我師兄家親戚？我家沒什麽親戚啊。”

趙明臺含含糊糊，“就是您家親戚，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趙單識只好將鍋鏟交回給他，接下圍裙，“行吧，我出去看看。二華，你們忙，我先出去招呼客人。”

劉二華應了聲。

趙單識出去後一眼就看見了趙家銘他們，當即怔在那裏。

趙琢薪眼尖，擡手招呼他，“蘊蘊！”

趙單識定了定神，才走上前，“爸媽，大哥——”

他聲音幹澀低啞，仿佛許久沒喝水似的，“這位是嫂子吧？”

女人半彎著腰站起來，不好意思地點頭，“哎。”

趙琢薪忙接過他話頭介紹，“對，這是你嫂子和侄兒侄女，金雨、玉雪、呈瑉，叫人。”

挨著趙琢薪妻子坐的幾個孩子在父親註視下，先後不一地怯生生叫了一聲：“叔叔。”

“乖。”趙單識有些局促，看了一眼他爸媽，對黎憑使了個眼色，黎憑心領神會，進屋裏包紅包去了。

趙單識問：“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趙家銘沒好氣，“來看你爺爺，怎麽啦？”

趙單識短促地笑了一下，“沒怎麽。爸，我讓人去給你們倒茶，還有點事沒忙完，我先進去忙，你們先坐著聊會兒。”

老爺子接話，“你去忙你的，讓他們陪我坐會兒就行。”

趙單識點頭，轉過身去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收了些。他往裏走，卻沒進廚房，轉身進他們先前住的那間屋子。

他們搬到山上別墅去後，這間屋子就空了下來，兩人東西多，沒有全部往山上搬，有些東西就放在這裏。

趙單識進去的時候，黎憑正拿出紅包，往裏面數錢。

趙單識走過去往他背上一趴，雙手環住他的腰，“師兄。”

“嗯。”黎憑轉過臉來看他，目光溫和，“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趙單識輕籲口氣，“心累。”

黎憑轉身單手抱住了他，把他的臉扣在自己頸窩裏，聲音溫和，“沒事，吃完這頓飯就好了。”

“好不了。”趙單識悶聲說道：“我爸他們那是無利不起早，來了肯定帶著目的，還有得周旋。”

黎憑也不好說什麽了，就這麽靜靜抱著他。

抱了好一會兒，趙單識自己擡起頭來，道：“師兄，等會他們說這些產業都是你的，錢你出，人你請，行不行？”

“這有什麽好不行？”黎憑輕笑了下，“你要是不想說話，等會兒我來跟他們談。”

趙單識應下，頓了好一會，他才道：“我爸以前做老師，後來做了領導，我媽就在他們學校掛了職，說是圖書管理員，其實只要下午去兩個小時就行了。從小我們家裏就要求特別嚴，我爸嚴，我媽執行他的要求。”

“……以前我成績要考砸了，我爸暑假兩個月一句話都不跟我說，我媽也不搭理我。我哥還好，不過我爸經常拿我們兩個比，我哥跟我多少是競爭對手。”趙單識道，“我爸這個人其實有點功利，對他沒好處，他就懶得搭理……”

黎憑無聲揉揉他腦袋，趙單識吸吸鼻子，“我以前總跟自己說，不管我爸媽再怎麽不好，他們也把我養大了，父子母子感情總有點。現在再回過頭來想想，其實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就那樣。孝敬我該孝敬，別的就算了吧。”

“師兄，待會兒你什麽都別答應。我們之間的事我們來處理。”趙單識想了想，又道：“師兄，你記得跟伯父伯母打聲招呼。”

說到這裏，趙單識自嘲一笑，“其實打不打招呼都不要緊，他們多半已經查到了。”

黎憑親親他耳朵，“乖，不用擔心，我家的事我來處理。”

夫夫倆在屋裏待了會，趙單識拿著三個大紅包出去了，紅包是過年買的，每個紅包裏放了兩千塊錢，也算他這當叔叔的給孩子的見面禮。

再出去，趙單識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將紅包派給三個孩子，“來，叔叔給你們壓歲錢，祝你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三個孩子有些不敢收，眼眸去看他們爸爸，趙單識硬塞到他們懷裏了。

很快，午飯就做好了，小壽星兜兜跟著藍雲躍過來，原本等到晚上吹的蠟燭中午就給他點上了。

兜兜在一院子人的註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合起胖乎乎的雙爪，和趙單識黎憑一起吹蠟燭。

大家給他唱生日快樂歌，趙琢薪三個孩子他和他面前的大蛋糕，眼裏有些羨慕。

院子裏都是熟人，不用招呼，大家各就各位準備吃飯，院裏院外，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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