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延年走後，穆雲青向朱澤道：“朱管事，不好意思。年大哥常年在軍中，比較直爽些，還請朱管事不要介意。”

朱澤哪敢介意，忙說沒事。他躺下時，想起那劍指著自己咽喉時的驚悸，身子還不由地哆嗦了下。

朱澤是崔家的家生子，因為長得好，又八面玲瓏，很得崔芙蓉賞識，因此這次把售賣香皂的事情交給了他。

去東市買這些高檔洗浴用品的多是大戶人家的婦人、姑娘和婢女。見朱澤年輕俊秀，又言語可人，總愛上前搭訕，而朱澤也清楚自己的優勢，一面不自覺地展示自己的美男氣質，一面言語和順乖巧，不知不覺中就讓對方買了許多東西。

朱澤見過的女人多了，對自己的婚姻難免挑剔。只是他這樣的身份，最好的是配主家的的婢女。可那些婢女們跟在主子身邊，見過榮華富貴，多願做男主人的妾，也不願嫁給朱澤這樣的下人。朱澤原先看中了崔芙蓉身邊的一個丫頭，見崔芙蓉賞識自己，正想借香皂的事辦得漂亮，賺得利潤比預想得多的多，找機會對崔芙蓉說時，沒想到崔芙蓉主動問起他來。

崔芙蓉問他對穆姑娘印象如何。朱澤想起第一次去穆家取香皂時，穆雲青素面朝天，與那些濃妝的女子不同，一頭青絲編成長辮，松松的系在腦後，一雙眼睛似會說話地看著自己，比自己相中的那個婢女不知好了多少倍，便情不自禁地道“好”。

“實話說，我也喜歡穆姑娘，想著不知什麽樣的男子能配她。來京城時，她母親曾托我幫她相看，正好你來了。事在人為，如果你們成事，那香皂的利潤會分你一成。”崔芙蓉道。

朱澤激動得只想給崔芙蓉跪下，既得美人，又有錢財，上哪兒找這麽好的事去？因此今天來時，他想了個主意。他在坊門外逡巡了好久，待閉坊的鼓聲敲起才進了光德坊。果真如他所願，出去時坊門關了。他順利地留在了穆雲青家。

要不是上官延年半地裏鬧這麽一出，實在完美至極。不過，那小六又是何許人也？朱澤摸摸自己的臉，想著在東市店鋪裏，那些女子看自己的眼神，又信心百倍。

頭一晚因為巨蛇事件，穆雲青起得遲了些。她梳洗完畢，荔枝告訴他朱澤早起就走了，臨走時還謝謝她的招待。穆雲青對朱澤的好感不由又增了不少。

她端起碗正準備喝粥，上官延年又來了。上官延年先在外面轉了一圈，沒發現朱澤的人，也沒見騎的馬後，笑道：“昨晚讓姑娘受驚了。”

穆雲青道：“年大哥是為了我們好。不必說這客氣話。”

上官延年道：“小六來了。他不怕蛇，聽了昨晚的事後，這幾天住在這兒幫我抓蛇。那麽長的蛇肯定有蛇窩，不捉住實在不放心。是不是，穆姑娘？”

穆雲青端粥的手顫了一下：“要不咱們再細細查一番，找出蛇窩，把它熏出來。年大哥，你看，我們四個女子，萬一遇到長蛇，實在可怕。”

上官延年不緊不慢地坐下，上前湊到粥前聞了一聞：“蛇的事姑娘不用操心。有我，不過我也有點兒怕蛇，重要的是小六，這幾天就把它找出來殺了吃蛇肉。這……是什麽粥？聞起來好香。我表妹被她姨母一早接走了，家裏也沒人做吃的。”

都要麻煩人捉蛇了，一頓早飯算什麽。只是那夏荷，穆雲青正準備送塊香皂與人攀談幾句呢，沒想到人走了。

“年大哥，你要是沒吃飯，剛好熬的米粥多，過來一起吃，這是包子和鹹菜。”

“謝謝穆姑娘，不過小六也沒吃，我去叫他。”上官延年笑道。

一會兒，方小六一同走了進來，三人圍著案幾開始用早餐。陸嫣然早早起來，不知幹什麽去了。

“這是包子？不是蒸餅嗎？”上官延年吃了一口，“不過比外面的蒸餅好吃多了。這是什麽餡兒做的？”

“豬肉和幹菌菇，外加一些幹菜。”穆雲青把一大碟包子遞過來，“沒有小六哥做的酥餅和古樓子香，你們要是覺得好吃，多吃點兒。”

“各有各的好吃。”上官延年兩口一個包子，邊吃邊掃了一旁只默吃不語的某人一眼。

三人剛吃完，陸嫣然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唉，雲青，大消息。剛我在街上轉悠，聽到關於涼州的消息。”

“涼州？什麽消息？”安定下來後，穆雲青給穆至君和秦氏寫了信，報了平安，不過現在他們可能還沒收到。

“準確地說，是關於涼州都督，那什麽武威侯不是要尚公主了嗎？婚期就定在幾天後。結果公主打馬球時摔了。聽說摔壞了腰，這婚要結不成了。大家正在可惜時，聽說又有一位公主要代替那摔壞的公主嫁給涼州都督呢。”

“啊，那公主也太慘了吧？”旁邊荔枝嘆惜道，“前兩日我還和秋兒羨慕死公主呢。”

三個女人一臺戲，陪著陸嫣然一同從外面回來的秋兒神秘兮兮地道：“還有說法呢。說公主不是摔了，是喜歡上了身邊的一個侍衛，不小心懷了孩子了！”

穆雲青正想同大家八卦公主一番，扭頭看到旁邊還矗立著兩個大男人，神色各異，忙打著哈哈道：“公主高高在上，豈是我們這等小民可議論的？快少說些，要是讓禦史臺的人聽見了，小心找死！”

荔枝和秋兒一伸舌頭，趕緊進屋去。

“唉，為了趕回來給你說這好玩兒的事，連飯都沒吃。早上蒸的包子還有沒？”陸嫣然邊說邊往竈房走。

穆雲青回頭趕緊對方小六和上官延年道：“蛇的事麻煩小六哥和年大哥了。”

“區區小事，手到擒來，是吧，小六？”上官延年笑著道。

方小六淡淡道：“你們先把屋裏的東西收拾一番，完了後，我再來看。有蛇窩的話，再用火熏。”

穆雲青一聽，先放下手中準備幹的活，和荔枝她們一起整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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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延年和上官斐回到隔壁。

一進屋，上官延年便跪下道：“公子，是你讓我對你像哥們一樣的，小的本來誓死不從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公子可別殺小的。”

上官斐踢了地下的人一腳：“起來，又有什麽話想說？”

上官延年很快地在好哥們兒與好侍從的角色中轉換過來，指了指隔壁：“公子，你看，那消息都傳開了，公子真的要娶貴妃生的公主嗎？”

“是我娶又不是你娶，你操什麽心？”上官斐淡淡道，“娶哪個不一樣？”

“公子，你要是想通了，去跟長公主說一聲。不然小的又要挨罵了。你看，再有七天就是成親的日子，咱們是不是要住回府去？這捉蛇的小事兒，就交給小的吧。”

上官斐想了想，也不理上官延年，牽了馬徑直朝外行去。上官延年擦了擦頭上的汗，趕緊跟上去。

上官斐並沒回武威侯的家，徑直去了母親德仁長公主的府上。

德仁長公主正在看什麽東西，見兒子進來，收到一邊，端坐在幾後：“雲陽摔壞了，聖上同意沁陽公主替她出嫁。你到底怎麽想的，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日子眼看就要到了。”

上官斐斜靠在案幾上，兩條長腿一條伸著，一條曲著，吊二郎當地道：“兒子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

德仁長公主看到上官斐一副無賴的樣子，又氣又無可奈何，小時候還能揍一頓，可越揍離自己越遠，這兩年眼不見為凈，雖說出息了些，可在自己面前完全沒有個這年齡應有的樣子。

“咱們這樣的身份，應該知道婚姻向不由己。聖上本來屬意皇後生的雲陽公主，母親也願意，畢竟她與太子一母同胞。可現在事情鬧大了些，皇後沒了臉面，聖上也不好堅持，沁陽紆尊降貴，願意替雲陽出嫁。事已至此，母親也不好說什麽。”

“母親不是一直保太子嗎？怎麽因為這個要投靠崔貴妃了？還是因為近年聖上有廢太子的跡象？”

“你！說話謹慎些！”德仁長公主壓低聲音，旁邊的侍女早適時的退得一幹二凈，“即使你舅舅疼你，可在立儲這件大事上，誰也不能妄揣聖意！母親知道你和舅舅情深，但他總有一天也會老去，你不但要看現在，還要看將來。”

“看將來做什麽，現在的事自己都決定不了。”

“那你是不願意沁陽？”德仁長公主喝了口蜜水。

“哪個都一樣，只是相比較太子殿下，兒子不太喜歡崔貴妃生的大郎。”

“婚事現在只剩幾天了，你不同意為什麽不同母親早說？現在該怎麽收場？”

“母親，”上官斐盤起腿，收起剛才吊二郎當的樣子，端坐在地，“雲陽真的是摔壞了腰？還有，那事出來，以皇後的手段，豈能眾人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兒子還沒成婚，就被戴了綠帽？”

德仁長公主嘆了口氣：“你既然清楚，母親就不用多說。他們看中的皆是你父親留給你的二十萬涼州兵馬。只是成王敗寇，看誰的手段更強些罷了。”

“他們看中什麽兒子不介意，但要想把兒子玩弄於股掌，就太該死！”上官斐摔掉手中的酒杯，“兒子會向聖上說明，既然定親的是雲陽，沒必要中間換人。摔了腰怎麽了，只要沒死就行。等腰好後再成親也一樣。”

德仁長公主震驚莫名，看著兒子，如同看著陌生人。幾年間，不知不覺，這個只知鬥雞走狗的浪蕩子長大了，只是冷峭涼薄，如門口的鐵獅子。

“你不介意全長安人譏笑你？”德仁知道，上官斐雖然無賴，但沒有一個男人會受得了那種氣。

“譏笑我怎麽了？又不是沒被譏笑過，反正兒子習慣了。再說，提前知道自己戴了頂綠帽子，總比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戴了綠帽子，自己卻不知道，還戴著那帽子招搖過市強吧？”上官斐站起來，“餘下的事，還請母親周旋。”

“阿斐，”德仁忽然對兒子生出無窮的母愛和憐憫，柔聲道，“與其他公主相比，雲陽雖然做錯了事，但性子單純，你要是不喜她，可納你喜歡的女子。她錯在先，皇後也不會說別的。”

“謝母親。”上官斐正要離開，看到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身著白色廣袖大衫，端的如神仙下凡，身後跟著一擎著托盤的侍女，向廳中走來。

上官斐回頭看見母親有些尷尬的神色，意識到這是母親的新寵，心裏湧出一股厭惡，恨不得一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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