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眾人的要求，穆雲青半為難、半英勇地接受了。

一邊的陸嫣然看得如墜雲霧，不知為何穆雲青自己做的香皂，卻要推說是西域商人從外面帶來的。明明開始就準備要一金，卻說在長安要十金。更奇怪的是，那些女子竟然爭先恐後的要一金買一塊，還只怕搶不到似的。

主賓皆大歡喜。

回去的路上，陸嫣然問穆雲青為何說的話前後不一致，既然告訴崔芙蓉是自己做的了，為何今日卻說從西域商人手中買的。

穆雲青道：“要是剛開始就說是我們從商人手中買的，崔姐姐大概不會要。說是我們自己做的，又能表明自己的心意，她當然不好推辭了。她用著好後，身邊的姐妹想要，我們要是再說是自己做的，崔姐姐的顏面，我們豈好意思問她們要錢？所以才改說是從西域商人那裏拿的。這樣咱們要錢時也不會傷了感情。”

“她們以為我們是從商人手中買的，不會自己找商人買嗎？”陸嫣然又問。

“這些女子出身高門，連一碗湯餅都不願意出門吃，豈會願意主動接觸那些商人？”

“她們不願意接觸，家裏有奴仆可以代勞啊？”陸嫣然準備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奴仆們再得力也問不到啊。”穆雲青一笑，“我們是自產自銷，她們永遠問不出來的。”

“不會露餡吧？”陸嫣然有些忐忑。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我們身邊的人不說，不會的。”穆雲青拍拍陸嫣然，“一切包在我身上。到時用這些賺到的錢給你添個大嫁妝。”

陸嫣然笑著去擰穆雲青，二人打鬧不提。

過了三四日，穆雲青把早做好的幾塊香皂簡單用油紙一包送到了崔府。

“怎麽沒有盒子？”大眼睛的女子問。

“那盒子我們自己做的。胡商那裏沒有。”穆雲青笑，“要是姐姐喜歡，可以讓匠人做一個。”

“唉，好馬要配好鞍。我看那個盒子裏面的一層有眼，專門漏水用的，好精巧。應該值不少錢吧？”

“既然姐姐問，妹妹也不瞞，盒子一百錢一個。”

已經掏了一金、一千錢，百錢還算什麽？幾位女子當下就要穆雲青幫著買一個。穆雲青笑著答應了。

五塊小小的香皂一下子賣了五金五百錢，頂得上陸家一年的收入了。陸嫣然分得一金，荔枝分得一金，除卻一金五百錢的本錢，穆雲青留下兩金。

陸嫣然和荔枝沒想到自己分了這麽多，感激穆雲青之餘，精神百倍地投入到了制售香皂的大業中。

穆至君送給王長史的那兩塊香皂，管家看後覺得新奇，拿給王長史看，王長史在手中掂了掂，想妻子家人並沒有來涼州，便給隨其來涼州的兩個妾室一人一塊。

這兩個妾室平日裏雖然和平相處，但暗地裏卻較勁兒誰比誰的妝容更好，誰比誰的衣服更時興。得了香皂後，這兩個妾室都不約而同地喜歡上了。洗過的臉和手比平時滑膩了許多，而且身上還帶有淡淡的清香，比那些澡豆可好用完了。

可用著好用，比不得天天用啊。沒過多久，眼看越用越少，兩人便在王長史跟前嘮叨是哪兒來的。

王長史被兩個人鬧得沒辦法，只好叫來管家看當初是誰送的禮。這才知道是穆參軍。

王長史堂堂一個都督府的實際最高行政長官，不可能為了區區兩塊香皂去問穆參軍的。便讓管家去打聽。管家本想直接找穆參軍再送上幾塊，可想想王長史的前任，聽說孟長史就是因為得罪了穆參軍才倒黴的，哪敢去找穆參軍，只好耐著性子去別處問。

功夫不負有心人。管家打聽到刺史家的姑娘有，且是從西域商人那裏買的，便去西市。可轉了幾日，哪見到那傳說中的香皂？沒辦法，他只好厚著臉皮再去刺史家去問。兩個管家才明白原來是穆參軍的妹妹幫忙買的。

別人不知穆雲青如何，但沾上倒黴的孟元達，王長史的管家心如明鏡，只好顛顛地跑到西市的湯餅店等候穆雲青。

穆雲青聽張嫂說有人來尋香皂，知道大魚上鉤了，便穿了一身女式胡服，來到湯餅店。

王管家一看到穆雲青，趕緊把心中的願望說了。

“不趕巧。”穆雲青道，“這個胡商走西域去了。上次帶來的幾塊，他本來是要到長安販賣的，因為在那裏可以賣到十金一塊。但因為急著去大食，他平時又喜歡吃我們家的湯餅，所以被小女以成本價要了。送給崔姐姐了兩塊，還有兩塊被大哥當作賀禮送給了他的上司，剩下的被崔姐姐的幾位友人分了。要想買，只能等他回來。”

王管家一聽，心中的火一下子燒到眉毛了。王長史的那兩個嬌妾正在相互較勁，這要是再買不到，枕頭風一吹，自己可就倒黴了。

“大叔要這個急用？”穆雲青看王管家臉上遮不住的焦急，體貼地問道，“我給我娘留了兩塊。可她覺得太金貴，舍不得用，還整天用那皂角。不過，說真的，十金對我們這樣的小民小戶來說實在太貴。要不是那商人大哥體貼，小女也沒有用那香皂的福分。”

“夫人可還留著？”王管家一喜，“十金一塊？姑娘看，老丈我這裏剛好有二十金，不知可不可以讓夫人割愛？”

“那請大叔等會兒，小女回家給娘親商量下。”

過了半個時辰，穆雲青在王管家的望眼欲穿中姍姍來到西市的湯餅店，把用油紙包的兩塊香皂遞給王管家。

王管家千恩萬謝地接過，看了看簡陋的包裝，腆著臉道：“穆姑娘，沒有盒子嗎？”

“什麽盒子？商人賣給我時就這樣。”

“老夫不才，當初見過穆參軍包這皂的盒子，非常精致。一事不煩二主，姑娘如果有，老夫願意高價買。”

穆雲青為難道：“大叔先等著，我讓荔枝回家看看還有沒有。”

最後，王管家又花了一金買了兩個盒子，帶上香皂心滿意足地去了。

張氏聽說一塊香皂竟然賣了十金，看了看自己的手，想想穆雲青送的那塊快被自己用完的價值十金的香皂，覺得這手也金貴了不少。

穆雲青拿出兩塊金餅，分給張氏和一邊做酥餅的方小六一人一個，笑道：“嫂子，小六哥，以後要是有人再來問香皂的事兒，麻煩你們給我說一聲。”

張氏推辭道：“我和你劉大哥因為姑娘而過得越來越好，香皂的事是應該的，咋能再收姑娘的錢？”

怎麽都不要，穆雲青只好罷了。

方小六卻連看都不看，把那塊金餅裝到了口袋裏。

一邊的方老伯有些尷尬，悄悄踢了小六一腳道：“咱們賣的油條、水煎包都是穆姑娘教的，你咋能眼皮子這麽淺！快拿出來，還給姑娘！”

方小六不理，低著頭照樣活面。

穆雲青忙止道：“方伯別這樣。這是應該的，以後還有地方麻煩小六哥呢。”

平時在方老伯面前乖巧聽話，只知幹活的方小六不知出了什麽邪，看了穆雲青一眼，冷冷道：“穆姑娘舌燦蓮花，憑一張嘴就輕松掙了二十金。小的佩服、佩服。”

“本姑娘是愛財。”穆雲青最討厭這張看起來和上官斐一模一樣的臉，尤其是這樣不陰不陽的語氣，忍不住道，“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本姑娘一沒偷二沒搶，光明正大。小六哥踏實苦幹，想多掙些也沒人擋道啊。你要羨慕本姑娘，提前說。管保你羨慕、嫉妒、恨！”

“你別掙了一點兒錢就認不得自己。”方小六不甘示弱，“你欠……”

“我欠誰也不會欠你！”穆雲青針鋒相對。

一旁的張氏、劉勇和方老漢夫妻倆大為驚訝，不知平時溫婉和順的穆雲青怎麽忽然變成了潑婦一般，而方小六也變得牙尖嘴利起來，二人像鬥雞一般，你瞪我，我瞪你，互不示弱。

方老漢擦擦臉上的汗，把方小六扯到一邊，過來向穆雲青賠不是道：“姑娘，小六的性格你也知道，有些不愛說話。這些日子，因想去從軍，心裏不太舒服。姑娘是做大事的人，千萬別和他一般計較。”

穆雲青也意識到自己不知哪根神經出了問題，竟然和悶葫蘆方小六幹了一架。聽到從軍，忙問：“從軍，從什麽軍？”

“就是……”方老漢咳了兩聲，“小六跟著我賣酥餅，雖然不愁吃穿，但他這個年紀正是說親的年紀，說了好幾家人家都不樂意，所以老漢我才想讓小六去軍營裏搏個前程，將來也好有門好親事。別的不敢奢望，到時有穆參軍的一半就行了。”

方老漢說幾家都不樂意，其實是方小六不願意。可當著穆雲青和方小六的面，方老漢不好意思說。他隱隱覺得這個義子雖然不愛說話，但主意正得很，大概是看上穆雲青了，所以提出要去從軍。可過年時已被秦氏拒了，方老漢不好再提。雖然舍不得義子，但也知道年輕人的事要是堵著只會更壞。好在涼州就是軍鎮，最近又太平，方老漢也就同意了。

穆雲青沒想到方小六還有一股子熱血，看他在一邊冷冷的樣子，上前主動和解道：“小六哥，剛才是我不對啊。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一樣。你要從軍，妹妹也沒別的可送。這幾塊金餅你拿著用。戰場上刀槍無眼，你可要小心啊。對了，秦大哥在軍中，你知道的，劉大哥也認識，要不要提前打個招呼？”

穆雲青心道，姑奶奶我都這麽和氣地說話道歉了，還為你方小六著想，又送錢又找人的，你得好聲好氣回一句吧。可方小六與正常人不一般，看也不看穆雲青，轉身上了樓。

後面方老漢尷尬不已，忙追上去罵了兩句。

長得一樣，脾氣也一樣——別扭！穆雲青恨恨道，姑奶奶下次要理你就不姓穆！

一邊的張氏看了看走掉的方小六，又看了看穆雲青，忽然明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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