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眾人口中的六郎，當今岐王第六子李巖的喧嚷聲還在繼續：“哈，你們不知道，要不是看美人傷心的樣子太過不忍，本公子我都心動了。西施捧心，你們知道的……哈哈，等我！”

說著吩咐身邊的小廝，還不忘在左右懷裏的美人臉上各親一口。

穆雲青意識到與自己有關，正想怎麽辦，小少年朝她向後面的帷帳努了努嘴。穆雲青趕緊躲在了帷帳後面。

接著門開了。

一個小廝進來，看到少年，不疑有他，做了個請的姿勢：“小公子請隨小的來。”

少年輕笑一聲，跟著小廝走了。

穆雲青好奇心暴起，趴到剛才的洞眼上往裏面瞅，只見小少年走過去，笑嘻嘻地看著眾人。

李巖剛才喝得有點兒多，沒意識到人已換了，撇開懷中的美人，拉住少年，向眾人道：“各位請看，這人如何？阿斐，你說，你喜歡男人也沒什麽啊？即使上面知道了，又怎麽樣？再說了，苻堅那廝，當年納了慕容姐弟，一雌一雄。哥哥佩服你，上哪兒找了個相似的，也一雌一雄……”

李巖還在滔滔不絕地往下講，只聽上官斐一聲輕笑：“六郎，你好好看看那是誰？”

李巖一打量少年，臉色一下子變了：“你，怎麽是你？”

“六哥，你讓我拉我來這裏做什麽？”少年嬉笑道，“伯父說你這麽急地跑到東都，肯定是不做好事，所以讓我來看著你。”

“你瞎說什麽？”李巖對著眾人尷尬一笑，“不好意思，這不知出了什麽差錯，改日我再請各位。”

下面的幾位年輕公子都是洛陽當地的貴人，被李巖叫來要看一場熱鬧。此時看李巖的神色，知道發生了什麽誤會。再看那小公子的模樣，貴氣逼人，知道是他們李家的事，自己惹不起，當下也顧不得看笑話，紛紛告辭。

隔壁剩下的三人還在說什麽，不過穆雲青沒興趣聽了。剛才話語中的信息量太大，讓她一下子有些吃不消。

想想第一次與上官斐見面，一下子掏了一袋金葉子給自己，又幫母親看病。本想遇到了好人，沒想到是有難言之隱。怪不得這麽大方。當時秦氏還說自己長得又黃又瘦，才沒人看上自己做婢妾，沒想到是另一種婢妾。

一路上的別扭，自己只以為他是青春期叛逆，卻忘了這時十五歲都可以成婚了。還有明明白天能到洛陽城，非到晚上城門要關了才進來，還把自己藏起來。原來是要與公主定婚，怕自己影響他的聲譽。還有一雄一雌，長得與誰相似？大概是上官斐喜歡某一女子而不得，發現自己長得與那人相似，所以就……想到這裏，穆雲青的肚子抽得更厲害了。

這李巖雖然莽撞，倒也幫自己做了好事。等一會兒沒人了，想辦法逃出去就是。想想那麽清冷俊秀的少年竟然有龍陽之好，穆雲青就打了個哆嗦。

那個小少年呢？聽語氣與李巖同為兄弟，不知是哪位王爺之子。穆雲青再探頭朝洞眼裏看去，卻見裏面的人不知何時已走，只剩一片兒狼藉。

穆雲青摸摸身上的錢袋，裏面有幾兩碎銀，還有十多片金葉子。是從禹州來洛陽時，上官斐給穆雲青路上花銷用剩下的。穆雲青還沒來得及還回去。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穆雲青也不打算還了。這些錢，從洛陽逃出，去涼州夠用了。現在家肯定是不能回了。等到了涼州，見了大哥，再把秦氏接出來。

穆雲青想法已定，便坐在榻前吃剛才茶博士送的點心。要逃跑，先填飽肚子再說啊。

天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光芒照在窗欞上，反射出紅色的光芒。窗口的桂花樹枝葉婆娑，散發著濃郁的芳香。

穆雲青填飽肚子，正想怎麽溜出去，門響了。

小少年走了進來，招呼穆雲青道：“快，李巖那家夥被阿斐灌醉了，我現在送你出去。”

穆雲青跟著小少年上了馬車。

“你家在哪兒？讓車夫送你回去。”小少年熱情道，“我現在還有事，不能送你了。”

“謝謝小公子。”穆雲青道，“不知公子怎麽稱呼？改日如有機會，小的當牛作馬也要報答。”

少年咧開嘴一笑：“我救你是因為……不過六哥說的，還真有些道理。你與……還真像。”

“與誰像？”

少年卻不回答，跳下了馬車。

穆雲青擔心被上官斐或者李巖找到，就讓車夫把馬車停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裏。看天還早，她跑到牙行定了輛西去的馬車。

因牙行的馬車後日才能出發，穆雲青找到附近一家小客棧，進去睡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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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斐回到小院，看到床榻上的幾片棉布條，拿起掂了兩下，不明所以，問麥田：“這是什麽？”

麥田眨了眨眼：“不會是青哥想不開，要上吊自殺用的吧？”

上官斐把東西一把砸到麥田的頭上：“你整天想什麽呢！這麽短的東西能掛到房梁上嗎？”

麥田摸了摸頭：“是不像。對了，青哥還問我要棉花，偷偷縫在裏面呢。”

“這兩天還有什麽，你說仔細些。”

麥田將功補過，把最近穆雲青上至白天睡了幾次覺，吃了幾次點心，又逗了幾次睡蓮下面的游魚，上了幾次茅房，事無巨細地告訴了上官斐。

上官斐揉揉腦袋，看了眼說得正興奮的麥田道：“你做得很好，出去領賞吧。”

麥田蹦蹦跳跳地出了門，走了兩步又拐回來對上官斐道：“公子，我看青哥是太傷心了。你老不來，他想不開，所以……今天李公子拉他走的時候，他不願意得很呢。”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歇著吧。”上官斐在穆雲青住的屋子裏細細查視了一圈，除了那幾根他不知做什麽用的棉條外，一無所獲。

待到酉時，護衛敲門道：“公子，人去了城西車馬行旁的一家小客棧，定了後天去涼州的馬車。”

“涼州？”上官斐沈吟，“她去涼州做什麽？”

上官斐還在思索，門忽然被打開，一個人和麥田一邊說一邊笑著走進來。正是把穆雲青救出賞心院的小公子李騏。

李騏是涼王李典的嫡子，因母親生他時難產而死。涼王覺得對不起李騏，因此養得這小子刁鉆古怪。李騏雖然只有十二歲，對太子殿下，以及李家宗室的那群兄弟不感冒，卻獨獨喜歡跟著上官斐。

“斐哥哥，你怎麽感謝我？”李騏進來，搖著手中在院子裏剛摘的一只嬌艷的月季花。

“我為什麽感謝你？”

“今天要不是我。六哥就把那小子帶到眾人面前羞辱你一番。只是那人可惡，本公子救了他，他卻說他是六哥在路上搶去的。本公子相信了，還好心把他救了，現在想來真真可惡 。”

“是你辨人不真，關我何事？”上官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遠處不安的麥田，知道李騏肯定從麥田那裏聽說了。

“斐哥哥，”李騏抓住上官斐的衣袖，“六哥說的是真的了？你真的喜歡男人？還有，要不是六哥說，我還真沒發現原來那人與雲陽姐姐長得有些像。”

上官斐不說話，只轉動著手裏的茶杯。

李騏似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看了和自己年齡差不多長得俊秀的麥田一眼，笑得意味深長：“啊？我原想你與六哥他們不一樣。原來沒什麽兩樣。虧得我為了你，今天還把雲陽姐姐擋住了。要不是我，現在站在這裏的是雲陽姐姐了。”

“雲陽？她什麽時候也來了東都？”上官斐問道。

“跟皇後一起來的啊。我看她們出門，悄悄上了一輛馬車，也跟來了。”李騏還在顯擺自己的光輝助人成績，“雲陽姐姐聽六哥的小廝說，去賞心院有好戲看。她本來要去的，可皇後看得緊，我就主動代她去了。沒想到，原來是這樣。幸虧她沒去，要不，不知道怎麽哭呢。”

“你做得很好。”上官斐對李騏道，“想要什麽獎賞？”

“斐哥哥，”李騏一聽，眉笑眼開，“你不要用什麽金葉子打發我。我也不要什麽東西。你下次出門去遠地方的時候，記得帶著我就行了。”

“你不怕我？”上官斐忽地一笑，嘴角揚起。

“怕你做什麽？”李騏道，“斐哥哥是我最喜歡的人。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斐哥哥，你……”

李騏忽然想到上官斐的喜好。他人小鬼大，皇家秘辛還有那些貴人的齷齪事知道不少。再想想自己這年齡。話未說完，落荒而逃。

麥田杵在屋中央，囁嚅道：“公子，小公子逼我說的。你責罰我吧。”

“責罰你有用嗎？”上官斐嘆口氣，“人都沒了，我怎麽辦？”

麥田看自家主人一臉淒傷，於心不忍。主人救過他的命，就是讓他死，他也願意的啊，當下鼓起勇氣上前：“公子，麥田在呢。永遠願受公子差遣。”

上官斐心口的一口血只想噴出來，只想著讓那人順利離開，沒想到裝得太像了。他冷冷地看了麥田一眼，拂袖而去。

後面的麥田一臉委屈：我不比青哥差啊。再說，和青哥混了那麽久，不知覺中模仿了許多。青哥既然走了，我是與他最相像的啊。

看來，公子真是長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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