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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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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言自己幻想過無數次再次來到科技大樓的場景。

不需解說,不需指引,他輕車熟路地躺進喚醒倉,將深潛時段定在高一上學期的前四個月。

教學樓出現在眼前,視角不斷拉近,直到進入了一間教室。

柯言的面前擺著一本題庫,他看到自己正拿著一支筆在草紙上奮筆疾書,課間時間,旁邊有幾個女生在閑聊:

“哎哎哎,我跟你們說件事兒!”

“什麽事?”

“開學那天我看到藍燁了!”

“是我想的那個藍燁嗎?”

“就是他,格雅的董事長!應該是送兒子來報道的,他兒子應該跟我們同齡。”

“藍……那不就是藍庭了嗎??”

“肯定是!別說是我說的啊!”

……

幾個女生圍繞藍庭討論了幾句,轉去說其他的八卦,而離他們不遠的柯言像聾了一樣,專心致志地做題,題庫翻了一頁有一頁。

柯言:“……”

原來藍庭的身份這麽早就公開了嗎?

藍庭在他的記憶中出現的時間非常零碎,通常在他無意間回頭時出現在視野當中,開學一個多月都與他毫無交集,直到第一次月考之後。

柯言當時要轉學到心儀的高中,拿到了“深度喚醒計劃”發起人的推薦信還不夠,最好還要拿到本校校長和老師的推薦信。

這就意味著他在應付轉學考試的同時還要跟上當前的進度,這樣才能在老師和校長那裏留下良好印象。他忙得腳打後腦勺,恨不得邊吃飯邊做題,第一次月考之後,穩穩地拿下了年級第一。

為了有更多的時間開小差覆習,柯言向老師申請把自己的座位調到後排,新位置就在藍庭的斜前方,交集也就從此開始了。

藍庭坐在倒數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這時他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每到下課時座位邊都要聚集一大堆本班和隔壁班的同學。

少年藍庭有些孤傲,不太說話,身邊的人拼命挑起話題,從學校設施到師資力量評價了一通,偶爾不經意間提上幾句“我爸一直很想和你們家合作”、“家母最近正在跟進一個項目”、“你爸爸覺得未來在腦科學發展這一塊有沒有潛力”之類的話。

區區班級後排,竟然成了一個商業角,每個人成熟、老練,有超出年齡的見地。

相比之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柯言反而像個異類。

“怎麽每次來他都在寫寫寫啊?”

“他到底在寫什麽?”

“他就是那全校第一吧。”

“哦——全校第一啊,怪不得呢。”

幾人的語氣透著高高在上的輕蔑和憐憫,似乎僅僅根據這個稱號,就看到了柯言的脾氣秉性和背後的家庭。

柯言做完一本題庫,松了口氣,從桌子的左上角抽出另一本練習冊時,餘光瞥到有人在看著他,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一群議論紛紛的人以為他聽到了什麽,諱莫如深地閉嘴,用眼神交流著他們的意外——在他們心中年級第一就該是窮得學都上不起,帶著厚框眼鏡,為了獎學金不得不沒日沒夜學習的書呆子。但沒想到柯言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親和力,給人一種靠近一點會在他身上聞到書卷香的錯覺。

短短一瞥間,藍庭若有所覺地擡起一雙冷感十足的眸子望過來,看到柯言時一怔,俊臉稍微從手背上離開了些,朝柯言點了下頭。然而柯言的視線並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只是往兩邊望了望,轉頭繼續做題去了。

題題題,題能有藍庭好看嗎?

柯言對少年時期的自己恨鐵不成鋼,將沒有藍庭出現的時段快進過去,轉眼間就到一周之後。

一個馬尾辮的女生拿著一疊卷子穿梭在座位之間分發,柯言正在做題,上堂課隨堂檢測的卷子飄到了他的桌上。

卷面分數是滿分,字跡不是他的,看得出試卷的主人寫字很好看,但卷頭的名字用得是連筆,他只能依稀看出個草字頭來,擡頭在班裏尋找女生的位置,起身道:“同學,這卷子不是我的。”

身處兩排之外的女同學道:“是嗎?那應該是我發錯了,是誰的你幫我送過去可以嗎?”

這可難倒了柯言,他一不認識這連筆字,二不認識班上的同學,就在這時,藍庭從教室後門進來,可能是剛運動過,身上還帶著熱氣,在他斜後方靠窗的位置坐下後平覆著呼吸。

柯言拿著卷子過去,禮貌詢問:“同學打擾一下, 你知道這是誰的卷子嗎?”

藍庭正靠在椅背上喝水,坐直看了柯言一眼,把瓶子拿在手裏,一手接過柯言手裏的卷子往卷頭一掃,道:“我的。”

“那太好了!”柯言彎起眉目一笑,“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然後三句話結束戰鬥,繼續到題海裏遨游去了。

柯言:“……”

他是記得那段時間自己很忙,但沒想到忙到這個地步,從別人的角度看簡直……

又過一周,體育課,班上的同學都像小鳥出籠,頭也不回地沖出教室。

學校為了讓學生們充分運動,有條規矩是體育課不需回教室,柯言抱著自己的寶貝題庫在操場的各個角落走過,始終沒找到合適的刷題環境,站在樹下一擡頭,看到了教學樓的天臺。

天臺也是值日生的義務範圍,柯言上去過幾次,那上面有遮雨棚,棚下還有舊課桌和沙發,簡直是偷懶學習的最佳選擇。

他帶著題庫上到頂樓,在遮雨棚下找了把椅子拎到桌前,把書本攤在桌面上,摘下筆帽奮筆疾書。

忽然被桌子擋住了大半的沙發上有人出聲問道:“你每天都在學習,不累嗎?”

柯言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到一個清俊而稍顯冷淡的男生從後面的沙發上坐起來,是藍庭。

“你一開始就在這兒?”柯言問。

藍庭把墊在沙發上的校服拿起來攤在沙發背上,才靠上去,幅度不大地點了下頭。

柯言:“我打擾到你了?那我——”說著起身。

藍庭道:“沒有。你寫你的,不用管我。”

今天天氣不錯,天臺上吹著微風,相當舒服,樓下確實沒有能讓他做題的地方,柯言遲疑了一下,重新坐下了。

題庫翻過去三頁,身後的藍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整個天臺只有清風吹拂和筆尖在紙張上摩擦的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柯言填上最後一題的答案,滿意地松了一口氣,放下筆,十指交叉向外翻出,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藍庭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前的習題冊,問:“這是什麽?”

懶腰伸到一半,柯言道:“轉學考試的題庫。”

“你要轉學?”

“啊。”

“這裏是最好的高中。”

“是啊,但是我有別的事要做。”

“很重要?”

“很重要。”

“是什麽?”

“‘深度喚醒計劃’你聽過沒?”

“……”

“不太好解釋,我現在也是一知半解,得轉過去才能了解得更深。”

提前完成任務,教室也回不去,柯言幹脆把椅子搬到天臺邊靠在椅背上仰著頭吹風。

過了會兒,身邊傳來拖動椅子的聲音,大概是藍庭在他身邊坐下,他沒在意,繼續閉目養神,竟 在南方十月微涼的風裏睡著了。

睡夢中一股冷香靠近,似乎有東西落在他的嘴唇上,有些癢,他轉過頭躲開了。

醒來時身邊的椅子空著,藍庭已經不在天臺,他身上搭了件校服,風把校服上殘留的淡淡冷香攜來,又打著旋飄然而去。

已經到了下課時間,柯言起身把兩把椅子歸位,拿著校服和書本下樓回到教室。

他本想把校服還給藍庭,回到班級找人時才知道藍庭早退了。只好把校服疊好放在藍庭桌上,找出新的習題冊,天臺上的交談很快被淹沒在題海之中。

十一月十一日,普普通通的一天,卻被商家賦予了奇怪的寓意。

提前幾天,線上線下商場大減價,街上到處是兜售玫瑰的花車,這一股風刮進了學校裏,學生們忽然送起了巧克力。

早上柯言下樓時,看到媽媽往他的書包裏塞了什麽東西,出門時媽媽神秘地在他身後說:“兒子,加油!”

“???”

柯言莫名其妙地背上書包離開家,坐車到學校,下車的路上默背著昨晚看過的理論知識,饒是他這樣心無旁騖的人,也註意到了今天的學校與往日有所不同。

少年少女們都很興奮,興奮之外還有種含蓄的好奇,對望的視線中充滿了隱晦的試探和暗示,空氣中湧動著濃濃的荷爾蒙。

柯言走到教學樓門口,從後面跑來一個女生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個漂亮的包裝盒出現在面前,女生問:“柯言,你能收下這個嗎?”

“這是什麽?”

“巧克力!不甜的,我沒有放很多糖!”

“為什麽……”柯言不認識面前的女生,想問為什麽送給他,沒等說完,女生把巧克力往他懷裏一推,一陣風地跑了,回頭還道:“你一定要吃哦!”

女生的行動打開了某個開關,柯言從進入教學樓到進入教室,一路上收到了六七份巧克力。

他抱著一堆盒子出現在班級門口時,班裏的同學看過來,發出了艷羨的嘆聲。

柯言從後門走進來,看到斜後方的桌上也堆了不少盒子,桌上放不下放到了椅子上,椅子放滿了還有些放到了窗臺上。

藍庭與他隔了幾分鐘進入教室,站到自己的座位前半晌沒下得去腳,過了會兒,動手把桌上椅子上窗臺上的巧克力成摞地搬到教室後方的桌子上,才在位置上坐下。

柯言正拉開書包拉鏈,忽聽斜後方的人道:“你喜歡吃巧克力?”

拉鏈拉開,書包的最上方放著一盒巧克力,柯言:“……”原來媽媽早上鬼鬼祟祟往他書包裏塞的就是這個嗎?

“……還行吧。”可以吃,但不會主動吃。

“那是你的?”

“……嗯。”

柯言想起半個多月前在天臺的那次交流,還沒謝過藍庭借他校服,於是把巧克力遞過去,問:“你要嗎?”

藍庭似乎有些驚訝,怔了怔問:“你確定給我?”

“這有什麽不確定的?喏。”

藍庭接過那盒包裝很簡單的巧克力,反覆翻開,接下來的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課時有人來找藍庭,柯言照舊看自己的書,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早上我經過你們班,就看到你桌上放了一堆巧克力,我拍照了,咦,巧克力呢?”

“怎麽就剩一盒了?”

“這是誰送的?”

“嘗嘗,嘗嘗!”

大概是有人去動那盒巧克力,藍庭冷聲道:“別動。”

後排安靜了一瞬,有別人轉移話題,氣氛才又重新活絡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個月,柯言除了某次差點被椅子腿絆倒時被藍庭扶了一下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元旦前一天,班裏搞了個元旦晚會,老師們為了讓學生放松,特地讓學生們自己策劃內容,其中一個項目是大家一起站到中間的過道上,關燈許願一分鐘。

柯言這時已經通過了轉學考試,自己順手把轉學手續辦了,就等著那邊批覆就可以入學。

他回憶這四個月,有些感慨,此情此景也受到感染,閉上眼睛默默許願能夠順利提前加入喚醒實驗室。

願望重覆了幾遍,有人從後面靠近,輕輕摟了他一下,退開了。

燈亮之後柯言回頭,後排的人各個神色自然。

他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產生了錯覺,疑惑地轉了回去。

元旦之後,柯言轉走,他沒有需要告別的人,包括藍庭。

滿打滿算,四個月裏他和藍庭說的次數不超過五次,短暫地相遇,來不及熟悉已經別離。

再之後就是加入喚醒實驗室的事,柯言退出深潛,從體驗倉裏出來,望向在休息區等候的藍庭,藍庭恰好擡頭,看到他時的反應和多年前把臉從手上挪開沖他點頭的樣子重合,不同的是藍庭沒有像當時那樣發怔,而是輕輕彎了下嘴角,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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