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來試看青枝上，幾朵寒酥未肯消。

淵卓夜裏睡不安穩，索性起了個大早。迎著寒霧，灑金樓院內那寥寥古樹上，銀裝素裹，一片白茫茫，看得久了，直刺得人眼疼。

淵卓瞇了瞇眼，轉頭看向內室，恍恍惚惚一片，半晌視野才恢覆如常，見夕奴正在收拾床鋪，而月奴懷抱長劍，目光灼灼看向樓下。

“夕，一會兒把早膳送上來，我就不去陪兄嫂用膳了！”淵卓揚聲說著，走到月奴身邊，也往下看。

月奴察覺淵卓近身，刻意讓開一步，讓淵卓更清楚地看到樓下。

樓下刀光劍影，是身形矯健的嵐與劫倆兄弟正在切磋。

淵卓的目光落在嵐與劫之上，輕笑道：“月，若夕奴也會劍術，你也不用巴巴地羨慕他們倆了！”

夕奴聞言，也過來湊熱鬧，看向樓下，笑道：“郡主此言差矣！”

一句話，將月奴與淵卓的註意力轉移到了夕奴之上。

夕奴那雙杏眼滿含笑意，道：“依夕奴愚見，月姐姐的眼，只能容下一個人，哪裏註意得到嵐右衛的存在呢？”

月奴的臉頰霎時染上一層紅暈，惱怒道：“好你個夕奴！”

話音未落，得逞的夕奴早已拔腿跑了。

看著兩人打打鬧鬧離開，淵卓含笑收回視線，繼續擡眸觀看劫與嵐兄弟倆比試。

沒一會兒功夫，夕奴帶人前來傳膳，淵卓才意猶未盡地將目光收回，去了外間用膳。

淵卓盯著桌上的菜色，隨口問道：“王兄和蕉側妃可起身了？”

夕奴取了小瓷碗，邊準備舀麋肉粥，邊道：“蕉側妃前日受了驚嚇，便一直臥床，今兒也沒見起身呢！王爺倒是起得早，也已經在用膳了！”

“那粥看著便膩人，換四谷粥吧！”淵卓指了指稍微清爽一些的粥麋，又問：“王兄沒問什麽吧？”

夕奴應聲舀了一小碗四谷粥，遞到淵卓手邊，“王爺只是向夕奴確認了郡主身體是否無恙，其餘並且多言。”

淵卓略微點頭，心中打起了小算盤，回憶著時間，想來後日便是長公主宴請日了。那麽，不論南纓之事，是否與衛宸溯或長公主相關，淵卓都必須把這件事倒在他們頭上，如此，他們便無暇在宴請上，還有心思玩貓膩了吧！

見淵卓思索著只喝了小半碗粥，夕奴又夾了一塊酥脆的一品糕到淵卓碟子中，道：“郡主，這一品糕是京城中有名的吃食，您還未嘗過呢！”

自前晚服用了幕雲山莊的連清丸後，淵卓總覺得身子不爽利，特別提不起精神，不論看到什麽美食，都破天荒的倒胃口。

淵卓瞥了一眼滿桌子的佳肴，道：“不吃了！”

夕奴正要再勸誡幾句，淵卓起身，道：“我去外面走走，也好消消食，你們不必跟著了！”

淵卓沒有等來夕奴和月奴一貫的說辭，便好奇看向兩人。

夕奴和月奴對視一眼，並未多言。

在淵卓怪異的註視下，月奴難得開口，問道：“郡主確定不用屬下跟著？”

淵卓被月奴的問話咽住，揚揚眉，才點點頭，道：“不用，我就去走走！”

夕奴手忙腳亂地去了內間，取來淵卓的玄鐵劍和一個鼓鼓的荷包，遞到淵卓手中，道：“郡主，若您買了東西，便差人送回來吧！午膳的之前，您應該能回來了吧？夕奴給您準備您最喜歡的桂花酥和芙蓉餅……”

淵卓將玄鐵劍抱在懷中，打開荷包看了滿滿的碎金子，便倒了一般出來，喃喃道：“裝得這麽鼓，可不是引賊惦記呢！行了夕奴，不用準備午膳，我在外面隨意吃兩口也就罷了！天黑之前，我會回來的，放心吧！”

換了普通的漢家小姐的衣裳，淵卓便懶懶散散地離開了禮賓院。

宣陽坊長公主府邸，在外的侍從們正忙著張燈結彩，卻安靜得只有掃落積雪的聲音。

芳氣攏人的殿內，一襲水紅色衣裙的長公主，披散著柔軟的長發，慵懶地側臥於軟榻之上。她旁邊的案桌上，擺放著一列鎏金纏枝紋紫檀木方盤。盤上各自呈放的奇珍飾物，是宮裏太後、皇後的賞賜之物，皆為長公主的嫁妝以及供長公主出嫁時挑選佩戴的飾物。

“稟殿下，此乃太後娘娘所賜，有淬花金湘鐲一對、琉璃星雲發簪一對、黛熏鈺彤鏈一條、紅寶石祺夢耳墜一對、夢溪幻影緙絲扇一把，此外，還有雲錦、宋錦、蜀錦、金錦、漳緞、妝花緞各十匹。”宮裏來傳旨的嬤嬤邊說，邊瞧長公主的臉色。

見長公主合目，未言語，嬤嬤繼續介紹，道：“殿下，這是皇後娘娘所賜，翡翠金玉釵一對、碧璽花卉翡翠鐲一對、金累絲嵌翡翠雙鸞步搖一對、金纏似雙扣鐲一對，烏珍珠耳墜一對，還有便是內廷所制的花釵翟衣，鳳冠，還請公主過目！”

長公主聞言，終於張開眼睛，看向眼前晃眼的飾物。

嬤嬤討好地說道：“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所賜之物，皆是最高等級之物，可見殿下在娘娘們心中的份量呢！”

長公主朝嬤嬤不鹹不淡道：“那是自然！玲兒，賞吧！”

玲兒笑盈盈看向嬤嬤，著人端來一個蒙著紅綢的木盤子。隔著紅綢，嬤嬤都可以看到金燦燦的顏色。縱然是見慣了世面，嬤嬤還是喜形於色，沒想到長公主出手如此闊綽。

嬤嬤慌忙謝禮，笑著讓一旁的宮女接過盤子，才同玲兒一道退了出去。

長公主挑眼看向殿外，閃過侍從們忙碌的身影。那一道道粉色的裙袂隨著寒風，飄飄落落。那些堆積在一處的積雪，沒了純白無礙的顏色，而是和著泥土，化作塵埃的顏色。

玲兒無聲無息回到長公主身邊，呈上一封信，輕聲道：“殿下，和雲侍衛來報，您看要不要現在查閱？”

長公主嘆息一聲，收回視線，伸手接過玲兒遞上來的信件，兀自拆開。

玲兒註意到長公主眼眸中的變化，漸漸深沈起來，便讓一旁侍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長公主冷著臉，將信件仍在一旁的火籠中，呵斥道：“宸溯是越來越長能耐了！這拐著彎的，是幫本公主出氣呢，還是為自己籌謀呢！”

玲兒聞言，猜到長公主言中所指，定然是端王爺所謀劃的那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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