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在皇帝的寒暄中開始了。

淵卓絲毫沒註意殿內的人在說些什麽，因為一陣比一陣激烈的刺痛從小腹中灼灼升起。

淵卓雙手緊緊捏住軟墊的角，分散著自己的註意力。

這疼痛有些熟悉，淵卓心道不好，好幾個月沒再犯過蠱毒之痛的，今天這是怎麽了！

淵卓沒有隨身帶藥的習慣，解毒的青丸一般在夕奴和月奴那裏。

就在淵卓堅持不住時，一股明顯可以感受到的熱流從腹部湧了上來，快到胸腔時卻又消散，之後，腹部的刺痛減弱不少。

衛宸軒餘光瞥見淵卓低垂著腦袋，手指緊緊拽住軟墊，用力的程度已經使得手指發白。

衛宸軒伸出自己的手覆蓋在淵卓的手背之上，小聲道：“到底是怎麽了？”

淵卓沒有掙脫衛宸軒溫暖的手，像是抓到浮萍一般，緊緊扣住，與他十指交纏。

衛宸軒緊握的手涼得嚇人，手心全是汗水。

淵卓的聲音有一絲忍耐的沙啞，低聲道：“能不能讓夕奴送我的藥丸進來？”

殿內耳目眾多，衛宸軒生怕貿然去找殿外守候的夕奴拿藥，會引起有心之人的註意，便問道：“是青丸嗎？”

淵卓來不及思考衛宸軒是怎麽知道青丸，只微微點頭：“嗯。”

在黎城時，諒津曾給過衛宸軒和梁邱煙各一瓶青丸。雖一路上沒有派上用場過，但衛宸軒一直隨身攜帶幾粒青丸於腰間的錦袋之中。

衛宸軒不動聲色的環視一圈，見沒人註目，便放開淵卓的手，從錦袋中取了一粒黑色的藥丸，遞給了淵卓，低聲道：“我一直帶在身邊。”

淵卓感激地看了衛宸軒一眼，顫抖著手從面巾下放將青丸遞入口中。

吃下青丸之後，淵卓腹部的刺痛還未消失，但身體冷熱交替的痛苦倒是慢慢在減退。

衛宸軒和淵卓的小舉動被身後的京兆尹吳運濂盡收眼底。

吳運濂不動神色地看了周圍一眼，好在此時皇帝正在說話，沒人註意到衛宸軒與淵卓緊握在一起的手。

衛宸軒風流債一身，卻還來招惹庫曼的郡主！看那郡主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眾目睽睽之下，也敢做這樣的小動作。

吳運濂鄙夷眼前的兩人。難道皇室的人都是這樣，見異思遷，將感情當做兒戲？他哀嘆一聲，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窈窕光艷的身影。他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參加了比武大會，還獲得了殿試的資格！

皇帝的聲音倏忽提高了一些，語氣中滿是好奇：“咦！兩位世子，臉上怎麽受傷了？”

眾人紛紛望向荷氏與莫駒，原來今天午宴的主角，是這兩位世子。

大宛和雅隆的人臉色一沈，皇帝又悠悠開口：“讓太醫署配兩份消淤膏，一會兒給兩位世子帶回去。”

一旁的季公公應了一聲，荷氏與莫駒起身行禮道謝。

皇帝不打算放過這茬兒，臉色平靜無常，揚聲道：“京兆尹！”

吳運濂回過神，起身出列，皇帝繼續道：“朕將京城治安防衛大權，交由愛卿手上！怎麽愛卿，叫朕如此失望！你可知罪？”

皇帝的聲音毫無起伏，但頗有震懾力，眾人皆正襟危坐。

淵卓的不適感已經漸漸消散，緊握著衛宸軒的手放松下來，可衛宸軒依舊緊緊相握，沒有半點放開的意思。

淵卓想了想，還是抽出自己黏膩的手，輕聲道：“多謝。”

淵卓飄忽的聲音傳入衛宸軒耳中，使得他有些失神，盯著淵卓的側顏望了半晌，才將註意力放在父皇和吳運濂身上。

吳運濂立刻單膝跪地，擲地有聲問道：“微臣不知所犯何罪？”

平陽收起看戲的心思，直為吳運濂捏一把汗。

平陽小時候一直覺得長公主姑姑和吳大人是一對金童玉女。她不止一次幻想兩人成親那天，吳大人穿著喜服，幸福地將美麗的姑姑迎娶回家的場景。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平陽對一份感情的最美好幻想。

而立之年的吳運濂依舊如十年前一般英俊，連那耿直的脾氣也沒有被磨礪殆盡。他還是他，是平陽第一個崇拜喜愛的男子。

皇帝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荷氏和莫駒，語氣中隱隱有一絲怒意，對吳運濂道：“兩位世子在京城被人打成這樣，朕問你，京城治安何在？”

吳運濂今早便已經將荷氏與莫駒在平康坊鬧事的折子遞了上去，可上朝時，皇帝沒有提及此事。他還打算下朝之後，聯合鴻臚寺秉公辦理此事，再面呈聖上。

吳運濂聽出皇帝的弦外之音，確定皇帝是看了折子的。今天的午宴，大概是皇帝要演一出戲，吳運濂自然配合。他面露難色道：“請聖上恕罪！”

“朕命你三天之內，將毆打兩位世子的人販繩之於法！此事，不論牽扯何人，都必須按律處理，不必再行請示！”皇帝語畢，停頓了一會兒，又道：“鴻臚寺卿、大理寺卿！”

宋寺卿和赫連源聞言起身，分立與吳運濂兩側，齊聲回答：“臣在！”

“這件事情由鴻臚寺與大理寺協理，兩位愛卿聽明白了嗎？”

皇帝若無其事道來，立刻讓鄯子單於和梵禹城城主立刻坐立不安。他們都知道，兒子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聽皇帝的意思，讓主管外交的鴻臚寺協理，怕是誤會了昨晚的事情。

昨晚，莫駒以為後來支援的“侍衛”，是父王派來的人，便沒有多加留意。回禮賓院之後，他與鄯子單於提起此事，才知道大宛這邊根本沒有派人去平康坊！

雅隆國那邊也一樣。梵禹城城主知道荷氏與莫駒一樣，只帶了一名侍衛便去了平康坊。城主便猜到，有人冒充大宛和雅隆的人，故意將事情搞大！

梵禹城城主當機立斷，立刻派人前去平康坊絞殺冒充者。當然，距離事情發生到趕到平康坊，已經過了快一個時辰的時間，城主派去的人撲了個空。

坊間傳出，有幾名大禦世家公子受了波及，死於荷氏或莫駒“隨從”的刀下！若不是京兆尹吳運濂及時趕到，支援的“侍衛”們只怕會血洗了尋煙閣！

鄯子單於也知道了這事情不一般，但他確定荷氏與莫駒沒有殺任何一個人。尋煙閣中被殺的人，是假侍衛所為。這事兒棘手，心懷不軌之人故意潑臟水，一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他明白，只要皇帝不點破，他就避開。因為沒有證據證明兒子的清白，現提出就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鄯子單於和梵禹城城主在自己的國家稱霸一方，連國主都得忌憚三分！但他們明白，進了大禦，自己說了可不算！

荷氏與莫駒鬧事這事兒，原本在他們眼裏根本不算什麽大事。難辦的是，他們沒有證據證明，殺死那幾位世家公子的兇手，與他大宛和雅隆沒有任何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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