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囂，與裏面的暗潮波動形成對比。

此時，門外的龜奴差遣一名侍女送了一爐香進門。

淵卓錯開衛宸軒熾烈的目光，望向送香的侍女。

衛宸軒聞到這香味熟悉，是剛才自己房中點燃的熏香。

侍女退下，一時間，室內馥郁吩咐。

淵卓一向不喜歡濃厚的香味，但這新點燃的熏香倒是好聞，便多看了幾眼裊裊的輕煙。

餘光感覺到對方傳來的炙熱目光，淵卓便垂眼取來溫熱的花雕，自顧自倒了一杯。素手還未執起銀盞，便被衛宸軒扣住。

衛宸軒斂去往日那種對世事滿不在乎的態度，帶著薄薄的怒意質問：“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淵卓下意識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無奈手腕被對方扣得更緊。剛才夕奴在，淵卓不想把尋找哥舒悅的事情告訴她，以免被諒津知道，又要罵她胡鬧，所以沒有回答衛宸軒的問題。現在她可以回答，但今日的衛宸軒有些反常，他對自己的舉止過於親密，淵卓心底竄出怒火，不想好好與他說話。

淵卓非常生氣的時候，不會刻意表現出來，而是露出整潔的牙齒，笑著反問：“那請問王爺，您來青樓做什麽呢？”

淵卓從來沒有將衛宸軒稱呼為“王爺”過，這是第一次。

衛宸軒察覺到自己的異常。他覺得胸口悶悶地，一股無名醋意升起。

我這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嗎？嗯，是的！衛宸軒在心中自問自答一番，理智的聲音讓他放開對方盈盈一握的纖細手腕，但是她的皮膚涼涼滑滑的，像是上好的綢緞一般，讓他不忍放手。

淵卓對正在沈思的衛宸軒感到無語，一鼓作氣使勁將自己的手抽出，執起銀盞便將畇畇熱氣的花雕一飲而盡。

衛宸軒動了動手指，遞給淵卓一個不滿的眼神，語氣中恢覆往常的輕松：“我來這兒嘛……肯定是來喝酒的啦！”說著，他執起自己的金盞，朝淵卓晃晃。

淵卓忍不住白了反覆無常的衛宸軒一眼，不計前嫌地為他填了一盞溫酒。

兩人舉杯，告別剛才那不愉快的小插曲。

淵卓擡眼一掃，見門外佇立著的三人，才小聲對衛宸軒道：“還記得上次在聚凰閣看到的小紙條嗎？”

衛宸軒飲了一杯溫酒，身上的寒意全消，懶散地側身躺在鋪著軟墊的木地板上。他側目盯著淵卓，示意她繼續說。

“我抄襲了哥舒悅的曲子。剛才的兩位伶人會在這兒傳唱一段時間，若她聽到了，一定會來找我的！”淵卓露出一個洋洋自得的表情，惹得衛宸軒一聲輕笑。

“小念兒真聰明！”衛宸軒徹底放松下來，原來小念兒不是為了尋樂來的平康坊，心情愉悅道：“我這邊也會幫你找人的，你不用過多擔心！”

淵卓微微瞇著眼，羽扇一般的睫毛為眼底覆上一層陰影，更顯得她的一雙眼睛明媚動人。淵卓起身繞過案臺，跪坐在衛宸軒身邊。她聞到他身上散發的味道，是柚木、雪松和廣藿香的混合香味，一時間有些失神。

淵卓的忽然靠近楞是嚇了衛宸軒一跳。但他還是保持著側臥的姿勢，抻著腦袋的手肘微微發酸，可他沒有起身，生怕一個輕微的動作會將淵卓從他身邊嚇走。

衛宸軒不禁收斂住自己的呼吸，楞神盯著眼前的人。

淵卓打算將自己的秘密告訴衛宸軒，所有的秘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衛宸軒能夠幫助她！

淵卓忘不掉前世被衛宸溯幽禁的仇恨，所以這次來大禦，淵卓一定要扳倒衛宸溯，還要救梁邱煙和諒津。說起這個，不得不將前世的事情全部捋順：

記得前世，參加長公主宴會之後，諒津便回國備戰，將聯手大禦攻打昆拉。兩個大國夾擊一個小國，且是密謀已久，不可能會失敗，更不可能會損失諒津和梁邱煙兩名大將！所以，其中一定有蹊蹺！

那時，梁邱煙與金縷被皇帝賜婚。梁邱煙不滿這門婚事，但又不能貿然抗旨連累梁家，就想出了一個辦法——主動掛帥，遠赴昆拉參戰，以保證回國之後退親，能將功贖罪，免得連累家族。但他那一走，因軍事布控情報洩露，在駐地時，連夜被昆拉陳主手底下的士兵突襲，最後諒津和梁邱煙雙雙陣亡。

淵卓一直回想整件事的細節，思來想去，情報洩露這事，大概是內部人員所致。接觸這場戰爭的官員，多數是管理馬政兵器的太仆寺和錢財的少府寺，恰恰這兩個大部的寺卿，都是由衛宸溯的親信擔任！細思極恐，淵卓猜想，衛宸溯難以與此事撇開。

既然猜到昆拉事件的大概脈絡，淵卓一定要阻止事情的發生，必須扳倒衛宸溯。有理由、又有實力與衛宸溯對抗的人，淵卓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衛宸軒。

被衛宸溯幽禁的幾個月時間內，淵卓大概對大禦的官員派系有些了解。據衛宸溯說，衛宸軒一直扮豬吃虎，默默扮演著廢柴王爺的角色。實際衛宸軒是三兄弟中，最得皇帝信任的兒子，也是實力最強的“天選之人”。皇帝忌憚皇後娘家的勢力，在逐步削弱李家的同時，特意將衛宸軒下放，其實是為了讓衛宸軒暗中培植自己的實力，不在這場風波中受到殃及！

所以，從黎城見到衛宸軒時，淵卓便知道衛宸軒不似表面這麽簡單。她知道他手底下的實力，遠比衛宸溯更強大。

淵卓很快恢覆理智。第一個秘密，她知道衛宸溯在朝堂上的全部籌碼，她可以幫衛宸軒盡快擊垮衛宸溯。但她以什麽為契機，告訴衛宸軒自己能夠幫助到他，要他相信自己？

所以到了這個檔口，淵卓卻不知該如何向衛宸軒開口。她持續沈默，直到想到了第二個秘密——涼洛姑姑之死。這始終是庫曼王室內部的事情，就算衛宸軒有能力，但鞭長莫及，他不一定能夠幫助她查清楚此事！

淵卓有些猶豫，要不要向他訴說這件事。若衛宸軒真有辦事幫自己查到涼洛姑姑的事情，那她不是就能以此為借口，幫助衛宸軒扳倒衛宸溯了？如此，一個連鎖反應，鏟除衛宸溯，諒津和梁邱煙說不定能在昆拉戰役中活命回來！

淵卓腦海中快速思考一遍，給自己打了一個強心針，慎重地開口：“你想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找到哥舒悅嗎？”

衛宸軒第盯著臉色變幻莫測的淵卓，完全沒有註意到她說些什麽。他只看到她盈盈流轉的雙眸、高挺的鼻梁、飽滿潤澤的朱唇、小巧透明的耳垂，如絲綢一般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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