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香幃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箏緩夜愁。

淵卓一下轎，便見眼前有一精致閣樓，上面掛紅披彩。門楣上有一扁，上書“百花樓”三個鋶金大字。這名為“百花樓”的雅舍，是銀州城中最有名的青樓。

大禦境內的妓院多不可數，但可以稱為“青樓”的妓院，寥寥可數！

妓院分三六九等——最高級的，稱為青樓；二等為酒樓；三等名瓦舍；四等叫寮；最末等的是窯子。

大禦由汴河橫穿而過，北部統稱江北，南部自然叫江南。

江北的氣候嚴寒，比不上江南富庶。所以，整個江北的城池，除了繁華的黎城不計，就只有銀州城中的“百花樓”可稱得上是青樓。

這青樓女子，亦有等級劃分。

其中，皆具美貌與才藝的歌舞伎，稱為倌姐。賣藝不賣身的倌姐，稱為清倌；徹底沈淪的倌姐，稱為紅倌。

最受歡迎的清倌，叫作“花魁”；最受歡迎的紅倌，便是“頭牌”了。

早已在門前等候的兩名丫鬟迎了上去，請淵卓進樓。淵卓被兩名壯漢挾持在中間，心道：剛出龍潭，又進虎穴！不過，俗話說既來之，則安之！如此想著，淵卓攏了攏披在身上的月白披風，將臉遮住，隨他們進去了。

“那個姐姐好漂亮！咦？她的樣貌，好像和晴姐姐大不一樣……”百花樓對面的小娃娃，正歪著腦袋，仔細回憶住在對面的晴姐姐的模樣。

小冬口中的“晴姐姐”，便是百花樓中的“花魁”。

老人聞聲看去，見幾人擁簇這一名少女進樓，便搖頭嘆氣：“哎……”

小娃娃一臉天真看向年邁的爺爺，聲音稚氣問道：“爺爺，您為何嘆氣？”

“進了那樓裏的姑娘，吃穿再好，都是苦命的孩子。”老人手中忙活著，嘴上淡淡回答，似乎，這樣的場景，經常發生。

“嗯？”小男孩不懂爺爺的話，追問道：“爺爺，每次我送餛飩給晴姐姐，她都是笑盈盈的，還經常送甜甜的幹果給我吃呢！這樣也算命苦嗎？”

小男孩經常聽到病重的奶奶暗自哭泣，嘴裏說：“我家小冬，命苦啊！爹娘死的早，只能跟著我們兩個老的，挨餓受凍……”

可那漂亮的晴姐姐，每日受人擁簇，享用綾羅珍饈，從來不為生計發愁，不似爺爺奶奶，終日勞累，也只能賺取微薄利益，一家人拮據非常！爺爺竟說，那雅舍中的人，是與自己一樣的命苦“孩子”！

小冬著實不解爺爺言下之意。

爺爺做好混沌，遞給小冬：“不要再胡思亂想！把這端好了，送到對面去。”

小冬小心翼翼地端好燙手的精美瓷碗，向對面的雅舍走去。他每次送混沌，都走百花樓的偏門。

晴姑娘住在三樓，小冬自然沒資格上樓，便會請樓下的錦丫鬟姐姐幫忙送上樓去。

小冬按例，站在樓下角落等了好一會，卻還是不見錦丫鬟的身影，便四處張望。

還未入夜，樓中儼然已經鶯鶯燕燕，嬌聲倩語一片！

賴姨娘身邊的貼身丫鬟與幾名打手，擁簇著一名白衣女子上了三樓，惹得眾人紛紛側目。

淵卓將披風的帽子緊了緊，直到進了三樓的一間廂房中，才稍微舒了一口氣。

“宋公子，你看，這樓裏又來新人了！這新來的妞，能上三樓，一定是個妙人兒啊！”張公子嘴上說著，眼睛隨著緩緩上樓的倩影而動。

張公子是銀州城中張富豪家的公子。他口中的“宋公子”，則是銀州城都尉宋鶴傾的兒子宋軼。

宋軼半倚著軟塌，朝懷中抱著的美姬親了一口，慵懶地反問：“妙人兒？誰人又能比得上晴兒？”

“說起這晴姑娘，可真是辜負了宋公子的好意啊！這天底下，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我可不信！”張公子說著，腦海中浮現出紅姑娘嬌艷的臉龐：紅兒不也是從清倌變成紅倌的嗎？想之前，紅兒不也如那晴姑娘一般裝清高嗎？最後，她還不是成了百花樓的“花魁”了！

宋軼自見過晴姑娘一面，便對她魂牽夢繞！只可惜，晴姑娘對他是那般若即若離，每次點到即止，越是讓他欲罷不能！

這時，二樓傳來幾聲淒厲的尖叫……

宋軼厭惡地擡頭一看，只見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正撿起散落在地的衣物，嘴裏嚷嚷道：“賴姨娘！你給我滾出來！”

賴姨娘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因老爺病逝，她被夫人遣散後，無依無靠，最後流落到百花樓。現今，賴姨娘被“百花樓”的神秘樓主選中，稱為管理樓中事務的老鴇了。賴姨娘嫌“老鴇”一名刺耳，便讓樓裏的人都繼續喚她“姨娘”。漸漸地，熟識的客人們，也這樣喚她。

“喲！王公子，您這是怎麽了！”未見其人，先是聽到賴姨娘清亮的聲音。

王公子將手中的衣物扔到賴姨娘身上，憤恨道：“這紅姑真是可恨！怎麽說，本公子都是她的第一個客人！怎麽著，現在成了頭牌，就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裏了？”

“哎喲，王公子息怒！”賴姨娘說著將王公子的衣物遞給身後的丫鬟，拉過王公子的手，道：“紅姑娘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不是！”

王公子甩開賴姨娘的手，問道：“那為何本公子才進屋，便被趕出來！誰給你們的狗膽！”

賴姨娘笑意收斂住，一把抓過紅姑娘房裏的使喚丫頭，不由分說便抽了她一個大嘴巴子，尖聲尖氣道：“你這死蹄子！你沒有告訴王公子，紅姑娘被剛上任的李太守花重金包下了嗎？”賴姨娘故意加重“花重金”三字，邊說邊看王公子的反應。

被打的丫鬟哭哭啼啼低聲回答：“奴婢剛要說，王公子就沖進去……”丫鬟說著見賴姨娘一記狠厲眼神殺來，便收聲了。

王公子聽說李太守是從汴京來的，背景深厚，自知不敵，但面子上過不去，逞能道：“那本公子加價……”

賴姨娘滿臉堆笑，打斷王公子，道：“本樓的規矩，王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您就不要再為難我們了！最近，本樓新來了幾個秀姬，個個出挑，包公子滿意！”

“哼！什麽秀姬，配得上本公子嗎？”王公子順著賴姨娘給的臺階便下了，不再計較。

“是是是！要不您看，在文姬中挑一個？”

文姬的地位比秀姬高上一級。文姬也有些才藝，平日裏是可以挑客人的。這賴姨娘話中的意思，是可以破例讓王公子挑一個，挑中的文姬不可以拒絕。這已經是非常給面子的了。

王公子聞言滿意點點頭，腦海中便出現幾個文姬的倩影，想了一會，突然想起剛進百花樓驚鴻一瞥的素衣女子，便問道：“剛才本公子進來時，看到的異族女子是誰？讓她過來！”

賴姨娘笑容僵了一僵，回道：“那姑娘是剛來的，還未調教，不懂規矩，怕沖撞了公子……”

王公子只看到素衣女子的身形姣好，面容倒是沒看到。想著，來日方長，便擺擺手，道：“異族女子太野！今天先讓琪瑤來陪本公子吧！”

賴姨娘連連應聲，讓丫鬟給王公子帶路，便進了紅姑娘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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