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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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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實在太直白,縱然是汝月這般好性情的人,臉色都一下子沈了下來,偏偏柳貴妃沒事人一樣,刻意挑釁地沖著她笑而不語,似乎在說,旁人私底下能夠說的,我就明著當面說了,你要是今天惱了我,我還真能將這事兒鬧鬧大,讓你們姐妹兩個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茯苓站在柳貴妃身後,又是捏肩膀,又是捶背的,兩個人好不熱鬧,汝月的心思轉了兩圈,才將臉上的微慍之色掩蓋下去,原本只是風言風語的話,她不能讓柳貴妃來坐實了,否則對樺月的名聲有礙,樺月尚待字閨中,以後要嫁個好人家的。

於是,一盞茶,兩個女人喝得都不動聲色,柳貴妃不禁佩服起汝月的涵養功夫,她都說得如此,汝月居然沒有動怒,連眉梢的那一點點怒意都緩緩地消散開來,最後等著她自己開口說要告辭,汝月還上前,很輕捏了一下常寧公主的臉頰,又誇讚了幾句話,借著身子重,行走不便的理由,讓烏蘭送客到臀門口,根本挑不出任何的差池。

等柳貴妃走了以後,樺月恨恨地去拔腕子上的玉鐲,尺寸實在合身,她拔了幾次都脫不下來,一時之間,急得額頭上一層薄汗,汝月氣定神閑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輕聲說道:“她才說了這樣兩句話,不值得我們置氣。”

樺月仿佛沒聽到她的話,還在於那只玉鐲鬥爭中,屋子裏頭頓時安靜下來,她發現有些不對勁,嘴裏絮叨著:“我不知道姐姐如何能夠受她的氣,姐姐好歹也是如妃,雖然比她低了一級,但是無仇無怨的,她何必要如此搬弄是非,數落我們姐妹。”

“因為在她的眼裏,每個在後宮的女子都可能是她的敵人。”汝月瞧著樺月的手腕都發紅了,微微笑道,“這只羊脂白玉鐲,也算是皇上欽賜給她的,你便是真的不稀罕,也不能弄碎了,否則她要按個大不敬的罪名給你,回頭讓烏蘭替你抹些香油,將鐲子褪下來,另外收好了才是。”

“是皇上賞賜的,我也不稀罕,她這樣的人就是送我一座金山銀山,我都不會稀罕的。”樺月還是第一次在宮裏頭明著吃虧,心中又氣又急。

“你也真是,在太興臀時,宮女照拂不周,讓你受了傷,你倒是沒生這麽大的氣,柳貴妃不過是姍姍數語,就將你激得如此。”汝月勸慰道,“她以前可比這個厲害多了,連容妃在後花園中,少說了一個貴妃的貴字都被她重重地賞了耳光的,容妃那是太後的娘家人,更別說是那些無名無份的宮女。”

“她,她這般猖狂,難道皇上也不知道,就這般縱容她。”樺月似乎不太相信,“皇上明明是個明君來著,明察秋毫,如何會放過了她?”

“這世間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有果,你種下的善因就結出的善果,你種下的惡因難免就種出惡果,我原先以為她吃過苦頭,已經收斂,原來那不過是表面現象,她在我這裏已經忍不住,很快忍不住的地方就更多了。”汝月語重心長,看著樺月道,“你要是知道她受過什麽果,會相信我所說的話,做人有時候要給自己也給旁人留點退路的。”

樺月張了張嘴,像是要問其中原委,又知道汝月應該不會明說,才放開了那只惹她上火的手鐲,坐到汝月腳邊的腳踏上頭,頭側過來,偎在汝月膝蓋邊:“姐姐,你不要相信她說的那些。”

“我如何會相信她說的話。”汝月摸了摸樺月的發頂。

“我沒有要進宮的意思,我住在宮裏,是為了勸姐姐回心轉意,原諒外公。”樺月覺得汝月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不知道是衣服的熏香,還是發鬢間抹了花香頭油,“姐姐要相信我。”

“你是我唯一的親妹子,我不相信你還能夠相信誰。”汝月知道她才見了後宮的醜陋陰暗,心生畏懼,有些膽怯了,不免輕輕笑起來,樺月畢竟還是個孩子,才滿了及笄,“你在宮裏頭的日子,姐姐總是能夠護你周全,有些人看著張牙舞爪,其實已經是紙頭糊的老虎,在姐姐的眼睛裏,一點都不可怕。”

“姐姐,要是當年你沒有離家入宮,我們相依相偎的,卻也是很好很好的。”樺月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便是日子過得窮苦些,只要姐姐在身邊,我什麽都不會怕的。”

“只可惜,很多事情再也不能回頭,也回不去了。”汝月應了一句話,發現樺月的呼吸平緩,居然就窩在她的腿邊睡著了。

烏蘭送了客回來,進門見到這樣一幕和煦融融的景象,趕緊放輕了足音,壓低了聲音問道:“娘娘累了半天,讓姑娘去自己屋睡吧,這樣子壓著娘娘的腿腳,發麻了總是不好。”

汝月溫和地說道:“不必,她才放松了心,便讓她在這裏睡會兒。”

“姑娘這般睡著也不舒服的。”烏蘭心目中,總是汝月排在第一的,“要不等半柱香時候,姑娘不醒來,再喚醒了可好?”

“也好。”汝月的手底是樺月的如雲秀發,她吃了這麽多苦,還是長得像那花園中最嬌艷的一朵,以前都說柳貴妃長得出色,艷冠後宮,方才臉孔對著臉孔一比照,到底是年齡不饒人,樺月的皮膚緊繃晶瑩,找不出半分的瑕疵,而柳貴妃的明顯已經顯出松弛之態,眼角還有了細細的紋路,青春不再,心生惶恐,難怪明明來時還鎮定自若的,到後來就變得口不擇言,要是論擔驚受怕,這原先後宮的第一美人才是最害怕的,美人最怕遲暮。

正如烏蘭所言,樺月睡的姿勢也極其不舒服,才不過一個瞌睡的時間,就揉著眼睛醒轉了:“姐姐,我居然睡著了,就坐在腳凳上睡著了。”

“心裏頭放得寬,在哪裏都能睡得著。”汝月讓樺月站起身,捶樂捶有些麻木的膝蓋,“你回屋子去休息,烏蘭過來攙扶我起來。”

樺月很乖巧地幫著烏蘭一起將汝月扶起來:“姐姐怎麽也不喊醒我?”

“娘娘說你放松了心,才睡著的,不舍得喚你起來。”烏蘭知道汝月是不會明說的,索性替她答了。

“姐姐是懷著身子的人,不必因為顧及著我,就讓自己受累。”樺月將汝月扶到床榻邊,看著烏蘭照顧周到,想一想道,“如果我留在宮中,會給姐姐生出話柄,讓姐姐有所為難,不如我早些回去,等外公來了,姐姐當面同他說,以前那些都既往不咎,我就跟著外公回去。”

“怎麽又說要回去的話。”汝月略有不滿,這是樺月第幾次在她面前提出了,“我已經說了,你在宮裏頭,我會的護你周全的。”

“我不想姐姐有孕在身,還要替我擔心。”樺月說得很大聲,“我知道在姐姐眼睛裏,我還是過去那個不曾長大的孩子,或許姐姐還會覺得我可憐,想要好好照顧我,可是我也想替姐姐做些什麽,等外公來了,姐姐,我們只等外公來了,我會私底下同外公說說,你是他的外孫女,是堂堂方大將軍的外甥女,憑什麽要受這些貴妃娘娘的氣,你又是這般溫柔似水的性子,她們莫要太欺人太甚了。”

“這些事情,你還是不要告訴外公才好。”汝月告誡道。

“為什麽?”樺月不明地看著她,“姐姐,那個柳貴妃是明擺了壓你一頭,無事生非,為什麽你要委曲求全!”

汝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裏頭的小人兒已經動的很明顯,有時候像一條小魚,自由自在地游弋,有時候又像是一面小鼓,咚咚咚咚地敲動,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顯出一抹溫柔神情來:“在這宮裏,永遠都不能爭一時意氣,你以為這一次告了柳貴妃的狀,就沒有下一次,就沒有柳貴妃以外的人了,越是皇上會為我出頭,我的風頭目標就越大,我盼著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才好。”

上一次,汝月因為與方國義說起當年往事,又是傷心又是擔憂,動了胎氣,那絞碎了五臟六腑般的疼痛,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撕心裂肺一般的驚心,她也不想再重新嘗試一次,每個人的氣力有限,她寧願用在安心養胎上頭,其他的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樺月見她這般軟弱,雖然不太明白其中的緣由,也知道姐姐一人在宮中支撐不容易,也就不再堅持,只等著方國義再到宮中時,能夠相助一把,她就是不信了,外公會真的放任了自己的外孫女孤苦伶仃,在宮裏連個堅實的後臺都沒有。

等了三四日,外公沒有盼來,樺月走到院子裏頭散散心,琉璃宮裏的花草樹木不知是哪個能人巧匠在打理,如此井井有條,她才在一株盛放的重瓣垂絲海棠前駐足了片刻,卻感到背後有炙熱的目光停留,她心中一動,緩緩地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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