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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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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公公似乎察覺到了汝月的目光,晃晃顫顫地擡起頭來,先前他確實有聽到汝月的聲音,還以為是自己緊張多度,產生了幻聽,半夜三更的,皇上在刑事房審人,怎麽會讓嬪妃過來聽審,卻沒想到,目光所及,見到的正是煞白一張臉的汝月,顯得眼睛更加黑,她就是那一雙眼珠子長得特別好,叫人恨不得留在身邊,日日看,時時看,看進去了會醉在其中,而不願意清醒過來。

明源帝沒有料到房公公在這種非常時候,還敢用這樣的眼神來看汝月,頓時大怒,呵斥道:“將他的頭按下去,寡人不想看到他那張老臉。”

下手的人使力特別大,房公公掙了兩下知道無望,索性也老實了。

“寡人且問你,可記得太興臀的宮女沈芳華。”明源帝終於問到了讓汝月最為揪心的名字,汝月依舊睜大了眼睛,身體裏頭無數的地方在被扯開似的痛,她卻無暇去揉一揉,刑事房這樣的地方原本不該是她出現的場所,皇上將她喚了來,再機上衛澤非要跟隨她其側,已經真相昭然,皇上也在懷疑她,懷疑她應承了皇後的侍寢,隨即晉封入後宮,都是有其他目的,只是皇上沒有給她太難堪的處境,不過是讓她在一旁聽著看著,一幕一幕皆誅心。

“老奴又不是流景臀的滄瀾,後宮裏頭這麽多的宮女太監,老奴年紀大了,哪裏都能一一記住,老奴倒是記得座前的這一位穿著朝露宮宮女服的以前是太興臀的宮女。”房公公居然不怕了,聲音平靜地像一條直直的線。

汝月一點都沒想到,房公公還有這視死如歸的能耐,果然這句話說完,皇上冷哼一聲,按住房公公的身後人,手肘一記重擊,敲在他的脊椎骨上頭,很清晰地一聲喀嚓,不知是哪裏折了,聽得牙齒隱隱發酸發痛。

“寡人讓你回答的,你就老老實實回答,沒有問你的,最好一句話都不要說。”明源帝的上身微微向前傾,又重覆問了一次,“你可記得太興臀的宮女沈芳華。”

“老奴記得,這個宮女早就不在宮裏了,難為皇上還牽記著。”房公公邊說話,牙齒發出噠噠的打顫聲,大概是身上痛得厲害,實在忍不住。

“沈芳華曾經誤闖昔時宮,被刑事房的人拿住,關在這裏的牢房中,此事寡人居然毫不知曉,寡人也不記得昔時宮的事情交由過刑事房來辦,怎麽房公公如此熱心腸,抓了人,關了人,結果還放了人。”明源帝的食指在把手處輕輕叩了兩下,“其中的目的到底為了哪般?”

“昔時宮一向是宮中人的禁地,既然有人誤闖,老奴將人拿了,也無可厚非,再後來知道不是故意犯事,稍許懲罰後便將人給放了,若是老奴判斷失誤,也請皇上舉罪懲處。”房公公怕是早就在心裏盤算過說法,回答起來居然滴水不漏。

“沈芳華誤闖昔時宮是假,讓你拿到刑事房是真,你們都知道她入宮後與月嬪姐妹情深,她落了難,依照月嬪的個性定然會舍身相救,而她能夠求助的人,無非就是你這個刑事房的管事,再者就是後來替她指出一條更光明之路的皇後,兩廂對比,無論是哪個人,怕是都會選擇後者,而不會選擇和一個太監對食。”明源帝說得輕松,抽眼看了一下汝月,她的整張臉孔已經沒有半點血色,原本梳著雙環髻就顯得年紀小點,這下子瞧著更加楚楚可憐的樣子,他突然有些不忍心了,最初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她。

一個在宮中多年的宮女,一直本本分分的,某日忽然在眾位嬪妃,太後,皇上都在場的聚會上脫穎而出,引起了他的註意,本身已經是種運氣,再後來,皇後給他看的繡品,讓他暗暗心驚,每一針每一線,仿佛都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邊縫之上,明明已經封存得很好,以為可以慢慢忘懷的,那層自己制造出來的防圈,被最銳利的針尖一刺,脆弱得還不及一個魚鰾。

汝月,汝月,他記下了她的名,她的容貌,她的樣子,她的聲音,盡管同記憶中的那個人並沒有相似之處,他的心卻跟著慢慢的,慢慢的變軟了。

皇後的身體狀況,他很清楚,自從那次小產之後,整個都虛空了,無力承歡,無力再懷上第二個孩子,其實皇後可以任意將後宮任何一個嬪妃所生的子女都歸於其名下,當成是親生的一般,可笑的是,這些年來,除了重光,他沒有過其他孩子,開始時,是他不想要孩子,後來變成想要而不可得,越著急越沒有結果。皇後要找個信任的宮女來頂替是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他以為可能會是雲歡或者雲瑯之中的一個,畢竟那是隨著皇後陪嫁進宮的,是皇後最為信任的人,沒想到皇後提出的名字卻是她,所以當皇後提出請他留宿,而頂替侍寢的宮女是她時,太興臀的宮女汝月,他竟然毫無掙紮猶疑地答應了。

一晌貪歡,醒過來的時候,汝月睡在身邊,眼角有微微的淚痕,他覺得好似這些年,心口那塊空著的地方,被悄悄的,悄悄的補上了一小片,盡管不過是缺口的十之一二,他已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種愉悅,是其他嬪妃身上所不能給予的,沒有等她醒來,他就匆匆地走了,他不想在她面前表露地過於明顯,然而走出丹鳳宮時,皇後站在長廊邊,回過頭來,沖著他玩味的一笑,令人心驚。

再三考慮過後,他晉封汝月為月嬪,後宮宮女侍寢被晉封的事情,在歷朝歷代都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那個為他生下重光的女子,地位不知比宮女都低了多少,根本是不能擡到桌面上來明說的,連加封任何頭銜都不被太後吮許,所以給汝月一個嬪的頭銜,沒有人會有異議,包括後來祭祖回宮的太後,聽聞此事後,也不過是淡淡的默認了。

那些起始的懷疑,在他更進一步了解汝月後,被徹底地打消了,最為親密的關系,不過是夫妻之間,兩個人可以交合在一起,融化成一體,還有什麽是能夠相互隱瞞的,更何況汝月的個性溫潤坦然,大方得體,他有的時候都會懷疑,她這樣一個女子,怎麽會是區區的宮女出身,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

然而,當柳妃出事以後,那些曾經的疑點,慢慢地浮出水面來,汝月,到底因為什麽會變成他身邊最要緊的那個嬪妃,是誰動的手腳,將他曾經對柳妃的那些眷戀,漸漸轉移到汝月身上,其實經歷過當年事的人,或多或少都猜對過,柳妃這樣受寵的原因是因為眉眼之間有些像那個人,那個名喚如萱的女子,怕是只有柳妃自己從來不聞不問,只當是自己真的艷冠後宮,無人能及。

等到他驟然回首,再去看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有些過於刻意,有些過於眷顧,汝月似乎並不知情,她住在琉璃宮裏,地處偏僻,甚至都不會走出來見其他的人,難不成這個世上真的有好心人,平白無故地將世間的榮華富貴,統統毫無保留地贈予給她,包括了那顆世間最不易獲得的君王之心。

明源帝的思緒被拉得很開很遠,汝月就在他的身邊,自然清楚皇上走神了,說著話,眼神虛無,不知落向了哪一點未明之處。

“皇上,時辰不早,有些事情該了斷了。”衛澤一直站在暗處,這時才輕輕開了口。

明源帝一個激靈,神魂歸體,頓時清明,他無比厭惡地又看了一眼被深壓著頭顱的房公公,方才的那一下,已經斷了脊骨,他居然忍得住,也難怪先帝曾經這般看中,也罷也罷,刑事房的管事,什麽刑法沒有見過,拿這些來威脅於他,非但不見成效,怕是今後傳出去皇上與一個老太監置氣,豈非落了笑柄。

“將人統統押解下去,不必再審了。”明源帝忽然覺得乏力,這些天,為了這連環套似的局,他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解開九連環的那種雀躍,原本扭轉成亂麻似的鐵圈,在他手中臣服,熨帖,徹底化解,而這一次,牽連的不僅僅是些宮女,太監,有些是他不想去碰觸的,只怕一旦伸出手去,再沒有回頭的機會。

“皇上,全部都押解下去嗎?”發話的人,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不是汝月曾經在刑事房見過的其中任何一個人。

“都押解下去。寡人不想再見到這些人。”明源帝揮了揮手道。

“那麽,在朝露宮外面才拿住的,皇上不是特意關照,說要留到最後。”那人稍稍壓低了聲音,“說要留到最後讓月嬪娘娘,親自來審問的嗎?”為什麽不能夠放過她,汝月差些要放聲大喊,知不知道在聽到皇上說不必再審四個字時,她覺得一整晚壓在心口的那塊巨重無比的石頭被悄悄地搬開了,結果一時天堂,一時地獄。

她不要審什麽人,她不要,她想要哀求,哀求皇上,放她回去,回琉璃宮去,好好睡一覺。

明源帝微微掀開眼簾:“哦?寡人還忘了這一出,將人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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