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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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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親王府清暉園, 五娘拿著賬簿坐在榻上發呆, 妝容蓋不住她眼底的青色,原本還算圓潤的下巴也尖了不少。不管怎樣,除非親眼所見, 否則她絕不相信他就這麽拋下一家老小, 獨赴黃泉了。

“娘娘,”兮香端了碗燕窩粥進來,看著自家主子的面色,就不由得心酸,這南邊還沒個準信, 京裏的那些有心之人病就又犯了:“奴婢燉了燕窩粥, 您進一點吧。”自京裏起了風言風語後, 她家主子就好像沒了神似的, 整日的發呆。

五娘實在是沒什麽胃口,不過她也知道府裏老的老小的小, 她得撐著,給他們遮風擋雨:“放下吧,我等會用。”這幾天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是該打起精神來應對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了。

京裏都傳成這樣了, 五娘估計黃石青也快坐不住了,畢竟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要是運氣到家了, 說不定這場亂事的最後得利者就是他了, 換作是她也會選擇賭一次。

五娘端起燕窩, 開始小口吃了起來,現在就要比誰坐得更安穩了?上位者都有一顆多疑的心,黃石青也不例外。他既想要當獵人,但又怕最後成了獵人箭下的黃雀。只要昭親王府裏依舊如常,沒有異象,黃石青暫時就不敢冒然動手,目前也只能這樣拖一日算一日。

風二一早便已入京,到了昭親王府,見王府沒有混亂的樣子,至少從外面看是這樣的,他不由得羨慕起昭親王那小子了,娶到這麽把得住大局的王妃是那小子的福氣,不過說來還是那女人厲害,能教出這樣的女兒。

小應子見到風二的時候有點意外,現在王府的情況有點懸,他坐守在門房,就是怕節外生枝。只是這風二不一樣,他還是把他請進了府裏,問明來意:“不知先生來王府所為何事?咱們家王爺暫時不在府裏……”

風二擺擺手:“我不找你家王爺,我是來找你家小王爺的。”

這話一出,小應子立馬就提高警惕了,臉上也沒笑了:“我家兩位小王爺還年幼,先生只怕是找錯人了吧?”他家王爺現在生死未明,他都已經安排下去了,一旦京城有異動,就立馬護送兩位小王爺去西北。不管怎樣,他就是拼了命,也要保全他家王爺最後的這點血脈。

風二也知現如今這種情況,昭親王府對昭親王的那僅有的兩位子嗣護得有多周全,估計就連太後都要靠邊站。

只是無論如何,他得在昭親王回來之前,先混進王府,不然等那小子回來,他肯定又沒機會了:“是這樣子的,晟小王爺拜了鳳一為師,這事已經傳到了淮州風家了,風家未免鳳一誤人子弟,所以特地派了我過來協助鳳一教導晟小王爺。”

這理由絕對靠譜,畢竟鳳一除了功夫上佳,其他的也確實是不出挑。元稹方丈可是已經批命了,這晟小王爺日後是要有大作為的,要是就這麽被鳳一給耽誤了,他們風家可擔不起那等罪責。

小應子一眼不眨地緊盯著風二面上的表情,許久才出聲:“那你先跟咱家去壽安堂拜見太後娘娘吧。”要不是鳳一的確傻乎乎的,他肯定不會放這人進去。

壽安堂裏,太後這會正在教小算盤握筆:“嗳,對,就這樣,手心要留一點空,這樣方便運筆,”她看著大孫子這肉乎乎的小手握著一支精致的小狼毫毛筆,那手掌心的嫩肉就往外擠,這手心被白嫩嫩的肉擠得是沒有一點空隙,不禁笑了:“對,就這樣。”

小算盤學得很認真,完全沒有註意到他祖母臉上的笑:“祖母,沒空,”他伸出一根手指把握著毛筆的右手手心的肉外裏面壓一壓,很是苦惱:“還是沒空。”

太後摸著小算盤頭頂的小啾啾:“沒事,你還小,手也太小,咱們就先學會怎麽握筆就好。”

小應子領著風二到了壽安堂院門口,就快步上去跟守在門口的青山、綠水說明來意:“還請兩位姑娘進去向太後娘娘稟報一聲,就說淮州風家來人了。”

青山仔細打量了一眼風二,才朝小應子點了點首:“那請應公公先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淮州風家?”太後皺起了眉頭,現在是多事之秋,什麽事她都要在心裏過三遍:“你帶他進來吧。”

“是,”青山朝太後拱了拱手,便退下了,很快風二就跟在青山後面進了壽安堂:“娘娘,人來了。”

太後聞言,便轉頭看向了來人,因為青山在前面擋著,她也就沒能立時見到風二的面貌,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只是等風二從青山身後走上前來的時候,她才收起了臉上的笑,眼睛稍稍瞇起,好似要看清風二一般。

小算盤勾著小腦袋,看向風二,笑著跟他打招呼:“楓樹。”

沒想到幾個月沒見,這小胖子還能認出他:“風某拜見太後娘娘,太後……”

“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太後了,”太後看清了風二的臉,深嘆可口氣:“你跟孝文成……”

風二知道太後要說什麽,便粲然一笑:“娘娘,您只需記著我是風家老二就行,至於其他,我姓風,與我無關。”

太後見他這般坦然,也知那些事情不用再多問了:“你今天過來可是有事?”

風二看向此刻正坐在太後腿上,握著筆的小胖子:“鳳一向家族傳信說,她收了晟小王爺為徒弟,家裏族老有些擔心她不能正確引導晟小王爺,就派我前來協助。”

趴在暗處的鳳一差點就跳了出來,問她二伯她什麽時候給家族傳信了,是不是外面有人冒充她?可當她看到她二伯右手那只豎起來的小拇指時,就明白了他是在假公濟私,原還準備現身拆穿他的,但又想想她二伯都快五十了還是條老光棍,就有些於心不忍了。

太後是什麽人,在宮闈裏待了幾十年了,聽多了謊話,她擡了擡眉,有點不信,不過她也沒有直接拒絕:“原來是這樣,”她笑著吩咐青山:“你讓小應子領這位先生去前院住著,叫他讓人仔細伺候著。”

真不虧是從宮裏出來的,讓人好生伺候著他,卻止口不提他教學的事,風二淡而一笑,朝太後拱了拱手,就退出了壽安堂。

太後見他走了,就接著教導大孫子習字:“這個字讀‘乾’,是指天的意思,還有一個坤字,乾坤乾坤,乾指的是天,那坤呢,是指什麽?”

“地,”小算盤奶音是足足的:“大地。”

風二入府之後,大概半盞茶的功夫,五娘就知道了,她彎起嘴角,心裏明鏡似的,到了這會,她的心才落到肚子裏。風二是肅親王妃風渺渺的二叔,看來小算盤的那幅大作是到了肅親王手裏了。在這京裏要說誰還能抵得住黃石青手裏的京禁衛,無疑就屬肅親王了。現在她就可安坐在王府裏,等著黃石青動手了。

輔國公府前院書房裏,黃石青雙目有些泛紅,他已經兩日沒能入眠了。自南邊傳來昭親王的死訊起,他就壓制不住心中那只困獸了,它沖破了束縛,想要肆意屠戮一番,只是聽著下面探子的回稟,他又有點吃不準了:“昭親王府還沒有動靜?”

“沒有,”探子也緊鎖著眉頭:“只是今天來了一位商賈打扮的男子,進了王府之後,就沒再出來。”

昭親王在西北建商城的事,天下皆知,有商賈拜會昭親王府也很正常。黃石青深嘆了口氣:“繼續盯著,一有情況,及刻來報。”

難道昭親王沒事?不可能,剛有這個想法,他就從心底拒絕有這樣的可能。南邊可是趙寅的老巢,昭親王帶兵攻打沒那麽容易取勝。可京裏的流言都傳了這麽久了,昭親王府怎麽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既不出來辟謠,也不發喪。他可不信昭親王離了京城就跟王府斷了聯系。

“嘭……”

黃石青一拳打穿了檀木書案,他已經思慮了許久,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最大:一,傳言是真,昭親王已死,太後密不發喪,只是為了拖延時日,等西北那邊的援兵,力護昭親王子嗣;二,就是昭親王沒死,京城的流言也是從他那傳出來的,他故布疑陣,是為了引他上勾,好逮著機會將他跟京禁衛一並收拾了。

這兩種可能,無論哪一種結局,黃石青都不喜歡,只是現在他依舊舉棋不定。

又過了兩日,外面的傳言愈演愈烈,可無論是昭親王府,還是輔國公府都是風平浪靜,沒有一點異樣。

昭親王府清暉園,五娘站在廊下,看著天邊的白雲,嘴角勾了勾,眼裏的血氣一閃而過,跟她男人要坑人時的表情是一模一樣。接著她就突然哭了,哭得很大聲,還沒等兮香、迎香反應過來,她便兩眼一翻暈倒了,立時昭親王府就亂了。

小應子急匆匆地騎著馬出了王府,去請太醫。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黃石青就知道了昭親王府的情況,瘋狂大笑,終於讓他等到了:“哈哈……哈哈……”

說來也奇怪,昭親王府裏一亂,外面的流言瞬間就沒了。天還沒黑,京裏的人家便都緊閉門窗,就連地痞流氓日常出沒的西街這個時候也安靜了。

京城的四處城門如往常一般入了夜就關上了。下午昏厥過去的五娘這會正站在昭親王府前院書房的門口,看著停在院子裏的那幾十輛馬車,吩咐身邊的小應子:“一會打開幾處角門跟後門,每過半個時辰每個門就放出去兩輛馬車,吩咐車夫,讓他們朝不同方向駛去。”

小應子知道他家王妃娘娘是要分散黃石青手裏的京禁衛,各個擊破:“是,奴才明白。”能管得他家王爺服服帖帖的主兒果然不是個簡單的,大家夥兒憋氣憋這麽久,終於可以狠狠地出口氣了。小應子攥著手裏的佛塵,陰笑著,這會他看起來還真像那禍國殃民的奸宦。

吩咐完小應子,她就看向了立在離她一丈遠處的風二:“風叔,一會就有勞您了。”當初她男人在讓人挖密道的時候,有一條是通到前院的,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看著立在馬車邊上的那些婦孺打扮的男子,她不禁笑了,今晚黃石青不動便罷,要是敢動,她定是要他有來無回,她也算是忍夠了。

風二現在站的這位置是小應子給他安排的,用小應子的話說,他家王爺不在,為保他家娘娘的清譽,請自認是男子的跟他家娘娘保持一丈遠的距離,不然就不要怪他不客氣。

“放心,”風二眼底隱著寒意:“不會讓你失望的。”只要她記著他的這份好就行,日後等他跟她娘有點什麽的時候,她保持沈默就算是答了他今日的情了。

天一黑,昭親王府的三個角門連帶後門,每個門都駛出兩輛雙頭馬車,出了昭親王府,馬車就分兩頭跑,一路狂奔。只是剛跑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有人提著刀劍跟上來了。車夫也不回頭看一眼,只知道拼了命地驅馬狂奔。

等那些人追上來的時候,一掀車簾,就瞬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馬車裏哪裏是什麽婦孺,簡直就是奪命閻王。跟上來的也就十幾二十個黑衣人,幾息的功夫就都被廢了,當然也有斷了氣的。

黃石青等到半夜子時,才穿著一身夜行衣,領著一群黑衣人,飛掠出了輔國公府,直奔昭親王府。

昭親王府,五娘站在壽安堂的廊下,看著夜空中那彎猩紅的月,嘴角帶著笑。她現在幾乎可以確認她男人沒死,要是死了,十八萬大軍總有活著的,無寧、南鷹、隱逸那些人不可能不回來帶走小算盤跟小秤砣,他們可都是她男人的嫡系。

他沒死,她就有心情去收拾那群宵小了,都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太後哄睡了兩個孫兒,就由花嬤嬤跟西嬤嬤攙扶著出了屋:“今晚不會有事的,你進屋去睡一會吧。”前院的是,花兒已經跟她說了,這個兒媳婦跟她的昭兒一樣,是個既護短又冷清的人。

五娘替下花嬤嬤,攙扶著太後:“我還不想睡,母後怎麽也沒睡?”

太後反手握著五娘的手:“你不要擔心,這些日子,我都在等,可等到今天也沒等來消息,我就知道昭兒沒事,至於京裏的那些傳言,咱們不必理會。”她昭兒組建的隱龍衛,第一條令,就是主死子承,唯嫡可繼。

“我知道他沒死,”這麽多天了,五娘的臉上終於露了一點笑意:“說不定他這會正趕回呢。”那人臨走時就已經防著黃石青了,他不可能在京裏沒有暗線的,京裏的動向這會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不過這次不用他出手,她來就好,等他回來,剛好她可以給他一個太平的京城。

昭親王府裏是安寧得很,只是府外早已經血流成河。黃石青原打算先鏟平昭親王府這座大山,再收拾鎮國侯府、安平伯府、平陽侯府等等那些依附著昭親王府的世家權貴。只是他沒想到,昭親王裏竟有這麽多的高手,他的人應付起來十分吃力,他心裏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曾被稱為京城第一紈絝的鎮國侯穿著一身盔甲,手提長/槍,騎著高頭大馬,領著一群家丁護衛,氣勢洶洶地趕來襄助昭親王府。鎮國侯才到沒多久,安平伯府的二老爺金明傑就敲鑼打鼓,帶著一群江湖好漢也趕到了。

離得老遠,就聽金明傑大喊:“兄弟們,沖啊,安平伯府老夫人說了一萬兩黃金買黃石青人頭。”金明傑本就是行武之人,這嗓門響亮得很,那群江湖好漢什麽時候見過一萬兩黃金,瞬間都拋下金明傑,奮勇向前,沖向京禁衛。

黃石青已經聽到金明傑的話了,剎那間就感覺脖頸之處有些犯涼,他現在明白了,昭親王根本就沒死,這都是圈套。只是他已經落棋,沒得反悔了,只能誓死拼出一條血路。

渾了幾十年的鎮國侯難得的一臉正氣,結果聽到一萬兩黃金,就秉持不住臉上的那份浩然正氣了,兩只眼睛開始找尋黃石青,也許是到了他該走運的時候,剛好見到黃石青正朝他這邊來。

看著手裏的長/槍,他此刻真心感激周家的老祖宗,長/槍一挑,黃石青的頸椎就被槍/頭給挑斷了,立時鎮國侯就傻眼了,這黃石青怎麽這麽不中用:“哈哈……”

只是他笑得是高興了,跟黃石青打鬥的那幾位江湖好漢立馬就黑了臉,這個老不要臉的是誰,他沒見著他們正在過招嗎,他怎麽可以偷襲?關鍵是那一萬兩黃金,這老東西不會想要獨吞吧?

金明傑可不管是誰殺了黃石青,反正只要黃石青死了,京禁衛就群龍無首了,這就是他們家老太君說的“擒賊先擒王”,他跑到黃石青身邊就開始敲鑼,大喊:“黃石青死了,京禁衛統領黃石青死了……”

果然京禁衛沒了黃石青,就跟沒了主心骨似的,很快就亂成一片,棄械投降了。

昭親王領著隱龍衛跟鳳衛不眠不休連著跑了四天,馬都換了幾批,終於趕回了京城。到了京城西城門,見城門緊閉,昭親王心一提。這會已經辰時了,城門還關著,京裏肯定出事了。

他一時一刻都不能等,剛想棄馬,直接翻墻進城的,沒想到就在這時,城門從裏面開了。

身著一身臟亂紫色錦袍的風二一臉的黑灰:“你終於回來了,我可是……噗……呸……”

他瞇著眼睛看著那群不等他話說完,就從他跟前一掠而過的渾人,捂著口鼻,有些氣惱:“老子還特地裝扮了下才來迎接他,他倒好,送了老子一嘴的塵土,現在也不用裝了,真的是灰頭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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