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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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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堂中。

燕舜看著顧和, 神色肅穆:“顧卿,朕有意重整海防,組建海軍, 顧卿可願意為了國家社稷重披戰甲?”

顧和心潮澎湃。

從他記事以來,耳中所聞, 目中所見, 都是父祖輩為國征戰的豐功偉績, 就連他自己,也是十四歲就上戰場,刀光血影裏沖殺過的, 軍中一員驍將。

只是顧家人丁不旺, 連著幾代都是單傳, 別說兄弟,連個姐妹都不曾有過, 當年南海一戰,在他的父親, 老鎮遠侯主持之下雖然大獲全勝, 但不久後老鎮遠侯就因為舊傷覆發, 英年早逝, 他也因為作戰時戰船被鑿沈, 嗆了海水傷了肺, 落下一個咳嗽的痼疾,老侯夫人痛失丈夫, 又心疼兒子,痛哭之後下定決心,顧氏子孫從此棄武習文,寧願做個默默無聞的閑人, 也要一家團圓。

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平淡的生活,習慣了圍著妻子和女兒,親親熱熱的過小日子,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或是在演武堂中看見當年用過的兵刃,仍然會想起當年在軍中的時光。

就連東海的情形,他平素也十分留意。江中則黑白通吃,大有在東海另設小朝廷的勁頭,吳四海這些海盜燒殺搶掠,擾得沿海一帶百姓苦不堪言,而海商們為了自保,一直在招兵買馬拉隊伍,經常因為搶地盤、搶航道發生械鬥,死傷動輒過百。

空閑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假如有他來整頓海防,會從哪裏入手,會做什麽打算,只是沒想到,燕舜這麽快就開始動手,而且,真的找上了他。

一時之間,昔日的豪情,今日的抱負,都在胸中激蕩,顧和沈吟許久,終究還是躬身行禮,道:“陛下擡愛,臣不勝惶恐,只是臣多年不曾過問戰事,只怕有心無力。”

建海軍並非一朝一夕能辦成的事情,若是他應下了,至少要在東海待上幾年,但妻子如今病還沒好,女兒又被魏謙那個煞神纏上了,他實在不放心就這麽丟下她們,自顧去建功立業。

“顧卿方才說起東海形勢時,精辟簡要,朕信得過顧卿。”燕舜道,“若要建海軍,除顧卿之外,再無第二人。”

顧和仍然沒有松口:“臣年老體衰,見識淺薄,只怕要辜負陛下的厚愛了。”

燕舜猜出了他心裏的顧忌,溫聲說道:“組建海軍並非短期內可畢之功,顧侯若是不放心家裏,不妨帶上夫人和表妹,東海富庶繁華,也堪為家。”

顧和仍在猶豫。海邊的氣候與京中大不相同,他一個糙男人倒沒什麽,羅氏與顧惜惜都是嬌弱的身子,就怕適應不了,況且那邊海盜猖獗,真要是帶去了,又怕被海盜盯上,反而害了她們。

張韶心思圓活,眼見顧和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多說也是無益,便幫腔道:“陛下,此事重大,不如讓顧侯再多考慮幾日,到時候再給陛下回覆?”

“好,那朕就給等著顧卿。”燕舜從善如流,“顧卿,鎮遠侯府累代名將,威名遠揚,朕盼著這一代的侯府,再出一個鎮海的英雄!”

顧和明明已是不惑之年,此時聽他說的豪氣,竟也熱血沸騰,朗聲道:“得蒙陛下青眼,臣感激涕零!”

燕舜看了眼刻漏,含笑說道:“時候不早了,顧卿,洵美,就留下來陪朕一道用膳吧!”

顧和心裏有事,卻是沒心思吃的,忙道:“謝陛下美意,只是臣家中還有些瑣事,須得趕著回去。”

張韶也道:“陛下恕罪,微臣的母親近來臥病,家裏沒人照應,也得回去了。”

燕舜有些意外。陪皇帝用膳是親近的臣子才有的榮耀,顧和倒也罷了,皇親國戚並不差這份面子,倒是張韶,一個八品官員能撈到這個機會,按理說應當歡欣雀躍才對,竟然也要推辭?

他心裏想著,臉上又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溫聲道:“好,那就下次吧。”

顧和走出靜心堂,不覺深吸了一口氣。

一邊是武者的抱負,一邊是妻子女兒,一時之間,難以抉擇。

卻在此時,只聽張韶說道:“侯爺,之前下官來的時候,宋副使父子兩個到貴府去了,宋直還跪在貴府門前,求見顧姑娘。”

顧和吃了一驚,脫口說道:“你怎麽不早說?”

他顧不得禮儀,撩了袍就往外跑,張韶很快追上來,解釋道:“下官聽說陛下正和侯爺說話,知道您無法脫身,所以已經知會了魏統領,他早已經趕著過去了。”

顧和心下稍稍安定了些,然而一想起魏謙的性子,又隱約覺得不安,仍舊快步向前走著,語氣緩和了許多:“多勞你費心。”

“侯爺,”張韶道,“下官與您一道去看看。”

方才在靜心堂中說話時,他翻來覆去想著此事,很是懊悔。他不肯出頭,是覺得自己非親非故,怕引起沒必要的議論,但是魏謙,方才西華門外那一刀,讓他突然意識到,假若宋良臣父子兩個是狼,那麽魏謙就是虎,驅走狼招來虎,只怕這一招,走得也不太妙。

若是魏謙又在侯府做出什麽事,那就是他的罪過了。

卻在此時,忽地聽見一個輕俏的男人聲音:“顧侯,張所正。”

張韶擡頭一看,時驥一身素服,正搖搖擺擺往這邊來,老遠就向他們拱手,笑道:“走得這麽急,是為了宋良臣父子兩個嗎?”

張韶正在疑惑他怎麽會知道,又聽他道:“放心吧,那兩個已經被魏統領攆走了。”

張韶松了一口氣,顧和也停住了步子,剛剛放下心來,又聽時驥說道:“不過,惜妹妹也被魏統領帶走了,這會子還不知道去了哪裏。”

顧和怔了一下,隨即怒道:“放肆!”

靜心堂中。

燕舜站在窗前,看著顧和與張韶急匆匆地在時驥面前停住,向李覆問道:“駙馬來做什麽?顧侯與張韶又這麽急急忙忙地做什麽?”

“駙馬來探望公主,”李覆道,“顧侯和張大人大約是趕著回侯府吧,奴才奉命去請張大人時,恍惚聽見張大人告訴魏統領,宋副使父子兩個去了鎮遠侯府。”

“宋良臣,宋直,”燕舜輕嗤一聲,道,“他兩個還有臉去顧家?魏統領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李覆道,“奴才怕陛下不放心,就讓人跟著去看了看,宋直跪在鎮遠侯府外頭不肯起來,非逼著顧家姑娘勸魏統領父子相認,顧家姑娘很是個爽利人,三言兩語就把宋直駁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末後魏統領趕過去,把宋直痛打一頓攆走了。”

燕舜搖搖頭,道:“打他做什麽?這種人大約是算好了送上去挨打的,越打得狠,越能賣一個好名聲,退思他又上當了。”

上次魏謙砍宋直那一刀,就引得京中的名士清流議論了許久,說魏謙仗勢欺人,忤逆不孝,言官們也很是彈劾了一番,如今這事,只怕又要引來幾封彈劾的折子了。

李覆停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陛下,魏統領攆完人之後,二話不說把顧姑娘也給帶走了,許多人都看著呢,據說顧侯夫人很是生氣的模樣。”

燕舜再想不到竟有這樣的轉折,連忙吩咐道:“立刻傳下去,就說朕身體不適,今天不見人!”

他看著李覆出去傳話,只覺得哭笑不得。大約再過陣子晉陽大長公主就要進宮告狀來了,也只好裝病,避而不見。

也不知道魏謙把人帶到哪裏去了,他倒是痛快了,害得他這堂堂天子,還得裝病替他善後。

顧惜惜站在四樓的欄桿前,望著遠處花木掩映中的鎮遠侯府,不解地看向魏謙:“怎麽了?”

魏謙低下頭看著她:“從這裏能看見你家。”

這是一處廢棄的鐘樓,大約是很久沒人來過了,地面上積著厚厚的灰塵,顧惜惜轉過臉避開他的目光,卻突然發現最靠近欄桿的地方,有幾個淡淡的腳印,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上面蒙著薄薄的一層灰,但那大小長短,卻與魏謙方才踩出的腳印有些相似。

她忍不住走近些,仔細看了看,連鞋底的花紋,都跟魏謙的腳印一模一樣。

顧惜惜忍不住問道:“是你的?”

“你不讓我去你家,”魏謙跟過來,道,“從這裏能看見你家。”

他皺著眉,濃黑的長睫毛托著黝黑的眼睛,眸子裏還隱隱約約帶著水汽,顧惜惜驀地覺得,這張臉委屈巴巴的,像極了盼著被她撫摸而不得的一條龍。

這可真是。怎麽會有這種古怪的念頭。

顧惜惜別開臉不看他,輕聲問道:“你先前說我不記得你了,我們見過面嗎?”

“見過。”魏謙低聲說道,“過去十年裏,我見過你十次。”

“第一次,是先帝文和八年十二月七日,你跟著你娘在城隍廟燒香,那時候你還沒留頭,劉海長長的,簪著一支粉色的珠花。”

“第二次,文和九年十二月七日,你坐車去你外祖母家,我看見你從窗戶裏露出半邊臉,打了耳朵眼兒,戴著一個珊瑚耳墜。”

“第三次,文和十年十二月七日,那天下著雪,你披了一件大紅色的羽紗鬥篷,挽著雙丫髻,在花園裏堆雪人。”

顧惜惜已經聽得呆了。

他為什麽會選在這個日子,一年一年過來看她?為什麽她根本都不知道?一時間千頭萬緒,有許多話想要問他,卻又不知道該從哪一個問起。

“你看,”魏謙從懷裏摸出兩個黑黑的東西,托在手裏送到她面前,“雪人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顧惜惜:前面都是愛情片。

顧惜惜:直到他摸出了雪人的眼睛。

顧惜惜:突然變成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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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我終於碼出來了!我真是強悍!拼死掙紮!

現在該發愁明天的更新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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