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八歲以前的記憶有許多空白，他一直認為這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現象——童年記憶缺失，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周圍的同齡人身上。科學家提出過各種各樣的假說以及實驗論據，得出的結論是幼年期的記憶很容易被遺忘，所以他並沒有重視此事。

直到十二歲那年異能學校舉行了一次規模盛大的實戰演習，每個學生都必須報名參加。按年級、班級進行分組，然後再細分為紅藍兩個隊伍。擊敗對手的同時進行野外求生，包括但不限於沙漠、沼澤、無人島等惡劣的環境。

佚名所在的隊伍連第一關都沒能闖過，因為他在沙漠地帶引發了一場巨型海嘯，差點殺死自己的同伴。整個過程中他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甚至遺忘了那段時間的記憶。

“首領，中原先生，在你們看來什麽樣的異能力能稱之為最強？”黑發黑眸的少年微微轉過身，半張臉隨之沒入陰影中。黑暗蠢蠢欲動，光與暗的分界線似乎被什麽東西打破了。

“最強？”森鷗外挑了挑眉，微弱的燭光襯得他的膚色愈發蒼白。這個問題囊括的意義太寬泛了，即使是他也無法輕易下定論。拋開其他因素不談，中原中也的重力操縱無疑是相當強大的異能。而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堪稱一切異能力的克星，反異能者本身就是一個奇跡。精神操控方面的異能同樣非常棘手，比如至今還被關在禁閉室裏的夢野久作。

“我認為應該從異能力者本身去分析，能力的上限取決於使用他的人。”

中原中也冷冷一笑。“打一場不就知道了。”

“嘛~，兩位的說法其實都沒錯，只不過思考方式依然局限在力量層面。”佚名想了想，緩緩開口道。“拿中原先生的異能力舉例，與重力類似的能力其實還有很多，比如：金、木、水、火、土這五種構成物質的基本元素。越是簡單，越容易計算出破壞力的強弱，缺點也同樣明顯。而像首領您的異能力就屬於召喚系——”

“失禮了，愛麗絲小姐。”佚名朝金發幼女欠了欠身，對方隨即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這世間存在各種類型的異能，有的限制繁多，有的能力極其特殊，但它們並沒有脫離異能力的範疇，哪怕是‘人間失格’。”

森鷗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中原中也則是暴躁地‘嘖’了一聲。

“山海經有別於其他的異能，不僅因為它能力多變，更重要的一點在於……”佚名眼簾半闔，躍動的燭光落在他的臉側，看上去冷漠得不似真人。“覺醒後的它是最強的異能力，沒有之一。”

森鷗外微微瞇起了雙眼，他早已猜到佚名的異能力存在第二個階段，而所謂的覺醒有很大概率與中原中也的汙濁類似。能力的成倍增長必將帶來暴走、失控的副作用，這是不可避免的代價。

“理由呢？”

佚名緩緩吐出八個字。“天地異變、操控因果。”

森鷗外表情一僵，腦海中頻頻冒出各種猜測，於是他很快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佚君，還請務必進行詳細說明。”

“天災方面包括但不限於：地震、海嘯、旱災、洪水、兵禍、亂國。正面影響也有，天下安寧、五谷豐登、風調雨順。我什麽都不用做，異獸現身的瞬間自會強行扭轉萬事萬物的因果關系，打破世界的既定法則。”佚名面無表情地擡起了頭，黑黢黢的瞳孔認真且專註地註視著森鷗外。“我之前使用的幻術來源於九尾狐的能力，但覺醒後的九尾狐——見之可為王，哪怕對方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流浪漢。”

短暫的震驚過後，森鷗外頭疼地按了按眉心：“這可真是……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啊。”

“人心易變，它是不該存在的異能力，毀滅與拯救只在一念之間。一旦開啟覺醒狀態，以人類之身變成真正的異獸或神明，我的人格將陷入沈睡，一切行動都不受掌控。”佚名狀若輕松地聳了聳肩，“如果天上同時出現十個太陽，又或者地球迎來永夜——”

“佚君。”森鷗外出聲打斷了少年自暴自棄的言論。“我需要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佚名怔了怔，表情空白了一瞬。半分鐘的沈默過後，他輕聲呢喃道：“……即使不容於世，我也想自私地活下去。”

“你是笨蛋嗎。”一直保持沈默的中原中也忽然開口，帽檐下那雙清透的藍眼睛鋒芒畢露。“給我好好聽著。”

“活著這件事本身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允許。”

——這是人類生下來便擁有的自由。

“異能力的本質是沒有思想的道具。”

——毀滅還是拯救，做出決定的人是你自己。

“別太傲慢了，小鬼。”中原中也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一字一頓道。“失去理智的害獸連對手都算不上。”

佚名：“……”您才是全橫濱最傲慢的仔！

森鷗外眨了眨眼，嘴角微微揚起。“佚君，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異能非常強大，甚至足以稱其為神跡。但正如中也君所說，只要覺醒與否是可控的……”

佚名臉色一沈。“我不確定。”

森鷗外輕輕嘆了口氣。“上一次暴走是什麽時候？”

“四年前。”佚名說。“一位醫生阻止了我。”

“反異能者嗎……”森鷗外並不感到意外，佚名能活到現在就證明了‘諸子百家’裏同樣有人擁有類似‘人間失格’的異能。“根據我多年前的研究結果，先天型異能力者在精神力急速成長的階段很容易失控，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會逐漸變得穩定下來。雖然風險依舊存在，不過這世間一切難題都有著最合適的解決辦法。既然你成為了我的部下，如何應對是作為首領的我所必須考慮的問題。”

佚名：“您的意思是？”

森鷗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描淡寫地換了個話題。“佚君大概還不知道吧，中也君的異能並不只是重力操縱哦。我稍微有點好奇，山海經是否擁有將人‘喚醒’的能力。”

跟中原先生有關嗎？

“這要看具體是什麽情況。”佚名不解地道。

“失去理智。”森鷗外雙手交疊，食指在手背輕點。

——有，還不止一個。

佚名緩緩開口。“異獸腓腓，能力為消除負面情緒，忘卻憂愁，應該符合您的要求。”

中原中也神情微變，眼底閃過一抹沈思。

“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呢，佚君。”森鷗外瞇眼輕笑，即使不進入異能覺醒的狀態，眼前的少年依舊是一位強大的異能力者，覆數能力能夠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適應任何戰場。風險與利益並存，可以下註了。“你知道‘雙黑’這個稱號的由來嗎？”

佚名搖了搖頭。

“事情是這樣的。”

……

……

等聽完森鷗外的解釋，佚名默默看向了中原中也。“……天作之合哦，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額頭青筋直跳，上次聽到這個詞他事後特意查了一下，結果根本就不是什麽‘最佳搭檔’的意思。“你的國文真的及格了嗎？！”

“誒~。”佚名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小田先生沒有跟您說過嘛，我是標準的學渣啦。考試成績常年徘徊在二十分左右，滿分一百的那種。幸好有實戰課的加成，不然早就被退學了。”

森·學霸·鷗外：“……”意料之中。

中原·沒上過學·中也：“……”算了算了。

這次談話就此告一段落，離開首領辦公室後中原中也去見了小田慎一，佚名頂著寒風慢悠悠地踩著平衡車回到了宿舍。

一進入冬天，這棟酒店式公寓便開始了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供應暖氣，畏寒人士手動點讚。

進屋第一時間解開圍脖，脫下臃腫的羽絨服，再一如既往地用龜速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衣的少年裹著毛毯坐在落地窗前，面露倦意。不多時玻璃蒙上了一層模糊的水汽，他伸出右手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停頓了片刻又加了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正確，還是錯誤？

活下去的誘惑太大了。

如果未來某天再一次失控……

不，已經過了整整四年，他也差不多該有所成長了吧。

想著想著，佚名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板上，帶著笑意進入了夢鄉。

然而一時放縱的結果便是高燒不退，被找上門的中原中也拎去了醫院。

一周後，徹底痊愈的佚名戰戰兢兢地站在上司辦公室。再三保證以後絕不再犯，他可以發誓！

“你覺得我信嗎。”中原中也嗤笑一聲，新買的鋼筆立即報廢。

“我覺得您必須信。”佚名哭喪著臉掏出自己的錢包，裏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張千元紙幣。“……中原先生，我真的真的不敢了！”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工資都扣光了？”

“……是的。”佚名收起錢包，失蹤的那三個月沒有任何薪水，回來後雖然升了職，但緊接著又進了醫院。“請務必給我安排一個獎、金豐厚的任務！”

“先去找小田，你需要挑選幾個自己的直屬部下。”中原中也將斷成兩截的鋼筆丟進垃圾桶，從抽屜裏拿了一支備用的。“這件事必須盡快辦好，你已經是幹部候補了。”

佚名偏了偏頭，小聲吐槽：“營養劑比部下更重要。”

中原中也睨了他一眼，然後用手機給快要淪落到喝西北風的小鬼轉了一筆錢。

“現在呢？”

“您說什麽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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