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霸吐是誰？

對於佚名的這個問題，中原中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於是他含糊其辭道。“我是在荒霸吐的神社裏找到你的，那裏已經廢棄很多年了。他是日本的一位神明，你沒聽過也很正常。”

佚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的確，據說日本神明八百萬，他熟悉的那些加起來不超過十位。比如天之禦中，又比如天照、月讀、伊邪那岐、伊邪那美。

後面那一連串還是因為某部知名漫畫，《想要覆活母親的我決定拉著全世界一起做夢，結果遭到後代子孫阻止是否搞錯了什麽》，主演：一坨黑糊糊。

“中原先生，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佚名目光誠懇地道，黑亮的瞳孔似有星辰閃爍。“不信的話您可以讓情報部調出當天的沿街錄像，我去過的地方大部分都安裝了監控攝像頭，交通部門那邊也肯定能找到我的出行記錄。”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淩空一腳踢斷了困住佚名的鎖鏈。伴隨著破空聲，碎裂的水泥塊頓時落了一地。監控早就調查過了，但只有一部分能夠正常播放。佚名在去往神社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目前還是一個未解之謎。那一段時間裏所有的攝像頭仿佛同時失靈，拍下來的畫面全是黑白雪花，根本找不出有用的東西。

由於坐的時間太長，體質孱弱的少年好半天都沒能成功站起，中原中也實在看不下去扶了他一把。

“謝、謝謝您。”佚名偏了偏頭，由於兩人的距離靠得太近，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煙草香。

“你突然失蹤三個月，事情沒調查清楚前禁止離開橫濱。”中原中也沒有說的是一般這種情況組織會直接當成叛逃處理，不過佚名前段時間表現良好，布置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再加上名為山海經的異能力過於稀有，直接處決並非最優解，這是首領的原話。

“是，我明白。”

危機暫時解除，佚名卻不敢有絲毫的放松。憑空消失三個月，就算直屬上司已經對他進行過名義上的審訊也無法洗清身上的嫌疑，估計接下來周圍會多出不少盯梢的眼線。還記得之前跟森鷗外在頂樓的那一次談話，兩人的聊天內容每一個字他都記得很清楚。

真麻煩，又要被當成間諜了。

三個月足夠他來來回回好幾趟。

“走吧，高橋醫生在等你。”說完中原中也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佚名怔了怔，立即跟上，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會是從裏到外一系列精密檢查，包括但不限於血液、骨骼、內臟等等。

不愧是您，森先生。

……

……

三日後，佚名的身體報告出來了，與之前那份的數據進行對比並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不僅如此，負責這項工作的老熟人還給他帶來了一個‘小驚喜’。

“恭喜你，佚君。”身穿白大褂的高橋和光嘴角噙笑地站在病床前，手裏捧著記錄了各項指標的病歷本。“你的體質變好了。”

佚名詫異地挑了挑眉。“您是指？”

“以前的你連續步行一公裏需要休息半天，現在你可以多走零點一公裏。”高橋和光並沒有在開玩笑，根據數據顯示佚名的情況確實有所好轉，只不過其中的差距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數字不會說謊。”

得到肯定答覆的佚名雙眼彎成燦爛的月牙，檢查過程中積累的疲憊與疼痛似乎全部一掃而光。“非常感謝您，高橋醫生。”

“不用謝我，是你自己的功勞。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這幾天辛苦你了。”高橋和光推了推鏡框，很快便告辭離去。

兩人的談話過程中他的註意力全部集中在手裏的檢測報告上，所以並未註意到生命體征監護儀關於心率那一行的數字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

腳步聲漸行漸遠，佚名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體質變好？太可笑了。即使擁有了真正的健康，他也不會覺得開心。

道理再簡單不過，他一直很滿意目前的狀態，奈何無人理解。假如有朝一日呼吸變得輕快，身體不再沈重，那樣的自己太陌生了。

普通人眼裏的正常在他看來是扭曲的。

就像漫畫裏一心覆仇的主人公，連續數年日以繼夜地拼命修煉，歷經種種磨難終於殺死了此生的仇敵，一切都在這一天結束了。然而快感與滿足只有短暫的一瞬，無法填補的空虛在他胸口開了個大洞，這意味著往後的生命將再無意義可言。

執念之所以是執念，因為它不被任何外物所動搖。

如果作者想有一個美好的結局，或許會讓主人公在覆仇的道路上收獲一份真摯的愛情，又或者三兩至交。但諸如此類的發展會導致覆仇這件事脫離了執念的範疇，應該用一個更適合的詞語來描述它——目標。

佚名的執念是活著。

只要能讓心臟繼續跳動，迎來下一次的呼吸，他願意放棄一切擁有的東西，包括感情。

恢覆健康之類的念頭佚名從未有過，對他而言這與殺死過去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別。那些被他舍棄了的、利用過的又該如何去面對？整整十六年，五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決定都是為了活下去。

他是自私的，也是病態的，甚至有時候佚名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但有一點他很清楚，肉/體上的健康等同於精神死亡。

他不要。

“真是……糟透了呢。”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輕聲呢喃道，照不進光亮的瞳孔湧動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那裏仿佛有無數雙手臂在往外伸出，又似乎想要將某些東西拉入不見天日的深淵。

佚名翻了個身，平時這個時間他基本已經睡著了，現在卻一絲睡意也無。於是心血來潮的他決定出去走走，連在身上的各種線以及輸液管被拔得一幹二凈。

落地窗旁邊有一扇通往陽臺的小門，換好常服的佚名推門走了出去。一陣冷風襲來，他猛地打了個哆嗦。

“嗚哇~，好冷。”

驟降的氣溫讓佚名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獸化，白色豹尾被臨時當成圍脖。原本他打算回事務所轉一圈，順便幫熱衷於加班的上司分攤一點工作以表忠心。現在冷風一吹，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盂蘭盆節那天網購了一堆秋冬衣物……

果然還是先回宿舍吧。

在‘孟極’能力的加持下，佚名的動作靈活地不可思議。足尖輕點翻過護欄，與無形的氣流融為一體自四樓一躍而下，落地之時悄然無聲。他低頭蹭了蹭毛茸茸的尾巴，拿出手機開啟了導航。

三分鐘後，公寓大堂。

解除了獸化狀態的佚名從值班人員那裏得知自己的包裹都被一個叫小田慎一的人送到了1910，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算是意料之中，估計‘叛逃人士’具體買了什麽也已經徹底檢查過了。

搭乘電梯來到十九層，出了轎廂佚名腳步一滯。

鼻翼翕動，清雅的花香混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他回頭看了眼即將閉合的電梯門，又將目光移向旁邊另一部電梯，地毯的邊緣處有幾滴暗紅色的血漬。

佚名微微皺起了眉，他倒不至於誤認為有人襲擊了這裏，樓下的工作人員表情正常，大堂的裝飾物也跟三個月前沒有任何區別。這種情況基本可以斷定是這一層的住戶受傷了，而據他所知除了自己的鄰居芥川龍之介，其他房間都尚未有人入住。

走過拐角，長廊靠裏的位置有個黑乎乎的人影蜷縮著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那片區域的地毯顏色與其他地方略有不同，被血液浸濕後呈現出暗沈的色澤。正上方的壁燈光線昏黃，氣氛被烘托得恰到好處。

啊，猜對了。

佚名面無表情地緩步前行，他這輩子做過唯一一件感到後悔的事大概是救下太宰治，差一點點就真的溺死在那條冰冷的河流中，這次意外給他敲響了一記警鐘。

強大的異能力會滋長傲慢之心。

繞過‘屍體’，指紋驗證解鎖，房門隨之關閉。

智能系統自動開啟了照明設備，佚名一眼便看到了堆在玄關裏的兩摞紙箱。想要家養小精靈，女仆更好，但他窮。

窮……

將屏幕暗下去的手機重新喚醒，郵件列表裏只有銀行發來的扣款信息。

佚名撇了撇嘴，他就不該做夢。森先生這種能把獎金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摳門老板絕對不會平白無故給一個曠工的員工發薪水，沒準還會從未來幾個月的工資裏扣掉一部分當做對他的懲罰。

收起手機，接下來的任務是把快遞全部拆掉，再將它們裝進洗衣袋。明天早上會有工作人員過來幫忙收拾房間順便帶走，雖然他沒有潔癖，但網購的衣物最好先清洗一遍再穿。

花了十分鐘整理完畢，累出一身汗的佚名雙手叉腰重重地吐了口氣。隨即拐進浴室沖了個熱水澡，等把頭發吹幹他懶洋洋地趴倒在兩米寬的大床上。那麽問題來了，明天上班穿什麽？衣櫃裏全是夏裝。

扛著蘭博基尼從天上飛過去？

擁有飛行能力的異獸與神明相對來說會消耗更多的精神力，鑒於他目前還是戴罪之身，想要盡快將功贖罪就必須為組織獲取更多的利益，粉碎更多的敵人。所以，必須確保上班期間精神力充足到能夠應付任何規模的戰鬥。

平衡車好端端地待在墻角，電量百分百。決定了，今晚去中原先生的辦公室睡沙發！

臨出門時掃了一眼‘兇案現場’，人不見了，地毯也已經換過了，看來小田先生並沒有看漏他的郵件。

不用擔心惡靈作祟了，佚名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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