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吃飯了嗎？”劉交聞聲問道，就要給呂雉添碗筷。

“哎，小叔，不用了，不用了，我吃過了。”呂雉趕緊叫住他，將提著的籃子擱到了案桌，“公爹大病剛愈，我給公爹送些雞蛋來。”

劉老漢神色覆雜地看著呂雉，愧疚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操持一家人已是艱難，如何能要你的東西？你家中小孩子還有幾個呢？這雞蛋你留著給孩子吃吧。”

呂雉對著劉老漢笑了笑：“家裏還有，養了幾只雞，嫂子餵得好，天天都生蛋，我們家別的沒有，也就這個雞蛋了，希望公爹不要嫌棄才是。”

“老三媳婦，吃碗飯再走吧。”一直沈默寡言的劉母也出聲了，她性子木吶，頭兩個媳婦厲害的很，但兒子也不是自己親生的，她也就一直聽之任之，保持著距離，但是這個劉邦的媳婦不一樣，她不盡得了自己兒子的青眼，還救了老頭子一命啊。

“謝謝婆婆，但是我剛吃過了，我真的吃不下了。”呂雉笑著推拒道，目光投向了劉老漢，裝作不經意道，“對了，公爹，我聽說你是從豐縣那邊搬來的，是嗎？”

劉老漢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事，這件事情他向來有些避諱，就連是自己的兒子，他都沒有提起過。

“對，我從前是住在豐縣，劉邦也是在那邊生的，但搬來這邊也有幾十年了。”劉老漢沈聲道。

“那公爹可否聽過豐縣那邊的鳳凰嗉？”呂雉一來不想繞彎子，二來，也是求藥心切，便直截了當地說了。

可想不到，她這話一出，本來端著碗的劉老漢竟是手一抖，便聽得啪嗒一聲，竟是打翻了手裏的碗。

“公爹？”呂雉頗覺奇怪，但想了想，還是如實道，“此前救我的那位恩人，受了重傷，我詢過大夫，大夫說要取那鳳凰嗉做成的生肌膏才能醫治，所以才會冒味問公爹，公爹可是有什麽難處？”

那劉老漢這才回過神來，呆楞來半響，竟是掉下了眼淚。

他神色落寞地撿起了打翻在案桌上的飯碗，隨手抹了一把含淚，這才顫著聲音道：“這事，我從沒有跟誰說過，但是現今，劉邦人都不在了，我告訴你也無妨。”

呂雉目光灼灼地看著劉老漢，心底卻是愈發狐疑了，著又和劉邦有什麽關系？

劉交心裏也是疑惑，目光淡淡地落在呂雉聚精會神的側臉上。

“這事要從幾十年前說起，那時候，我還在豐縣，已然有了劉伯劉仲，但夫人又懷了劉邦，但懷著劉邦的時候，很是怪異，懷了十一個月，竟都沒有生下來，恰好放年，新修了城墻，便有鳳凰飛來，這事不知怎的傳到了秦國王上的耳力，當時秦國正滅了周朝，威風八面，意統六國，卻在當年，有巫師對王上說，豐縣鳳凰臺，有天生龍子，將來會覆滅秦國，取而代之，但那天生龍子若不去鳳凰嗉吃了，是生不下來的，王上聽信了那巫師的話，派兵來駐守鳳凰臺，不準任何人接近那面墻，就是為了讓那覆滅秦朝的龍子生不下來。後來秦國滅了六國，統一了天下，開始尋求長生之術，豐縣的縣令為了討好皇帝，便拿這鳳凰嗉作文章，說是能制成駐顏神藥，讓皇帝青春永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呂雉聽罷，卻覺得甚是疑惑，問道：“那這與劉邦有什麽關系？”

那劉老漢長嘆了一口氣：“說來也奇怪，我先頭那夫人懷著劉邦的時候，懷了十一個月都生不下來，當時我有個好兄弟在縣衙裏當值，我病急亂投醫，央了他給我偷了一些鳳凰嗉來，煮給她喝了，果然便生了，因著那個傳言，我怕別人知道劉邦是夫人吃了那鳳凰嗉才生下來的孩子，便舉家搬遷到了沛縣，不過現在劉邦都不在了，看來只是傳言，那些巫師不過是誆人的江湖術士。”

呂雉卻是聽得出神，想不到劉邦竟有如此的身世故事，但劉老漢這一席話，倒是讓她猛地醒悟了過來。

那日那位老先生，似乎也說過她將來尊貴之極，萬人之上，現今又聽了劉邦這身世，說他能夠推翻秦朝，取而代之。

莫非——他們真的能有此造化？

呂雉心底一陣激蕩，連手腳都有些顫抖起來，她盡量不動聲色地起身，對著劉老漢恭敬道：“公爹，家中還有孩子要照顧，我先回去了，你要保重身子。”

劉老漢提起了劉邦，心裏悲拗，雖然這個兒子一貫不聽話，但是終歸是白頭人送黑頭人，心裏始終難受得緊。

“孩子要緊，你且回去吧。”他揮了揮手，又對劉交道，“劉交，送送你嫂子吧，天色快黑了，她一個女人家不安全。”

“不用了，也不是很遠，我一個人沒事，小叔還沒有吃飯呢。”呂雉趕緊推辭道。

劉老漢卻搖了搖頭，道：“他晚一點吃沒事，先送你回去，你一個婦道人家，總歸是不安全，若你再有點什麽事，我如何面對劉邦的在天之靈？”

連劉邦的在天之靈都搬出來，呂雉這是不從都不行了，只能撫了撫額角，對上了劉交的視線，客氣道：“那就麻煩小叔了。”

劉交也對著恭敬地行了個禮：“三嫂請。”

呂雉再次對著劉老漢道：“那公爹與婆母都註意身體，我先回去了。”

劉老漢點了點頭，又抹了一把眼淚，呂雉看著便於心不忍，但還是強行令自己別開了視線，提起腳出了劉老漢的院子。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劉交的院門，都默不作聲，走了一段路後，四下無人，劉交才加快腳步跟上來呂雉，在她身後低聲道：“三嫂看著爹如此模樣，竟也忍得下來，當真是狠心之極。”

呂雉知道他是在說自己瞞著劉老漢劉邦沒死的事，遂扯唇笑了笑，道：“小叔也不遑多讓，我們彼此彼此。”

劉交被她說得臉色一僵，眼底深了幾分，這才轉到正題上：“你說的恩人受傷，可是沈家那個怪物？”

呂雉聽他這麽一說，倒是頓下了腳步，本來帶了些微微笑意的臉上頓時沈了下來，眼底更是陰沈得可怖。

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劉交，語氣冷厲道：“小叔，你明知他是我的恩人，卻還在我面前說他是怪物，你是何用意？若是讓我再聽見一次，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劉交臉色頓時窘迫不已，趕緊上前，恭敬地對著呂雉行了個禮，道歉道：“三嫂，對不起，我是無心的，是劉交失言的。”

呂雉也不是小氣的人，他既然已經認錯，這事就揭下去了，只是她的面色卻是一直冷沈著，對劉交再無笑意。

劉交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攔住了呂雉：“三嫂可是想要去豐縣取那鳳凰嗉？”

“你怎麽知道？”呂雉擡起眼，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劉交，有些戒備之意。

劉交笑了笑，無奈道：“三嫂，你對我不必那麽戒備，我怎麽說，也是三哥的親弟弟，難不成我還會害你嗎？”

他這麽一說，呂雉倒是有點尷尬了，訕訕地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劉交收斂起臉上的笑意，神色認真道：“三嫂，我是說真的，鳳凰臺去不得，那裏長年重兵把守，鳳凰嗉不好取。”

呂雉點了點頭，神色堅定道：“我知道，我自然不會去強取，但是鳳凰嗉，我也是非拿不可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底仿佛有光，令劉交不敢直視，他楞了半響，才緩緩問道：“怎麽取？”

呂雉卻笑了笑，移開了話題：“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小叔你尚未娶親，你應做的事是盡快娶妻生子，照顧好爹娘。”

劉交神色有些黯然，唇瓣動了動，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三嫂終歸是不信他，對他防備得緊呢，可是他畢竟是三哥的親弟弟啊，三哥待他那樣的好，他怎麽可能會害三嫂呢？

兩人說話間，劉交已然將呂雉送到了家，呂雉頓住了腳步，回身對劉交道：“我已平安到家，小叔趕緊回家吃飯罷。”

這話聽起來有些趕客的意思了，倒不是呂雉小氣，連熱水都不讓劉交進屋喝一口，實在是劉交方才那句怪物，令她生了戒備之心，若是讓他進屋，見了沈食其那個樣子，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傷了沈食其的心，那她就更是對不住沈食其了。

劉交自然也意會，對著呂雉行了個禮，道：“那劉交就先告辭了，我還是那句話，三嫂若有什麽用得著劉交的，盡可派人來喚我，劉交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都用上了，呂雉要是再疏離，就顯得有些不通人情了。

她點了點頭：“呂雉在此先謝過小叔了。”

呂雉目送著劉交離開後，這才打開院門進了屋子，卻不知劉交待他關了門口，又回轉身，呆呆地看著那扇門，忽然出手狠戾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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