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呂雉神色有些訕訕的，抱著劉樂出了屋子，穿過院門，到了沈食其住的那個屋子。

可是那屋子空空蕩蕩的，哪裏還有沈食其的身影？就連床塌上也是幹幹凈凈的，連張被子都沒有帶走。

呂雉的腳步僵在了原地，環視了這個破敗卻整潔的屋子一眼，低聲喃喃道：“竟是這樣就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嗎？”

她懷中的劉樂哇哇地哭了起來，聲音淒涼。

呂雉看著樂兒哭得厲害，心裏無比難受，眼淚像是控制不住一般，洶湧而出，她用額頭抵著劉樂的額頭，聲音哽咽道：“樂兒，可憐的樂兒，你爹不要你，就連幹爹，也不要你了。可憐的孩子。”

劉樂雖然聽不慣她的話，可是卻哭得越發淒厲。

呂雉的眼淚更是控制不住了，一連串地掉下來，慢慢地變成了嗚咽。

為什麽，老天爺，為什麽要如此待她？她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雉兒，怎的樂兒哭得這麽厲害？”在那邊的月娘聽見了動靜，放心不下，趕緊飛奔著過來，卻見到呂雉母女兩人正抱著頭痛苦。

“雉兒，這是怎麽了？沈先生呢——”月娘甚少見呂雉哭，心裏一驚，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呂雉不習慣在人前示弱，趕緊拿袖子擦了擦眼淚，擡起頭，聲音失落道：“沈大哥走了。”

走了？怎的連個招呼都不打。

月娘雖然沒有呂雉見多識廣，可是經歷了這麽一番變故，卻也學會了幾分看人的本事。她掃了一眼這屋子，搖了搖頭道：“不會吧，沈先生向來禮貌周到，不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的，這不是他的作風。”

呂雉卻仍陷在落寞中，搖了搖頭道：“方才他煎藥給我的時候，跟我提過了，說他要回山裏住。”

月娘卻還是半信半疑地睨著那床榻邊上的衣衫，暗自嘀咕道：“不對啊，你看那身衣衫，是你從外面帶回來送他的，沈先生可喜歡這套衣衫，沒有理由不將它帶走啊。”

呂雉眼底滿是苦澀，低聲吶吶道：“許是，許是不想欠我的。”

哭累了的劉樂，此時也停了下來，趴在了呂雉的肩頭上，竟是睡著了。

呂雉低頭看著劉樂的睡眼，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純凈而俏皮。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全部了。

月娘還是不相信沈食其會不告而別，可是看著呂雉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不好再貿然開口，只能低聲道：“雉兒，樂兒既然睡了，就給我抱去榻上睡吧，你若不開心，便出去轉轉吧。”

呂雉想不到自己對沈食其的依賴，已然到了這個地步，他突然離去，她居然會感到如此失落，就像是丟失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一般。

“好，勞煩大嫂了。”呂雉點了點頭，將樂兒小心翼翼地遞給了月娘。

她是要出去轉轉，她不能讓自己沈湎在悲傷，落寞中，她要振作起來，劉邦他們一大幫人，都還在等著她周旋，這年又已過了大半，若是天氣冷了，下起雪來，他們在那山上更是不好待了，沒有獵物的話，便要靠著她這邊送糧食去，不然幾十個人都得餓死，凍死。

呂雉想到這些，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打算出門去與蕭何商議。

她剛走到府衙隔壁，便看到好些人都在奔走，低聲嘀咕。

莫不是沛縣裏出了什麽大事嗎？

呂雉趕緊拉住了一個平日一起種田的婦人，低聲問道：“大姐，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那婦人神色詭異地看了她一眼，聲音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嗎？那老沈家在祠堂燒妖怪呢！”

“燒什麽妖怪？”呂雉頓感不好，眉心重重地一跳，拉著那婦人的手上也用力不少。

“就是老沈家那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啊，本來被他爹娘扔到深山裏，想讓狼吃了的，誰知道今日他竟自己回家去了，說來也巧，老沈家還有一個大兒子，總是生病不好，算命的說了，是他家中有妖怪，要把那妖怪燒死了，老沈那孫子才能好——”

怎麽會這樣？這不是胡鬧嗎？沈大哥一聲不吭的，竟是回了自己家中，可他那爹娘簡直不是個東西，沈大哥不過是個陰陽人，哪裏就是妖怪了？

呂雉急得冒汗，趕緊央求那大姐道：“大姐，沈家的祠堂在哪裏？”

那大姐撇了她一眼，驚訝道：“妹子啊，莫非你還想去看？嘖嘖，燒妖怪，可邪乎了，再說那可是活生生的燒死，你不怕嗎？”

呂雉急得不行，幹脆轉了個身，一頭紮進了縣衙裏。

“嫂子，你，你有事嗎？”今日剛好是周昌守值，支支吾吾地問道。

“蕭大哥，蕭大哥在嗎？”呂雉急得不行，嚷嚷了兩聲。

“弟妹？有急事？”蕭何正好從裏面出來，聽見了呂雉的聲音，趕緊快步過來。

“十萬火急，蕭大哥，你讓周昌帶幾個人去沈家，他們要燒死沈大哥，說沈大哥是妖怪！”呂雉一把拽住了蕭何的衣袖，急聲道。

“沈大哥？”蕭何卻是沈吟了一會才想起來，“就是救你的那個人？”

“對！你趕緊讓人去阻止，不然就來不及了！光天化日的，他們這是肆意殺人啊。”呂雉咬了咬牙。

“周昌，你跟周苛帶上任敖去那邊看看，先把人保下來。”蕭何點了點頭，對著周昌說道。

周昌趕緊領命下去了，很快就叫來任敖和周苛，趕車往沈家走。

蕭何卻蹙了蹙眉心，對著呂雉道：“好端端的，怎麽就要燒人了？千防萬防，家賊難防，若是沈家執意要弄死他，我們救得了一次，不定能救第二次。”

“聽說是老沈家的孫子身子不好，總是生病，算命的說是他家裏有妖邪，要將藥物燒死，才能好起來。”呂雉說話間，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對著蕭何道，“沛縣最有名的算命先生是誰，蕭大哥能讓他到沈家走一趟嗎？”

蕭何想了想，好半響才想起一個人來，只是神色為難道：“有是有，但這人來無影去無蹤的，是閑雲野鶴，我們不定能找到。”

“顧不了這麽多了，我們趕緊去找吧，無論如何，要讓沈家的人打消這個念頭！”呂雉心裏定了主意，催促著蕭何趕緊動身。

縣衙裏本來只有一輛車的，可是因著呂雉給的那兩個金餅，那陳興一喜之下，又多買了一輛馬車，這個時候，便是郡守，府中也沒有兩輛馬車，陳興別提多得意了。

因著他現在正是得意的時候，對呂雉又另有圖謀，所以蕭何問他借車的時候，他也就爽快地答應了。

縣衙裏還有一個兄弟會趕車，是曹參，呂雉也見過幾次，他按照蕭何說的地址，飛快地鞭策了馬兒，一路疾馳。

到了蕭何所說的地方，是個僻靜的山腳，一間草廬遺世獨立，遠遠看著便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草廬外，有個小男孩在曬著被子，蕭何對著那孩子道：“老先生在嗎？我是縣衙縣吏，名叫蕭何，有要事相求先生。”

那孩子沒作聲，飛快地回屋去了，一會兒才出來，對著蕭何道：“老先生說今日不出門，你們請回吧。”

“這——”呂雉傻了眼，看了一眼蕭何，神色焦急道，“蕭大哥，那怎麽辦？”

蕭何搖了搖頭：“老先生的本事，在沛縣是人盡皆知的，他出面自是最好，但老先生脾氣怪，若是他執意不願，我們只能另謀法子了。”

呂雉看了看那孩子，低聲道：“小哥哥，你與老先生通報一聲，就說我渴得緊了，想進屋討碗水喝，可以嗎？”

她若進了屋子，好好與那老先生說道一番，興許還有轉機，畢竟救人一命，可勝造七級浮屠。

那小男孩果然進屋去了，一會出來後，對著呂雉道：“老先生說可以請這位娘子進屋。”

這意思是蕭何和曹參不能進了？但呂雉當下也顧及不了這麽多了，趕緊跟著小男孩進了屋中。

屋中有個軟塌，上面懶洋洋地躺著個人，呂雉進門一瞧，頓感熟悉。

“我早上掐指一算，說是今日有貴人來訪，所以才與這小童說今日不出門了，不想貴人竟來了。”那老先生坐起來，笑意吟吟地看著呂雉。

呂雉一驚，這，這不就是那日給她看相的那位老先生嗎？

“娘子今日可是遇到麻煩事了？”老先生親自斟了水，遞給了呂雉。

呂雉忙不疊雙手接過了，道：“是有些麻煩，我有一位恩人，他因為身子有些奇怪，被當做是妖怪，他家人還要將他燒死，這全因為他家中侄子生病不不愈，有算命的說是因他家中有妖怪，要燒死了妖怪才能好起來。”

“既然是救貴人的恩人，那老夫便走一趟吧。”老者站了起來，命小童拿來了帽子外衫鞋子，穿戴好後，就跟著呂雉出了門。

因著車上坐了老人，曹參不敢再將車子趕快，呂雉心裏卻是心焦如焚，連帶著面色也焦慮了許多。

這路仿佛千裏長，好不容易，呂雉才聽得曹參馭停了馬兒，出聲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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