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說了謊，我並沒有闖禍，這番逃出來，是私奔。”呂媭在呂雉直勾勾的註視下，神色青白交錯，聲音愈發低微，“可是爹竟想將我嫁給那城東的布商，說什麽他有福氣，但那人脾氣特壞，我真不想嫁啊！”

“脾氣再壞能有你壞？”呂雉不置可否，陰陽怪氣地嗤笑了一聲。

“姐，你胡說什麽！我脾氣怎麽壞了？”呂媭不服氣地瞪了她一眼，聲音帶了絲懇求的意味，“我現在帶你去見他，你可別亂說話。”

“見了人，我自然知道該怎麽說話。”呂雉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簡直連一句多餘的廢話都不想再跟她說。

她呂家並非什麽不講道理的人家，若是聰明的，自當好好上門跟父母說道，將親事定下來，而不是慫恿呂媭帶著錢財與他千裏之外私奔，還窮得要敲詐張韓的銀子給他買衣裳！

呂雉心裏對這人的印象已經差到了極點，連帶著自己的妹妹也是越看越覺得蠢，幹脆閉上了眼睛，懶得看她。

呂媭心裏也糾結，一路上連馬也趕得歪歪斜斜的，好不容易，來到了一間僻靜的草廬前，她這才馭停了馬車，輕聲道：“姐姐，到了。”

呂雉哼了一聲，跟著她下了車。

她提了提裙擺，擡起眼掃了這草廬一眼，眼底隨即就暗了下來，這草廬，簡直比昨日遇到的那個老先生都要荒僻，門前雜草叢生，看起來就有種荒蕪淒涼的落魄之意。

呂雉頓住了腳步，輕飄飄地睨了呂媭一眼，淡淡開口道：“你不是昨日才到的吧？早已就在此住下幾日，昨日實在沒錢，才找到我？”

呂媭臉色又是一陣青白交錯，怯怯地低下頭去，並沒有作聲。

她手裏除了剛才買的布匹，還有一早就準備好的吃食，低垂著眉眼沒有出聲，提腳就推開門進去。

“是小媭嗎？”一道微弱的聲音在門內響起，還伴隨著咳嗽聲。

聽這聲音，還是個病秧子。

呂雉眼底一沈，本來就不好看的面色更是難看了，她提腳跟上呂媭，屋內陳設簡陋，僅有的一張床榻上躺著一個男人，病弱面容很是憔悴，看不出年紀來。

“小媭，你回來了？”男人看到呂媭，露出了一抹笑容，“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虞生，你說什麽傻話，我當然會回來。”呂媭眼底閃過一抹刺痛，上前扶了那男人起來，並從包袱裏取出了一些吃食，擺在了案幾上。

“小妙呢？叫她出來吃東西吧。”呂媭到處張望了一下，出聲道。

“小妙她，她出門給我買藥了——”那名喚虞生的男人又猛地咳嗽了起來。

呂雉的面色已經難看得能滴出墨汁來了，她驀地沈下眼色，厲聲質問道：“小妙是誰？”

“小妙，是我女兒——”那虞生咳嗽著起來，聲音微弱道。

“女兒？”呂雉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地瞪著呂媭，一字一頓咬著牙道，“呂媭，你很好，很好！回去我再慢慢找你算賬！”

“小媭，小妙出去許久，還沒有回來，你能不能出去找找——她年紀小，我怕她出事——”虞生啞著聲音說道，看著呂媭的目光滿是哀求。

“好，我先餵你吃點東西，我馬上去找小妙。”呂媭扶著他，應道。

“我自己能吃，你先去找小妙，她說你帶她在那個藥鋪買藥，認得路，現在卻還不見人——”虞生很是焦急，催促著呂媭去找小妙。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呂媭忙不疊地應了下來，轉身便拉著呂雉出門。

呂雉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一直用直勾勾的深沈目光盯著她。

“姐姐，你別這麽看我。”呂媭也覺得頭皮發麻，“虞生他是個好人。”

“好人？所以你不介意他娶過親，還帶著個能買藥的女兒？還一副病怏怏隨時能掛的模樣？”呂雉冷笑，已經極力在克制自己想要揍她一頓的沖動，只能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咬著牙道，“你們怎麽認識的？”

“就半年前——他帶著女兒到單父避難，沖撞了我的馬車，我見他們可憐，就收留了他們。”

呂媭的聲音很是底氣不足，甚至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只一個勁兒地趕著馬。

“你這就是可憐他，可憐懂嗎？不是愛！你怎麽這麽糊塗！”呂雉氣得差點頭頂冒煙。

“我知道，我就是喜歡他！他是個好人，對女兒很好，他妻子死了很久，他一直沒有再娶——”呂媭聲音低啞地辯解道。

“對女兒好？讓一個小孩子去買藥，這是對女兒好？不再娶妻？那他為何要與你私奔？還花光你的銀子？”呂雉都覺得她這個妹妹是中了邪，恨不得將她的腦袋撬開，看看裏面是不是進了水。

“那是我自己願意的，他被仇家追殺，才不得已要走的，花銀子也是我自己願意的，反正我就是喜歡他！”呂媭硬著頭皮說道。

“停車！停車!”呂雉被她氣得差點吐血，作勢就要下車，“你喜歡他，是你的事，把先生的荷包還給我，你竟然這麽硬氣，那便不要來求我！你自己上趕著當別人的後娘去吧！”

“姐!姐！別別別——”呂媭也急了，一把抱住了呂雉，哭得眼淚都出來了，“別不管我，我真的走投無路，我的銀子都花光了，虞生中了毒，每日都需要買藥壓毒！你別不管我！你跟先生能私定終生，我怎麽就不能呢？”

呂雉又是氣又是痛，急得眉心緊緊凝在一起，聲音也愈發冷厲：“你拿他跟先生比？我跟你說，呂媭，他連先生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日後便是發生變故，便是我不再跟先生一起，先生也定不能讓我陷入到如此難堪痛苦的境地，有他一天，他便能保我衣食無憂，他能嗎？他能嗎？”

“姐姐，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不能跟先生先提並論，可是我真的喜歡他——求求你救救他吧——”呂媭哭得不能自已，眼淚打濕了呂雉的衣襟。

“要我救他，可以。”呂雉嘆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你明日立即收拾東西跟呂喜回單父，我便救他。”

“姐姐——”呂媭擡起朦朧的淚眼，“姐姐——”

“沒有商量的餘地。”呂雉別開了眼，只留給呂媭一個冷厲的側臉。

“好，我答應你。”呂媭帶著哭腔道，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甩出了手裏的鞭子，將馬兒趕得飛快。

馬兒不到一會，便到了接上，呂媭和呂雉順著接上的藥鋪挨個挨個尋去，都不見那虞妙的身影。

呂媭急得都有些上火了：“這個小妙，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呂雉站在藥鋪跟前，環視了一下四周，突然被一股濃郁的香味吸引了。

“餓了這麽許久，一個小孩子，定是想吃東西了，我們順著這股味兒尋去，說不定能找到。”呂雉緩緩分析道。

“好。”呂媭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去尋那發出香味的攤子。

不消一會，便找到了那發出濃郁香味的羊肉串兒攤，那攤子前正圍著一大群人，正指指點點。

呂媭和呂雉躋身上前，只見攤子前，正站著一個耷拉著頭的小孩子，約莫十一二歲，蓬頭垢臉，衣衫襤褸。

“這個小乞丐，偷了我五串羊肉串，今日他家人若不是不來尋，我便將他賣了!”攤主是個牛高馬大的外族人，身軀魁梧，說話亮如洪鐘。

“這看起來是個小乞丐，哪裏還有什麽家人——”

“賣了便賣了吧——說不定為奴為仆，還能混口吃的——”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呂媭一眼掃過去，那不正是虞妙嗎？她心下一急，正要上前，卻被一道溫和有禮的聲音打斷了。

“這羊肉串多少銀子，我替她付了。”是張韓。

他身姿修長，一身風華，站在人群中，當真如鶴立雞群，出眾斐然。

“你是她家人？”那外族人打量了一番張韓，見他衣著不凡，竟起了敲詐的心思，“這羊肉串，要一個金餅!”

“一個金餅？”張韓微微一笑，忽然面對眾人提高聲音道，“各位鄉親，他這賣的羊肉串，是要一個金餅五串嗎？”

鄉裏都看出來外族人想敲詐了，紛紛搖頭道：“往日只要一個秦半兩，便是十串！”

張韓了悟，微微掃了一眼攤主：“一個秦半兩十串，我給你一個秦半兩，這事算了。”

“不！往日是這個價格，但今天，我賣的，就是一個金餅五串！”攤主就揪準了張韓的心思，死死不松口。

“各位鄉親，聽見了嗎？他今天的肉串要賣一個金餅五串，我看那邊也有個攤子在賣羊肉串，不若我們到那邊看看算了。”張韓竟煽動眾人往對面的攤子去。

那外族人這才急了，那攤子平日已經搶了他不少生意，如今這一鬧，那生意只會更差了。

“你!你們是一夥的！是不是對面那個人派你們來搗亂的!”攤主兇神惡煞地道，“不要你的錢！這個小乞丐偷了我的東西，我要送他去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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