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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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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杜卓覺得已然沒有活路時,花梓又立時笑意盈盈:“這禮若重了,那是最好。別說你如何孑然一身,囊中空空,拿不出像樣的彩禮。那麽大的嫣紅樓,明兒我就讓勿語下令拆了封條,直接把地契給我,就當做彩禮。你不要這麽詫異地望著我,我要的彩禮有多重,狼女在我心裏便有多重,這,是我愛她的方式。”

確定她已走遠,杜卓學著她笑瞇瞇的樣子,捏著嗓子道:“這,是你愛錢的方式!”

他為此事介懷許久,總覺著狼女跟錯了主子,被賣了都不曉得。

可每每想要勸狼女棄了花梓,他都不敢開口,怕被狼女咬死。故而,只好試探性地問道:“我看花梓對你也不怎麽樣,你為什麽死心眼兒偏要跟著她?”

他還記著狼女那一刻的笑容,溫暖如春,是少見的恬然和煦:“我能讓她變成狼,她能讓我變成人。”

杜卓聽不太懂,也未深究,他總想知道些狼女的過往,可她似乎不願提起。

而可能曉得這些的花梓又全然沒了記憶,這讓杜卓十分擔心,生怕婚後生出個狼崽子。

哎?不對,誰說要娶她了?

他想,與狼女相守一生,白頭偕老,首先要歪曲自己對美的認知,這是極其艱巨而漫長的事情。

等他能夠以醜為美,估計已然白發蒼蒼。

就此問題,他尋花梓商量過,覺得不該耽誤狼女的大好青春。

而花梓只說了一句話,他便改變了想法,認為這事兒也不是那麽艱巨,也不是那麽漫長。花梓說:“那我得了空,送你入宮吧。”

三日的時間,冷尋就快馬加鞭將一應物品購置齊全,一一擺在花梓面前。

她一一詢問。記錄開支,心中暗暗計較,等白玉曦回來定要讓他把這筆銀子還給自己。

她又仔細數了數攝靈殿人數,剛好三十五人。除去嗷嗷待哺的孩子,剩餘三十三人,她將前殿空置廂房盡量挪騰出來,將一應人等安置完畢,又尋了個廚藝好的,做了一桌子菜。

暮色四合,夜色闌珊。

眼前是冰冷的地面,冰冷的柱子,她望著眼前奢華的屋宇中央,坐著三十多個饑腸轆轆。貧困的幾乎衣不蔽體的人們,十分別扭。

再看到桌上飄香的菜肴,還真是一點兒不別扭。

她想,或許,白玉曦還是需要自己的。那麽,自己就有了理由繼續留在他身邊,以除了妻子以外的身份。

幾步走到桌前,見那三十多人已是瞪圓了眼睛盯著桌上的菜,卻沒有一人動筷。

柔兒的口水已經直垂三千尺了。

花梓眼珠滴溜滴溜轉了一圈,尚未落座便俯身拾起個外焦裏嫩的雞腿舉得老高。

眾人目光灼灼,循著那雞腿。仿佛噴出火來。

花梓立於桌前,高昂著頭顱,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這!是雞腿!”

“……”

花梓見眾人眼神覆雜,露出個神秘莫測的笑容,微微合眼。又忽然睜大雙眼高聲道:“如果養許多雞,日後我們就有吃不完的雞腿!”

眾人咽了咽口水,隱約察覺到這頓飯不會輕易吃到口中,並且這忍耐的過程將十分漫長。

果不其然,花梓忽然擡腿。站到椅子上,高舉著雞腿開始了滔滔不絕的演說。

“求人不如求己,偌大一個攝靈殿,我諸多門人,怎會貧困至此,皆是他白玉曦的過錯。因他自私自利攜思茗私……奔……我的意思是,他自私自利,擅自離開攝靈殿游玩,不懂得因材施教,不懂得人盡其用,讓大家委屈至此。日後,我定要光大門楣,不求武功第一,但求富貴無敵!”

如此一番慷慨激昂之後,眾人投來期盼的眼光,渴望她就此落座,並順利舉箸而食,否則,掌門不動筷,他們不敢逾越。

“大家可同意我的想法?”花梓一聲詢問,四座皆是響應之聲,其間摻雜肚子叫聲咕嚕咕嚕不盡其數。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好,我們來分配任務,誰會耕種?起立……”

“……”

“誰會養蠶?”

“……”

“誰會打鐵?”

“……”

天色沈沈,陰雲將月亮團團遮住,瞧不見半點兒月華,屋內燈火輝煌,眾人只覺得門口的兩個燈籠看起來仿佛是八個,圍成一個圈,不住搖晃。

真真是餓迷糊了。

此時已過去兩個時辰,花梓終於將每個人的工作都安排妥當,只待翌日旭日東升時,協力打造她心目中新的攝靈殿。

“掌……掌門,可以吃飯了嗎?”

柔兒聲如蚊蚋,為民請命。

室內頓時一片死寂,鴉雀無聲,三十多雙充滿渴望的眸子死死盯著花梓的嘴巴,渴望聽到一聲令下:吃吧。

“咕嚕”不知是誰的肚子不爭氣,又叫了一聲。

花梓瞇起雙眼,笑的如花似月:“大家都餓了,空肚子吃冷的會生病。狼女,去,把菜端到廚房熱熱,”言罷,轉頭望著眼神即將渙散的眾人溫柔勸慰道:“我們再等會兒,我還不太餓,來,我們繼續商討明日之事。”

後來提及此事,大壯總是極其驕傲地握起拳頭:“我攝靈殿眾人皆是有骨氣的,那日桌上,未見一人落淚,足以看出我等靈魂之剛毅,無堅不摧!”

是日深夜,眾人酒足飯飽,柔兒拍著肚子坐在角落裏垂頭喪氣。

大壯湊過去笑道:“你不一向貪吃?怎麽吃飽了還滿面愁容的?”

此時窗外已翩然飄起沙沙細雨,順著格子窗零星落到腳邊。

柔兒瑟縮著身子,望了眼窗外的一片漆黑,撅著嘴巴聲音沮喪低迷:“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長得這麽胖,這麽醜,沒有人會娶我。就我這模樣,簡直給攝靈殿抹黑。”

大壯坐到她身旁,倚著墻壁,任由細雨落在臉上,微醺的雙頰泛著桃色,在雨水輕撫下感覺一陣清涼。

他本就骨瘦如柴,此時穿著破衣爛衫,更顯得形容枯槁,只那雙眼睛還隱隱泛著銳利的光芒。

他嘴裏叼著個草棍兒,剔了剔牙,嘿嘿一笑:“不知道自己是誰又咋了?活的自在不就得了?你擔心嫁不出去,那我是不是要擔心娶不到媳婦兒?你這丫頭,就別瞎想了,攝靈殿要沒了你,還真會少了許多樂趣,哈哈……”

他舉起酒壺又喝了一大口,嗆得連連咳嗽。

柔兒感動之餘,見他嗆到,舉起拳頭便拍向大壯後背,隨著一聲慘叫,經診斷,大壯輕微骨裂!

細雨淒迷,夜色濃重,斷壁殘垣,靜靜躺在雨夜裏。

黃豆般的火光透過雨幕,掙紮著飄搖不定,將墻角一隅之地鋪陳出黯淡的光影。

荒蕪的棧道雜草叢生,了無人煙。白玉曦就坐於燈下,兀自一人。

不多時,雨幕中跑來個漢子,赤/裸著上身,滿身酒氣經了雨水消去大半。

白玉曦一撩黑衣,避過他濺起的汙泥雨水。

那漢子陰鷙著臉,頗有些不滿,距白玉曦不遠處,尋了個遮雨的地兒便臥下了。

“你是趙老三?”

話音未落,寒意四起,那漢子擡頭時,白玉曦已站在他眼前,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眼中透著兇煞之氣。

那漢子微微一凜,隨即露出個無賴的笑容,言語裏還透著半分酒意:“你認得大爺?”

手起刀落,頸上細細一道血痕,趙老三癱軟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一動不動了。

風雨飄搖,不遠處的葉子發出簌簌輕響。白玉曦戴上鬥笠,望了眼無邊夜幕,低聲嘆道:“可以回家了!”

而此時,花梓正喝的酩酊大醉,癱坐在桌旁。

狼女寸步不離守在一旁,杜卓也喝的爛醉如泥。

“你!”花梓推開狼女,一把抓住杜卓的胳膊,指甲深深嵌在他手臂上,杜卓嗷的一嗓子喊出來。

花梓拎著個雞腿塞到他口中,又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問你,誰是你此生摯愛?”

杜卓一把抓住狼女,吐出雞腿,深情款款:“我杜卓!這輩子……就是狼女的人了!”

他心中有個聲音盤桓不去:服從……服從……服從……

“你若讓她受了半點兒委屈……”花梓忽而眸子裏泛著冷光,嚇得杜卓冷汗直流。

狼女緊緊握著杜卓的手,悄聲道:“別怕,小爺會護著你。”

花梓忽而松了手,一揚胳膊高聲喊道:“蠶寶寶什麽季節吐絲啊?雪球都瘦了!再這樣下去外面的草都變成石頭了,那錢怎麽都花不完,白玉曦他一定是跟思茗私奔了!把他們浸豬籠,泡在醬油缸裏!”

狼女將目光從花梓身上移開,輕輕拍拍杜卓的手,鄭重其事道:“你安全了。”

忽然,花梓安靜下來,踉蹌著出了門,麻布衣衫在月光下泛著粗糙的光芒,仿佛漫天星子凝了光芒揮灑而下,潑了一身的璀璨。

夜晚的石凳寒意砭人,涼意仿佛游蛇,蔓延全身,透涼了心房,只有耳畔最後一絲酒醉的熱度消散而去,花梓抱起石桌上的白狐,兩行眼淚便悄無聲息落了下來。

遙遙望去,夜幕無際,天下蒼茫,她想,自己到底還是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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