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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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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靈殿空曠肅穆,像一座廢棄的王宮,高高在上的王座,琉璃瓦,雕梁柱,極盡奢華。宮燈懸掛,錦緞翩然。

花梓能清晰聽到腳步的回聲,在殿內蕩漾,她輕聲問道:“有人嗎?”

回聲響起——有人嗎?人嗎?嗎?

她微微一抖,這古墓般的氣氛讓她有些窒息。

直到一聲雞鳴,打破了詭異的寧靜。

那只老母雞咯咯叫著朝她撲來,花梓忽的閃身,那雞便同她擦身而過。

她想,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一次擦肩而過,敢情自己上輩子沒事兒做就天天跟這只老母雞玩回眸了。

這真是一場跨越性別,跨越種族的虐戀。

“褒姒啊,褒姒,你別跑啦,娘跑不動啦……”

花梓循聲望去,一尊碩大身軀正朝自己移來。

定睛一看,亂糟糟的頭發雜七雜八紮成無數個鞭子,毛毛躁躁,一身大紅布衣搭了條藍色長裙,加之周身顫抖的肥肉極具視覺沖擊力,讓花梓頗感震撼。

花梓側頭瞅了眼白玉曦,他十分淡定道:“柔兒!”

“噗通”

那胖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楞了片刻,又慌忙爬起來,圓滾滾的費了好大勁兒才站了起來,她紅著臉,緊張地望著花梓身後的老母雞低聲道:“少主,您回來啦?”

也不知道這攝靈殿的少主到底是白玉曦還是這只老母雞。

柔兒拍拍身上的灰塵,幾根稻草飄飄然落到地上,她費力地彎腰拾起,嘻嘻笑著,連忙將稻草放到袖筒裏,依然斜眼望著那只老母雞。

見白玉曦點點頭,她偷偷瞟了眼花梓,心下好奇,卻不敢多言。低聲道:“少主啊,我先去把褒姒捉回來,您先去歇著,過會兒我給您備晚飯。”

白玉曦又是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柔兒晃著滿身肥肉朝那老母雞跑去。

花梓深吸了口氣,心想,這攝靈殿還真是從裏到外的別致,藏龍臥虎啊。

而她如何都想象不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和這位柔兒會成為攝靈殿眾人口中津津樂道的兩位典型醜女。

這也便罷了,幾乎所有人瞧見自己時,那眼神都透著不敢言說的深惡痛絕。

她不禁心中暗哂,這是什麽時候得罪了這些人?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皆對白玉曦謙和有禮。稱其少主,白玉曦也一一點頭,面無表情卻也透著些柔和。

走出很遠,他忽而回頭:“李叔,明日在後院種棵桑樹。”

被喚作李叔的幹瘦老頭兒應喏點頭。站在那裏望著玉花梓,眼神頗有些迷蒙。花梓微微一笑,難得流露出些許靦腆,她想,對攝靈殿人來講,自己這個長得醜又沒本事的掌門簡直有點兒扯淡吧。

白玉曦未做停留,拉著花梓便朝後院走去。

走出空曠大殿。繞過曲廊回轉,擡眼瞧見樓宇之間築有一架天橋,橫亙半空。鏤空的棚頂,遮住大片天光,只有零星溫熱的霞光透過鏤空空隙零零落落散在天橋之上。

天橋五步一格,兩側扶手皆是陰紋刻花。

花梓走上天橋。伸手摸上去,每一朵刻花都妖嬈性/感,卻冷冷有種不可親近的味道。

白玉曦驀然開口:“那是彼岸花,曼珠沙華,義父最喜愛的花。為此,他不惜喪命。”

花梓覺得這花名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裏聽他提起過,卻不甚清晰了。

“這花能引起癆病嗎?”花梓頗為好奇,她記得白玉曦說過,父親是患癆病而死的。

白玉曦卻再未開口,只是沈默著向前走去,直到天橋盡頭,他回頭望著她:“日後,這裏就是你我的家。”

在後來很長一段時日裏,花梓都因這句話而竊喜,想著他站在天橋盡頭向她伸出手來,仿佛將她帶離所有人世疾苦。

而盡頭,除了無邊無際的幸福,還有他溫暖的掌心。

那一刻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只有漸漸褪去的雲霞,淡青色的天空將整個攝靈殿染上一片清冷冷的調子,懸於半空的天橋將淡淡的影子投在地上,將青石塗上一層陰影。

上頭兩個小小的人影,一個在中間,一個在盡頭,他向她伸出手來,言說“日後,這裏就是你我的家。”

攝靈殿這樣大,這樣空曠,天下這樣大,這樣紛雜,而望不見過往的她,再不想回頭,只想一步步朝他走去,那才是屬於她的未來。

誰說沒有過去便沒有未來,誰說過去不堪便要在人生半路夭折?

她抹了把臉上醜陋的疤痕,眼淚打濕了指尖,月兒掛上了枝頭。

晚飯時分。

桌上一水兒的清粥小菜,唯有一盤炒雞蛋還算像樣。花梓大失所望,說好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呢?說好的衣食無憂呢?

她瞧見柔兒站在身後不遠處盯著桌上的雞蛋流口水,便轉頭問道:“柔兒,不過來一起吃嗎?”

柔兒臉頰緋紅,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吃過了。”

花梓瞧了眼白玉曦,見他一派從容,心中了然。難怪他平日視財如命,看來是真的日子拮據。

她想了想,便尋了張椅子,順手拉著柔兒坐到自己身旁:“一起吃。”

柔兒怯生生看了眼白玉曦,見他並未反對,連忙樂顛顛地坐了下來,舉箸而食。

片刻之後,花梓對於拉柔兒上桌這個決定懊惱不已,那盤雞蛋花梓是一口都沒有吃到啊。

放下筷子,滿肚子窩窩頭、清水粥加小鹹菜,花梓無比委屈。

若凝馨在身邊,她定要撲到姐姐懷裏大哭一場,傾訴她如何被騙進這窮山惡水的地方。而凝馨此刻已隨南宮雲笙回去晏國處理事務,要許久之後才能相見。

她幽怨地望了眼白玉曦,他拍拍她的肩膀,嘆道:“日後斷沒有這樣好的夥食了。”

“……”這還是好的!?

……

草長鶯飛,夏花絢爛。

花梓憑窗而立,眼前是一片曠野,視線所及能捕捉到層層繁密的樹林,這會兒看來,竟是那樣遠,一直延伸到天邊。

暖風拂過,皆是青草芬芳的味道。

花梓想,那些樹木若也長了眼睛,肯定瞧不見自己,只能看到巍峨的攝靈殿,而自己,卻已然成了攝靈殿的主人。

距入住於此已有七八日。

回想繼任大典之時,殿上熙熙攘攘站了許多人,讓她駭然許久。

更讓她不安的是他們灼灼的目光,像吐著信子的毒舌,一條條咬到她心上,直到有人站出來高喝一聲:“她沒有資格做掌門!她……”

花梓清楚瞧見,思茗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希望那人能繼續說下去。

她當然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做掌門,連過去都不記得的人,單憑著與前任掌門的血緣關系便成了掌門,這豈不是很滑稽?

她也不太情願做這掌門,再說,又是這樣貧瘠雕零的一個門派。

然不等那人繼續說下去,白玉曦便站了起來,深不見底的眸子繞著大殿掃視一周,殿內立時鴉雀無聲。

“繼續。”他依然面無表情,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無悲無喜,無嗔無怒。

然而就是這兩個字,讓整個大殿之內,再無異議。

這讓花梓十分失望,只好暗暗籌劃等諸事安排妥當,尋個暖風和煦的日子,將這掌門之位傳給別人。

白玉曦也好,思茗也罷,總之她還享受不慣這高高在上的滋味。

結束之時,她瞧見柔兒走到一人身旁,也不知說了什麽,那人便煞白了臉,她認出那人正是反對自己做掌門之人。

後來她私下裏問柔兒,同那人說了什麽,柔兒憨厚地笑道:“我就說誰不讓花梓姑娘做掌門誰就得娶我,您放心,日後他再不敢忤逆您。”

花梓扶著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幾個來回,又細致瞧了瞧她的臉,笑道:“總有那麽一日,你說誰不讓花梓姑娘做掌門誰就甭想娶我了,到時所有人都來支持我!”

柔兒扭動著肥大的身軀掩面嗔道:“羞死人了!”遂奪門而出,腳步聲震驚四座。

攝靈殿像個大牢籠,因著白玉曦的存在,對玉花梓而言憑空生了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她想不通如此拮據為何會建造這樣輝煌的宮殿,問到白玉曦時,他只是搖頭,她也就不再多言。

又想到白玉曦的廚藝,她心下好奇,若攝靈殿一向吃著清粥小菜,他又如何學得那些豐盛的菜式?

他曾說過,義父在飲食上十分講究,故而日子久了,他做菜的手藝才這般地道。

難道說,父親去世後,攝靈殿才落敗了嗎?

那攝靈殿往日的財源又是從何而來?沒人告訴她,她問了許多人,皆未果。

花梓平日少與人言語,偶爾有人見到她,除了畢恭畢敬,便是陰沈著臉,眼中透著憎惡和恨意。她想不通,就將門人這種情緒歸結為對自己的失望。畢竟有自己這樣一個不起眼兒的無能掌門,不能算什麽開心事兒。

平日除了狼女,也只有柔兒能同她說說話。

而她本就對掌門之位不太上心,只要尚能找到借口留在白玉曦身邊,那如何都是好的。所以,為了白玉曦,貼上個掌門的標簽也無所謂了,相反,沒了這個標簽也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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