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發沒發現,最近啟祥宮裏換了一批生面孔的奴才。”錦繡給端來熱奶子,又放下兩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後才輕聲說道,“聽說不僅僅是咱們啟祥宮，別的宮殿也都換了不少,聽說是借著萬壽節要給皇上祈福，開了恩叫她們外放出去，不必熬到年歲漸大的時候。”

“怪不得總覺得咱們這兒像是多了許多新的奴才。”安和咬了一口糕點，“但即便是小選換人，也沒像這一次那樣換得這麽徹底吧,是不是外頭又有什麽動靜了？”

“聽說是佟妃娘娘查出來各個宮殿中埋了不少別的妃嬪安排的釘子，所以這一回才借著小選的事情將可疑的那批人全部換掉。”從前孝昭皇後給安和留下來的人因為年紀漸大已經走了一部分，但更多的還是從這次“清洗”中留下來，打聽清楚後便來跟錦繡回稟道,“這件事大約現在就只有佟妃娘娘最清楚，不過奴婢倒是聽了一耳朵，說毓慶宮那兒比後宮滲透得更厲害，惹得皇上龍顏大怒。”

“皇上有多寶貝太子她們又不是不知道，誰敢往毓慶宮伸手，不是找死嗎？”安和微微蹙起了眉。便是當年她姐姐繼立為皇後也不敢隨便插手太子的事情，這些人倒是越活膽子就越大，都不怕哪一天脖子上的東西就保不住了。安和喝了一口熱奶，“可打聽出來有誰往毓慶宮塞人了麽？”

“這事兒是李德全公公親自去料理的，所以底下的人也不敢隨便打聽。”錦繡回道。

“那咱們就別去管，吩咐底下的人安身立命暫時別再去打聽什麽。”怪不得萬壽節那日皇上盯著惠妃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那般，看來是查出惠妃與此事有牽連的緣故。安和知道，對康熙來說眼下要查辦的不是後宮裏妃嬪之間相互收買的奴才，而是毓慶宮裏隱藏的釘子。所以才會將這一大撥人都外放出去，康熙大約也是存了一鍋端的心思，不管有沒有被查出，都不許這些包衣奴才繼續留在後宮之中了。

終究還是有差別對待的。

“方才還聽說明兒三太太要帶五太太來給主子請安呢。”錦繡又道，“這還是主子頭一回近距離見到五太太吧？”

這位“五太太”便是阿靈阿的嫡妻博爾濟吉特氏，當年選秀的時候安和只遠遠見過一面，阿靈阿跟她成婚後她也未曾進宮來過，巴雅拉氏也像是忘記要帶她這個新嫁婦入宮介紹給安和那般，所以說起來，安和尚未仔細見過這個女子呢。

“是啊。”安和靠坐在身後的枕墊上，“自打富保的侍妾有孕之後我也就沒見過三弟妹了，恍惚聽見說是生了個女兒？”

“正是。”錦繡淡然回道，“不過聽過姑娘胎裏虛弱，所以一直在養身子。”

“等明兒三弟妹進來我便問問是怎麽回事。”安和將腿蜷縮起來拿被子蓋著，“明天是第一次見到阿靈阿媳婦，給她送幾匹雲緞吧。前兒我還得了一對掐絲琺瑯繪花鳥百年好合圖樣的靶鏡，拾掇好一塊兒給她。”

“是。”

博爾濟吉特氏長得很好，肌膚的顏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倒跟京裏嬌生慣養的旗人家姑娘不同，聽說從前在科爾沁的時候便是獨自幫著自己阿爸放牧的人。到了安和的賞賜後博爾濟吉特氏倒也不驕不躁，規矩穩妥得讓安和很是滿意。雖說巴雅拉氏對這個兒媳婦多多少少有些意見，可阿靈阿對她卻是很不錯，小倆口說不上蜜裏調油，但也相敬相親。

“瞧著娘娘神色這樣好，奴婢就安心了。”瓜爾佳氏笑著道，“知道娘娘又有身孕之後額娘可是高興壞了，讓奴婢將這個平安符交給娘娘，說是誠心在佛前誦經求來的，掛在床頭能保佑娘娘一切平安。”富保之前曾經由舒舒覺羅氏撫養過一段日子，所以到現在也一直稱呼舒舒覺羅氏為“額娘”。

“額娘真是有心了。”安和接過裝有平安符的荷包。這麽多年來舒舒覺羅氏時不時讓人給她送平安符，可母女倆始終沒能見上一面。巴雅拉氏入宮從來不會帶上舒舒覺羅氏，安和雖然想求康熙的恩典，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更擔心這樣做會叫巴雅拉氏更討厭自己額娘。“額娘一切都好嗎？”

“一切都好。這幾年年紀大了以後也不能像之前那樣常常在佛前誦經，但還是堅持每天抄寫經書。”瓜爾佳氏笑著道，“大哥跟二哥也時常從南邊送些小玩意回來，額娘看著也覺得有趣。再有娘娘讓人送來的補藥，額娘都讓人熬來喝著呢。”

“那就好。”舒舒覺羅氏年紀也不小了。安和松了一口氣，“聽說那個侍妾給富保生了個女兒，現在怎麽樣了？”

“也不是個乖覺的，有孕之後就開始鬧，結果倒是傷了身子，連累姑娘先天體弱。”瓜爾佳氏淡淡地說道，“原本奴婢還有意提拔她為姨娘的，但是爺不同意，便擱了下來了。”

“那就算了，按著富保的意思去辦吧。”安和眼角覷了博爾濟吉特氏一眼，見她還是那樣沈穩淡然，心中先是有了三分滿意，便轉過來對她道，“五弟妹也是頭一回進宮，從前我只是遠遠瞧過一次，今兒一看倒覺得親近了。”

“娘娘是天仙般的人，奴婢有幸見一眼才叫三生有幸呢。”博爾濟吉特氏笑著道，“原本奴婢也想求著額娘進宮來的，可額娘卻是說時候未到。要不是今日三嫂邀我一塊進宮，奴婢只怕許久都見不得娘娘了。”

看樣子博爾濟吉特氏跟巴雅拉氏的關系確實不好，難不成巴雅拉氏還在惦記著明珠的小女兒？安和抿了一口茶，笑著道：“嫡額娘本來就不愛走動，你得體諒一下才是。”

“奴婢知道的。”博爾濟吉特氏盈盈一笑。額娘哪裏是不愛走動，是不愛跟鈕祜祿府的人親近罷了。博爾濟吉特氏看得明白，只要自己丈夫規規矩矩在侍衛處熬幾年，就沖他是先頭太爺的嫡子，皇上也不會叫他拿不到爵位的。就怕額娘非得鬧得天翻地覆叫皇上不高興，到時候一等公的爵位旁落，這才大笑話呢。不管現在情況如何，側福晉所出的大哥跟貴妃都正在風頭上，就憑這個阿靈阿就不能跟他們鬧翻。

瓜爾佳氏來的目的還有另一個，便是給安和稟告覺羅氏有孕的消息。其實瓜爾佳氏心裏也是苦的，眼看著大嫂二嫂跟四弟妹都為鈕祜祿家的男兒開枝散葉，偏偏她依舊沒有好消息，給富保納的幾個通房也沒個聲息，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

安和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來安慰，只能讓人拿來幾張養身的方子交給瓜爾佳氏。有孕六個月後安和就時常犯困，瓜爾佳氏見安和面露疲態後也不敢多逗留，謝過安和的賞賜後便帶著博爾濟吉特氏離開。

“阿靈阿的媳婦倒比嫡額娘看得清楚，也不怪能將阿靈阿牢牢握在手裏了。”午睡過後安和吃了一碗冰糖燕窩後才說道，“不過瞧著，她跟嫡額娘之間倒是不少矛盾，阿靈阿夾在中間想必很為難吧。”

“聽說嫡福晉到底不怎麽喜歡五太太蒙古的出身，所以對她一直都是淡淡的。”錦繡讓珊瑚拿來一件褂子給安和穿上，“奴婢就不明白了。五太太出身蒙古鑲黃旗，是太皇太後跟孝端文皇後的遠房親戚，嫡福晉憑什麽瞧不起五太太的出身呢？”

“她心裏巴望著明珠大人的閨女，哪裏看得上別家的女孩兒。”安和微微勾起了嘴角，“不過我今日看著，博爾濟吉特氏倒是個懂事的，也知道就算阿靈阿是阿瑪的嫡子，比不上別的手足兄弟能幹，光占著個嫡子的頭銜有什麽用，可惜嫡額娘到底是看不清。”

“聽說五爺娶妻之後性子就好多了，也許是五太太給五爺說過，五爺心裏明白的。眼看著大爺在兩江總督的位置上當得穩妥，二爺又在福建有自己的差事，三爺四爺如今都升了一等侍衛，五爺肯定也想幹一番實事出人頭地的。”錦繡又拿來一個湯婆子塞到被子底下，“天兒還有些冷，主子再暖暖身子。”

“就盼著博爾濟吉特氏能好好將阿靈阿的性子掰過來吧。”安和道。這個時代拼的就是家世，要是鈕祜祿家真的鬧得四分五裂，那得意的就是別人了。

“三太太臨走時還給奴婢塞了一封信，說因為帶著五太太所以有些事不便跟主子說清楚，都寫在信上了。”錦繡雙手將信件奉上。

安和打開瞧了一眼，樂了。怪不得博爾濟吉特氏跟巴雅拉氏不對付，原來巴雅拉氏將自己一個遠房侄女宋佳氏接到府上小住，每回阿靈阿休沐回家她都要創造機會讓宋佳氏跟阿靈阿“偶遇”見個面。宋佳氏今年才十四，生得風流嫵媚，眼睛拋出的鉤子能把人給迷暈過去，要不是博爾濟吉特氏看得緊，這位宋佳氏很可能就要變成二房太太了。

“真是糊塗的主意。”安和搖了搖頭，博爾濟吉特氏沒當場給宋佳氏一頓鞭子就算是很克制了，聽說她那手鞭子可是從前馴馬趕羊時練出來的。饒是這樣，博爾濟吉特氏還是讓自己的陪嫁丫頭在府中宣揚宋佳氏故意勾引表哥阿靈阿的消息來，叫巴雅拉氏知道後又氣又沒法管。那些蒙古來的陪嫁丫頭脾氣烈得很，除了博爾濟吉特氏外誰的話都不聽，她只能將宋佳氏送得遠遠的。

自此，婆媳倆正式撕破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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