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的人總是吃不住教訓的,油水多的職位來來去去都是這些人在當差,底下那些奴才們自然是從別的地兒為自己撈福利。衛貴人從前只是個庶妃,又是那樣的出身，皇上寵了一段時間後便徹底失寵,連生下來的阿哥也是一落地就被抱走，也不許他們母子倆多見面。那些人會看眼色，知道衛氏沒有覆寵的時候，自然是打起了她那份月例的主意來。

其實不僅僅是底下奴才們的貪婪，還有別的後宮女子暗地裏吩咐的作踐。衛氏從來沒說什麽,這些年也一直稱病很少出席家宴或者到皇太後那兒請安。不說別人，就是安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所疏忽。

“聽說你處置了老八身邊的一個太監？”康熙難得拋下王常在跟劉庶妃到安和這兒坐坐，剛喝了一口茶便問道。

“說來也是奴婢的過錯，竟不知道宮裏又出了克扣主子份例的奴才。”安和慢條斯理地回道,“那日去榮妃那兒慶賀了榮憲公主的大喜事，奴婢打算到禦花園走走散散心，卻沒想到見到了八阿哥。八阿哥說衛貴人久咳不愈，想吃小廚房做的蜜浸桂花，便趁著下學的時候親自來采給衛貴人。可奴婢看著他身邊的小太監提著膳食過來，跟奴婢記得的完全不一樣，後來問過才知道八阿哥身邊那個奴才竟把八阿哥的膳食給吃了。八阿哥身子瘦弱，想必也是這些奴才怠慢的緣故。奴婢既然得了皇太後跟皇上的信任料理後宮諸事，就不能眼看著這些奴才欺壓主子，畢竟八阿哥還是皇上的兒子呢。”

“都是些記不住教訓的人！”康熙再怎麽不喜歡衛貴人她都是皇帝的女人，八阿哥更是皇家阿哥，容得了那些人隨意作踐嗎？想到了這幾日在他耳邊嘴碎說貴妃越俎代庖的劉庶妃，康熙心中又是一陣歪膩，才進宮沒多久就在他跟前嚼舌頭，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示。“這事兒你辦得好，阿哥所那兒有必要再梳理一番了。”

“何止是阿哥所，”安和給端來一個果盤，“衛貴人不過是染了咳疾，怎的這麽久都不見痊愈？皇上不覺得這其中有蹊蹺嗎？”

宮裏頭捧高踩低的現象時有發生，康熙摩挲著手上的白玉扳指，卻並未說什麽。在他心中，衛貴人的存在是他當年“被女色所迷惑”的最有力的證據，他恨不得這個證據泯滅於後宮之中。安和說的話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並不打算為衛貴人出氣就是了。

安和看了康熙一眼，這十來年的相處已經讓她養成了察言觀色的本領，知道衛貴人這事兒最終可能也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能在心裏暗自感嘆一聲。

“衛貴人那兒朕會讓惠妃多看著，畢竟是她鐘粹宮的事宜。”康熙道，“她的事你也不用再過問了。”

“是。”安和淡笑著道。愛則欲之生，惡則欲之死，那些付出了整顆心的女人永遠只看到了康熙對她們溫柔的一面，卻看不到康熙冷酷的一面。

將阿哥所一批中飽私囊的奴才們給揪了出來，內務府總管也因此丟了差事，一大批相關的包衣世家貶為罪籍送到浣衣局跟辛者庫服苦役，總算給這些人一個深刻的教訓。但是大家都明白，只要是有利可圖，這些包衣世家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了。不過此時康熙也沒空再搭理他們，禮部吵吵鬧鬧了四個月，終於大致擬出了一份太子大婚的章程。雖然後續還得繼續修改，但有些東西也該開始準備了。

顏珠的書信很快就傳到京城，與此同時一起傳回京的還有石文炳感染瘧疾的消息。幸好福建有不少西洋的傳教士，給石文炳帶來了一種能有效治療瘧疾的藥物金雞納霜，石文炳大膽嘗試之後身子果真好轉了不少。康熙也不想自己兒子大婚前岳父因病去世，便趕緊將石文炳調回京城繼續任職正白旗漢軍都統。

“這瘧疾很是可怕，奴婢記得當年盛京也爆發過這樣的疾病，好多人都因此丟了性命。”碧璽如今回想起來也心有餘悸，“要不是當年奴婢舉家從盛京回到京城，只怕也要在那場瘧疾中喪命了。”

“這些不吉利的話別到處亂說，現在石文炳大人能平安歸京養病就很好了。”琥珀道，“聽說太子已經將太醫院的人通通拉到毓慶宮叮囑了一遍，就是為了在石文炳大人回京之後能盡快調理好身子。主子，方才奴婢還打聽到一個消息，大福晉又懷上了，如今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不說安和自己，就是在場伺候的其他人也都吃了一驚。大福晉才出了月子不到四個月就又懷上了，大阿哥是真的沒把太醫的話聽進去嗎？才成婚不到五年大福晉就生了三個格格，再好的底子不能及時調養過來都要被摧毀掉了。

“太醫怎麽說？”安和蹙起了眉。大福晉生二格格跟三格格的時候都已經有出血的征兆，這一胎能不能保住都是個未知之數。皇上也不是沒有賞賜侍妾下來，大阿哥怎麽就這麽執著非要先誕下嫡子呢？

“太醫說月份尚淺，暫時還看不出來。”琥珀給安和換了一個新的手爐，“大約也是有了經驗，大福晉現在都忙著在屋子裏養胎，半步都不肯踏出阿哥所了。”

十一月的京城已經下了一場大雪，安和撫平了因為坐下來而出現的衣服上的褶子，而後才道：“讓人好生照顧大福晉吧，該吃什麽該用什麽讓大福晉身邊的人盡管去拿。太醫院那邊也叮囑好，一定要大福晉跟她腹中的孩子都平平安安。”安和知道這樣其實有些強人所難，但既然大福晉已經懷上了，那麽不管是康熙、惠妃還是大阿哥，大概都在期盼著這一胎是個兒子。太醫院的人如果不好好為大福晉調理，頭上的烏紗帽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聽說太醫院的太醫現在都愁白了頭，已經擬了不下十道方子，就等著看將來大福晉會不會用上。”琥珀道，“只是現在大福晉身子虧虛得厲害，就怕撐不到足月生產了。”

安和嘆了口氣淡淡地搖了搖頭。

十一月末，康熙又在一次地做出“驚人之舉”，將內大臣費揚古之女烏拉那拉氏指婚給四阿哥胤禛，將安親王岳樂外孫女、和碩額駙額尚之女郭絡羅氏賜婚給八阿哥胤禩。費揚古從前曾經帶領清軍南征北戰，只是近幾年舊傷覆發不得不離開軍隊領了內大臣的差事，可算起來也是名門大戶；岳樂早在二十八年病逝，二十九年因為舊罪追降為安郡王，其外孫女的阿瑪又是因為貪汙之罪而被問斬，康熙此舉一出倒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更多的人還是認為康熙志在提高八阿哥的身份地位，畢竟岳樂雖然因罪削爵削謚，但岳樂一脈到底也是位高權重。

“跟安郡王一脈結親，也算是八阿哥的造化了。”如今襲爵的人是岳樂第十五子瑪爾渾，雖說才幹不必岳樂，但也是承襲岳樂的差事統領宗人府事務。宜妃捧著一杯熱茶說道，“惠妃這些天又該高興了，聽說賜婚之後惠妃對八阿哥又活絡了起來，冬衣靴子、文房四寶都盡挑了好的送去阿哥所，好像之前冷待了八阿哥的人不是她那樣。”

“要是惠妃能挽回過來，就能將安郡王一脈都拉攏到大阿哥身邊了。平白無故得了這樣一支勢力，她怎麽會就這樣放過這個機會？”安和握著手爐，指腹描繪著外頭的花紋，“她待八阿哥也不是不好，只是比起大阿哥，這個養子到底算不上什麽人物了。”

“那個郭絡羅氏據說性子潑辣，一直都是驕縱著長大的。”宜妃湊過來小聲問道，“你不是見過那個姑娘嗎，感覺怎麽樣？”

“都是四年前的事兒了，哪裏還記得那麽多？”安和笑著道，“記憶中是個說話爽朗的姑娘，只是年紀太小暫時還看不出什麽。就算如今賜了婚，她也不過是八、九歲的姑娘，要成婚還得好些年呢。”

“說得也是。”宜妃嘆道，“昨兒個才去榮妃那兒摸牌，聽著她念叨榮憲公主還有三阿哥的婚事，恍惚才覺得再過幾年就該輪到胤祺成婚了，這日子真是轉眼就過去了這麽多年。不瞞你說，我如今已經在想著要給胤祺挑個可人的格格了。”

此格格不同彼格格，宜妃所說的“格格”是指專門指導阿哥通曉男女之事的宮女，一般將來都會留在阿哥身邊當個侍妾，要是有福氣能誕下一兒半女得了阿哥歡心的，還能由阿哥做主晉封為庶福晉或者請立為側福晉，當然，這都得是阿哥們分府後才能做的事情了。

“五阿哥才幾歲，你就這麽著急了？”安和笑著打趣道。

“德嬪已經給四阿哥挑了一個宮女宋氏給送去阿哥所了。太子還不到十二歲的時候身邊就有了兩個格格，我也不算早了。”宜妃道，“別說我，明年六阿哥也該有十二歲了，這事兒你自己也得擱在心上了。”

給十二歲的兒子送女人？安和光是自己想了想就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十二歲還只能算是個男孩子，這樣早洩了精元，對身子能有多少好處呢？安和勾了勾嘴角，打算將這事悄悄往後挪，起碼不在她明年的計劃中。

在定下兩個兒子的婚事之後，十二月，康熙又將三公主冊立為和碩端靜公主，指婚給喀喇沁杜淩郡王噶爾臧，定於明年八月出嫁。如果說純禧公主跟榮憲公主的指婚多多少少帶些康熙作為人父的思考，那麽端靜公主的婚事則是一樁徹頭徹尾的政治婚姻，是為了拉攏喀喇沁部共同對抗準噶爾部所做出的決定。

兆佳貴人臉上雖然一直掛著淡淡的喜色，可她心裏也明白，自己的女兒遠不如榮憲公主得寵，養成了安靜略帶木訥的性子，遠嫁到喀喇沁後能不能得到額駙歡心也是很難預料的事情了。可盡管如此，她還是將自己積攢多年的私房都拿了出來，要給自己女兒一份豐厚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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