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貴妃的身體狀況著實讓人揪心,康熙讓人將在濟南府買的小玩意送到承乾宮去,又下旨讓太醫院的人盡全力救治。也許是因為康熙這一舉動讓佟貴妃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心,身子日趨好轉，現在能坐起身來跟自己額娘還有妹妹說說話了。

“佟貴妃的身子看上去好了不少,昨天去看她的時候還能下地走動，看來有家人在身邊陪伴，又有皇上不遠千裏送來禮物，確實讓她心情好了不少。”安和隨意翻著這個月各處用度的記檔，“看著是用了不少好藥。”

“皇上說了好藥都往承乾宮送去,太醫們自然是用上最好的。”錦繡笑著道，“內務府小選選上的四個宮女已經送了過來，主子看怎麽安排她們？”

“翡紅跟翡藍也到年紀放出去了，翡青跟我說過她不想出宮,也想著跟你一樣留下來在我身邊做個管事姑姑的。”安和讓錦繡收起記檔本，“讓她們進來叫我看看，將來挑兩個穩重老實的補了翡紅跟翡藍的值。”

四個宮女都穿著一水兒的淺綠色衣裳，水靈靈的小臉上一點粉黛的痕跡都沒有，低眉順目的樣子很是乖巧。四人都是包衣鑲黃旗下人，安和直接賜名珍珠、琥珀、碧璽跟珊瑚。珍珠在家的時候學過算數，琥珀針線功夫不錯，碧璽跟珊瑚雖然沒有特長，但看著性子沈著，內務府送來的人都不算差。

“你跟翡藍她們一人帶著一個，盡快熟悉我這兒的規矩。”安和讓翡青領著她們下去後便道，“剛剛你也聽到了，讓小路子去打聽打聽新來的這幾個宮女的家世，內務府雖然盡心盡力，可這公主所一出一出的事兒，我現在也不敢太過放松了。對了，今日王太醫怎麽沒來請平安脈？”

“奴婢會叫小路子去辦的。”錦繡又道，“主子怕是忘了，王太醫今兒要去慈寧宮向皇太後稟告佟貴妃的病情，所以會晚一些再過來。”

“最近忙昏頭了。”惠妃忙著照料胎像不穩的大福晉，榮妃忙著教導二公主料理事務，溫妃跟著出巡，佟貴妃又病著，宮務全都壓在安和跟宜妃身上，更別提安和還得照看十三阿哥跟八公主了。安和抿了一口參茶，“天兒開始暖和起來，只是早晚還有些寒冷，記得提起阿哥跟公主身邊的嬤嬤別大意了，衣服要隨身準備著。”

“嬤嬤們知道要怎麽做的，主子就愛憂心這些，思慮太過仔細又犯頭風了。”錦繡站在安和身後替她按著肩膀，“太醫之前開的補藥奴婢讓小廚房的人又給煎了一服，等一下就拿來給主子服用。太醫說了，主子太過忙碌身子肯定會出現小狀況，所以吩咐奴婢們一旦發現主子身子不適就要立刻給主子煎藥。”

“不過是睡不好頭有些疼罷了，也值得你們驚驚乍乍的。”安和淡笑一聲，“我有些乏了，服侍我去睡一會兒吧。”

“是。”

四月中旬的時候太子便讓人傳來消息，說禦駕即將從江寧啟程回京，大約會趕在端午節之前回來。這次南巡康熙並沒有在江寧逗留很久，但安和還是從自己哥哥語焉未詳的話中得知康熙從南邊收了一個清白人家的姑娘，那是知縣王國正之女王氏，據說還是曹寅姻親、前一等侍衛李煦給引薦的。

“讓人告訴佟貴妃皇上即將回京的消息，她聽了以後心情肯定會很好。”安和將法喀的信箋收好然後說道，“只是皇上收了一名漢女的事情暫時還是不要向她說明，倒是可以跟佟庶妃說一聲，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緩緩跟佟貴妃提起。”

“奴婢知道。”錦繡應道，說完便出去吩咐小和子到承乾宮去。

“新來的那幾個宮女調丨教得如何了？”啖了一口茶安和才問道，“可還算聽話？”

“都很好，大概是知道能進啟祥宮服侍是件好事，所以都很用心學習，就怕主子心裏一不高興就將她們打發回內務府。”翡紅微笑著回道，“奴婢跟翡藍在主子身邊十幾年了，驟然要離開主子外放出宮，想想就有些舍不得。”

“說什麽傻話，到了年紀就該出宮去。聽說你父母已經替你選了一門親事，到時候我一定給你跟翡藍封一份豐厚的嫁妝。”

“主子又在取笑我了。”翡紅笑著道。

“哪裏是取笑你……”安和正要繼續調笑，便見嬤嬤抱著十三阿哥跟八公主過來。兩個孩子都是剛剛睡醒的模樣，臉蛋紅通通的，見到安和後都露出了可愛的笑容。尤其是十三阿哥，直接伸手就要安和抱抱。

“都睡醒了。”安和讓十三阿哥坐在自己懷裏，八公主則放在自己身邊，打發了幾個嬤嬤出去後才道，“去廚房端來水果泥吧，兩個孩子都該餓了。”

“主子，”錦繡此時卻走了進來，低聲在安和耳邊說道，“佟貴妃怕是知道皇上在南邊收了漢女的事情了。”

“她是怎麽得知的？”安和蹙起了眉，“誰告訴她的？”

“聽說是佟夫人告訴的。”錦繡回道，“小和子打聽了一下，大約是佟國維大人傳信回來給佟夫人，卻不想佟夫人說漏嘴了。”

“知道了。”虧得她還想瞞著，倒是佟家人先給捅了出來。安和一邊給兩個孩子餵食一邊道，“佟貴妃也不是頭一回見到宮裏添新人，應該會想明白的。那些官員怕是從當年給皇上送歌姬一事中吸取教訓了，這回倒是送來個清白人家的女子，想要博取皇上的歡心。”

“聽說這是江南官場長久以來形成的風氣，官員們來往除了送禮之外便是互送歌妾。”錦繡遞過帕子給安和，“主子看是不是該讓人仔細打掃乾清宮，皇上的鑾駕快要回京了。”

“內務府的人會去辦的，再說了還有魏珠在呢。”安和替十三阿哥擦了擦嘴角，“去給我泡杯蜂蜜茉莉茶來。”

“是。”

安和還是高估了佟貴妃病中略微脆弱的心靈，得知康熙從南邊帶回一個女子後佟貴妃原本欣喜的心情像是被冰水從頭澆了個遍，瞬間變得低落。佟夫人不止一次怪自己嘴快，可後來卻是開始埋怨起康熙來。佟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精明的女子，可這麽多年來養尊處優受盡各方奉承，當年謹慎的態度也被她拋在腦後，開始在佟貴妃跟前抱怨康熙的“不忠”。

“別說了！”佟貴妃咳嗽了幾聲，“皇上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也不是中宮之主，哪裏談得上什麽忠貞？額娘這番話要是傳了出去，旁人該要說我嫉妒小氣了。這裏是後宮，多少耳朵聽著多少眼睛看著，額娘也該穩重一點才是！”

“可是……”

“皇上的鑾駕這幾天就要回京，額娘還是盡早收拾好東西出宮去吧。能得了皇太後恩典讓額娘進宮陪我這麽久已經是天大的榮寵了，我怎麽能再恃寵而驕？”佟貴妃垂眸低聲道，“額娘要記得，就算咱們是皇上的娘家，但皇上到底是君，是天子，佟家人怎麽樣也不能藐視法規淩駕在天子之上！”

“我知道的，你別激動，太醫說你說不能動氣！”佟夫人趕緊端來蜂蜜水給佟貴妃潤喉，“皇太後身邊的路嬤嬤已經跟我說了，下午便讓人送我出宮，你在這兒要好生照顧自己才是，別叫你額娘跟阿瑪白發人送黑發人！”說罷已是涕淚漣漣。

佟貴妃臉上露出慘淡的笑意，卻不答話。

五天後，禦駕歸京。可是此時佟貴妃已經深陷昏迷，便是康熙到她床前呼喚她的小名她都再也無法作出回應。太醫們也來回稟，前陣子佟貴妃雖然身子略有好轉，精神也好了起來，可實際上也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能等到皇帝鑾駕回宮，如今既已盼來，心願已了，便再無牽掛了。

那位王氏女被安排進了溫妃的永壽宮，因為佟貴妃身子惡化的原因，康熙一直陪伴在佟貴妃身邊，倒沒有說給這位王氏什麽樣的位分。安和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過問，便自己做主吩咐內務府的人先按著常在的位分給予月俸，打算等過一陣子再在康熙跟前提起。

五月十九，就在佟貴妃身體進一步衰弱的時候，康熙下旨冊封佟貴妃為皇貴妃，意在為佟貴妃沖喜，。可是即便是這樣做也無法挽回佟貴妃的生命。冊封的次日佟貴妃便病逝於承乾宮，結束了自己不算漫長的一生。

而到了病逝的前一刻，她始終沒能睜開眼睛再看看自己喜歡了十多年的男子。

康熙將自己鎖在乾清宮整整一天，第二日便為皇貴妃定下封號，封為順懿皇貴妃。佟庶妃在靈前哭暈了過去，裊裊的青煙縈繞在靈堂中，大中午時分已經能感覺到透骨的寒冷。

吩咐人好生看著挺著肚子來守靈的大福晉，安和才慢慢走去承乾宮。外頭艷陽依舊，跟壓抑的內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聽著耳邊哀慟的哭聲，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實意為順懿皇貴妃之死而傷心的呢？

恐怕也就只有佟庶妃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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