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個月時間清軍便將俄軍圍困在雅克薩,使得雅克薩之戰的結局日漸分明起來。康熙處理完前線發回來的軍情戰報,心情正是最愉悅的時候,便見王太醫進來求見，稟告胤祤筋骨初見勞損之兆的事情。他這段時間忙著處理前線戰事,除了吩咐大兒子指導小兒子們射箭之外便再也沒有過問他們的功課了，乍一聽康熙自己也有些驚訝。

“去把達春給朕叫來。”揮退王太醫後康熙便吩咐一旁的李德全。

達春是教習胤祤騎射的師傅，看著是一臉憨厚的模樣，但實際上卻是康熙親口誇讚過的巴圖魯，騎馬射箭打獵樣樣精通,還曾經在平定三藩時立下戰功，故而康熙才會安排他做胤祤的師傅。達春在得到傳召後大約也明白是怎麽回事，大阿哥行事莽撞不聽勸告，如今受罪的就是他們這些奴才了。

聽到康熙的提問,達春維持著面上的憨厚，回道：“自從皇上吩咐大阿哥指導小阿哥們的射術之後，大阿哥便不許奴才們再插手小阿哥的事宜。”先是撇清自己的關系，“直到昨天奴才大阿哥大婚未能來給阿哥們指導，奴才才知道大阿哥給六阿哥換了一把弓，那弓是用最實沈的木頭所做，以六阿哥現在的臂力根本不適合使用。”

“既然知道那弓不適合胤祤所用，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回稟朕？”康熙不是這麽好糊弄的人，眼睛直直盯著達春的腦袋，即便是跪在地上，達春也能感覺到那穿透人心的視線。

“昨天是大阿哥的好日子，奴才不敢擾了皇上的好心情。”達春道，“更何況大阿哥說他是奉皇上之命來校場指導的，奴才也不敢違抗大阿哥的意思。”

康熙久久不語，原本挺直的腰背慢慢彎了下來。良久之後才道：“下去吧。”

達春長舒了一口氣。

康熙突然覺得心好累，朝堂上的事情再繁瑣他都游刃有餘，只是自己兒子的事情卻叫他頭疼。老大雖然之前嗆聲太子，但到底還是向太子道歉，在群臣面前留了個好印象，也讓他覺得那不過是一個意外；可現在呢？他借著自己的口諭欺壓弟弟，半點友愛兄弟的表現都沒有。康熙可以肯定胤褆是知道一把不合適的弓對一個年不過六歲的孩子的傷害到底有多大，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李德全，傳朕旨意，給鈕祜祿貴妃、佟貴妃、溫妃、榮妃跟宜妃各賞一盒南海珍珠。”康熙道，“另外再賞賜鈕祜祿貴妃四對玉如意，八匹蜀錦。給六阿哥送去今年蒙古進獻的良馬跟良弓，傳令胤褆不必他再到校場指導。”

“奴才遵旨。”李德全道。

“另外，通知兵部尚書，當初朕吩咐的事情暫時不必去辦。”康熙看著手邊的折子，“吩咐內務府收拾好乾東七所，準備迎接八阿哥入住。擢升顏珠為一等侍衛，令阿靈阿任三等侍衛，十天後入宮當值。”

“嗻。”李德全躬身應道。

“主子，”完顏嬤嬤走了進來，在安和耳邊輕聲說道，“奴婢打聽了一下，聽說皇上暫緩了將大阿哥派去兵部辦事的打算。”

“這是好事，就大阿哥那性子，去了兵部沒準一天就把兵部上下的官員得罪光了。”安和慢條斯理地翻著自己私庫的賬本，“皇上賜下來的那盒東珠，讓內務府的人給我做幾對花簪寶釵，做得好看一些，我跟榮妃、宜妃跟溫妃約好了到時候一塊兒佩戴。”

“奴婢會吩咐下去的。”完顏嬤嬤會心一笑。撇去兩位貴妃不說，四位妃子就只有惠妃沒得到賞賜，想想就覺得打臉。聽說惠妃在鐘粹宮發了大脾氣，差點就要沖到阿哥所將大阿哥怒罵一頓。“只是皇上的舉動只是不痛不癢，主子打算就此罷休嗎？”

“嬤嬤覺得我會是這麽輕易就妥協的人嗎？”安和將自己看好的東西都謄寫在一張紙上，“哥哥外放，顏珠、富保跟尹德官途才剛剛有點起色。阿靈阿就更不必說了，要是沒有胤祤的事情，皇上只怕也不會這麽早就將他提為三等侍衛。咱們鈕祜祿家雖然根基不淺，但我在宮中到底不能動用外頭的關系，不過也無妨。再過一個月就是尹德的婚期，到時候嬤嬤替我傳一封信出去，讓顏珠托人送去給哥哥就是了。”

“是。”完顏嬤嬤淺笑著道。

她是宮妃，是大阿哥名義上的妃母，卻又不能代替惠妃教導大阿哥，更不能唆使胤祤跟大阿哥作對。而大阿哥之所以這樣有恃無恐，無非是娶妻之後得到了伊爾根覺羅氏一家的勢力，再加上有納蘭明珠在背後支持罷了。她記得歷史上有位禦史郭琇曾經兩度彈劾明珠及其黨羽，且問一問他哥哥認不認識這位禦史大人吧。

不過阿靈阿既已入宮為侍衛，他還得提醒哥哥小心謹慎別行差踏錯，畢竟阿靈阿到底是巴雅拉氏唯一的兒子，指不定巴雅拉氏正咬牙切齒希望自己哥哥行差踏錯，只要做錯一步，她哥哥身上的爵位就不保了。

擬好給尹德成婚的賀禮，安和便拿過一邊的信紙提筆開始給法喀寫信。

皇子大婚之後一般就會離開書房入朝辦事，大阿哥原本也不例外，只是康熙卻是暫緩這樣的計劃，讓大阿哥繼續留在書房念書，卻一連三天叫太子到前朝給群臣講解書本上的禮義之道，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瞅瞅，大阿哥正在盯著你呢。”簡親王雅布之子雅爾江阿撞了撞胤祤的肩膀，低聲道，“像是要把你吃掉那樣。”

“師傅也在用吃人的眼光看著你，再不好好讀書你又要被罰抄書了。”胤祤面不改色，腰板挺直，懸在紙上的手握著紫毫筆半點也沒有抖動，看上去已經完全沒有之前練功過度而帶來的損傷。

書房裏不僅僅有宮裏的阿哥，宮外鐵帽子王府家的嫡子也被送進宮來跟阿哥們一起讀書。在一眾未來世子人選中胤祤跟雅爾江阿玩得最來，在他看來雅爾江阿雖然已經要滿十歲，但實際上就像是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別扭、驕傲。他喜歡別人跟他打打鬧鬧，討厭別人的阿諛奉承，更不喜歡仗勢欺人的人。

“為你好而已。”雅爾江阿替胤祤回瞪了胤褆一眼後便低頭繼續習字。

胤祤在雅爾江阿埋頭寫字後才擡起眸來跟胤褆對視了一眼，在胤褆越發不滿的目光下淡淡勾起嘴角，回以一個乖巧的微笑。惠妃如今在後宮倍受嘲笑，大阿哥的差事也被擱淺了下來，一切都是老大自己咎由自取。

就在胤褆跟胤祤在書房以視線交戰的同時，安和也終於實現了跟榮妃、宜妃還有溫妃的約定，在給太皇太後請安這一天一起戴上新做出來的首飾。

安和的發髻上簪著兩支墜珍珠流蘇金玉步搖簪，坐在她身邊的宜妃頭上則是一對團鳳墜珠釵，溫妃頭上則是一支鎏銀鑲珍珠的簪子並幾朵紫色絹花，榮妃發髻上則是精致的珍珠碧玉步搖，都是用康熙賞賜的南海珍珠做的，昨兒才給做好送到各個宮裏，今天大家都一塊兒戴出來了。

德嬪看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看的惠妃，嘴角差點沒忍住彎了起來。怕自己見罪於惠妃，她趕緊拿過帕子假裝擦去鼻尖上的汗珠，實際上卻是為了掩飾嘴角的笑意，跟一邊的成嬪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藏不住的“等著看好戲”的意味。

太皇太後對底下的暗湧並不發表意見，對安和等人示威般的舉措更是視若無睹。

惠妃一邊絞著帕子一邊扯了個溫和的微笑對安和說道：“十阿哥的生辰就要到了，我那兒新得了一架瞭望鏡，等一下便讓人給十阿哥送去吧。”

“多謝惠妃的心意了，只是皇上說了不能再驕縱胤俄，省得養成他玩物喪志的性子。”安和抿了一口熱茶，淡笑道，“再者胤祤在江寧的時候也給胤俄買了一架小巧的瞭望鏡，所以他也不需要另外一架新的了。”

“是嗎？那便算了。”惠妃有意跟安和修補關系，可無奈安和對她的示好並不放在眼裏，在後宮中叱咤風雲多年的惠妃遂也熄了這個念頭，心裏卻難免埋怨安和不識擡舉。可她自己也不想想，換做她的兒子被這樣刁難，她絕對會比安和還要暴怒。

安和才不管惠妃會怎麽想，她現在是完完全全跟惠妃交惡。前陣子尹德跟覺羅氏成婚時交出去的書信已經有了回音，那位郭琇郭禦史確實是個剛正不阿的人物，從傳回來的消息可以得知他其實已經在暗地裏收集明珠一黨中重要成員佛倫的罪狀。

既然郭琇早就有此行動，安和索性就坐山觀虎鬥。法喀如今是越發小心謹慎，交往的官員都細細排查，為的就是不參合進明珠跟索額圖兩派之爭中。巴雅拉氏就是心急也沒用，法喀頭上的爵位依舊穩穩當當，她也只能叮囑阿靈阿在宮中謹慎行事，別端著少爺脾氣不聽上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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