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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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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丟的小女孩?”

紀因竹楞住。

如果是五六年前聽到這句話, 他會激動地拉住對方, 非要問個透底不可。

但失望了太多次,而且實在過了很久,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即使不放棄,也只是年年投錢進去找。相比起同樣丟失小孩的家庭,紀家更有能量,但阻擋在面前的迷霧亦更加深重。在骨肉分離的痛楚面前, 達官貴人和平頭百姓相差無幾。嫂子以前出門,堂堂紀夫人, 看見八歲左右的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走路,怔怔地看上許久,掩面痛哭。

“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一改之前和老頭下棋時的隨和善目, 紀因竹臉部線條繃得極緊,他虎目審視程念,驀地想起一件事一一如果小侄女平安長大,也該有這麽大了, 念高中的年紀。

但嫂子這個年紀的時候長什麽樣子,他……

“我們可以做親子鑒定。鑒定可以在你們信任的機構做, 我只提供樣本,無論成功與否, 費用我報銷。如果確定有血緣關系, 也不用擔心我是來分家產的。鑒定結果在你手上, 答案是肯定的話, 你只需要告訴我結果,不用把報告給我,不用擔心我去拿著報告打官司,”少女一開囗,就不像高中生了,語氣沈穩,邏輯清晰:“我不長住帝都,得到結果後就會離開。”

她一串的話,倒把紀因竹說懵了,擡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慢著,姑娘,你怎麽找上來的?”

照她的說法,做這次親子鑒定,對他有利無害,一分錢也不用出,只是需要花點時間抽抽血而已。如果這麽做就能找到被拐走的孩子,哪個家庭不願意啊!

像是最容易回答的問題,少女卻皺眉遲疑了:“我找上門來的原因不方便跟外人說,我希望先確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紀因竹思路飛快運轉。

位高權重者,每日做的是上百萬的決定,事關許多人的生計,稍為負責任些的,都有忍不住把同一件事一句話翻來覆去嚼透想爛了才給出決斷的毛病,他將少女的話過濾了一遍,實在沒有可懷疑之處一一派一個小姑娘給他制造麻煩?那還不如在這把自己衣服一扒大叫非禮來得簡單粗暴

這時,他腦海中閃過兄嫂落淚的臉。

大哥性格堅強,在他的記憶中,只見過哥哥哭過兩次。

一次是嫂子難產,大哥在門外急得抹淚,雖然最後母女平安,但傷了身體,很難再懷上了。嫂子說等坐完月子養好身體努力備孕二胎追子,大哥卻悶不吭聲的跑去結紮,回來跟家裏一說,紀家他最大,誰都勸不動他。

第二次,就是小侄女丟了。

後來領養了紀玨,怕小侄女萬一回來,兩個女孩爭風頭難免傷感情,嫂子也不想把對小侄女的感情投射到第二個孩子身上,對他不公平。紀玨從小就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妹妹,時刻預備接妹妹回來,可惜從初中等到高中,等到大學,這會都開始接手紀家企業了,家裏的公主房從兒童式樣換成了少女的,也沒等到小侄女的音信。

“好,你跟我來,”

紀因竹領著二人坐進停在外等候的轎車,坐到後座後沈默片刻,轉頭定睛看住少女:“我這會要去跟兄嫂吃飯,家裏丟的是我的侄女。我不喜歡威脅小孩兒,但這件事是我家人心中的傷痛,我不會容許任何人,出於任何目的,揭開我家人的傷疤……如果你目的不純,我可以給你最後一次下車的機會。”

“不用,”

面對他沈重嚴肅的語氣,她卻笑了:“我最近受的威脅好像有點多啊。”

不過這一次是善意的,她就不放在心上了。

看她神色自在,紀因竹揉了揉眉頭:“抱歉,可能是我太嚴肅了,你名字叫什麽?我是紀因竹,你可以稱呼我……”他稍作定頓,親子鑒定沒出結果,他也拿不準太親太疏的稱呼。

“紀先生,我是應鱗,”應鱗一昂下巴:“這是我的跟班,洛北澤。”

……

跟班先生禮貌地沖紀因竹輕輕點頭。

紀因竹端詳他片刻,腦海裏有細碎片段閃現,良久啊的一聲:“‘洛氏’!我認識你爸爸,你和你爸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他長頭發,老好看了,哎原來是舊識,那你們叫我小紀叔就好,”總算不是來歷不明的人,他略作放心,旋即問:“現在年輕人流行把男朋友叫作跟班嗎?”

應鱗:“沒這回事,別聽他的,壞得很。”

小跟班刷了個無辜又乖巧的笑臉。

“我撥電話跟大哥打個招呼,你們聊。”

電話撥通後,紀因竹可能是耳朵不好使,手機的聲音很大,應鱗聽了個全。他把事情上報完,電話另一端不作聲很久,原本爽朗渾厚的中年男聲帶了絲啞意:“你辦事差點就糊塗了,無論怎麽樣,好歹先把人帶過來驗一下,大活人做親子鑒定我怕什麽?這麽多年,我只

怕人家通知我去收屍!”

紀因竹一疊聲的道歉後,轉道:“我剛到停車場,先上來吃飯哈,吃完去做鑒定,我看見你那輛車了,咱倆兄弟停一邊……”

“吃什麽飯!我帶你嫂子下來直接去把鑒定做了。”

轎車駛進一幢大廈的停車場,才停好,一對衣冠楚楚的中年夫婦便快步往車這邊走來,敲了敲駕駛位置的車窗,司機趕緊將車窗搖下來,語氣恭敬:“紀總。”

“你去開我的車,因竹,車你來開,然後,這年輕人……”對陌生人,自然不好像自家兄弟下屬那樣的隨意使喚。

洛北澤眼神請示了一下應鱗,她無所謂的點頭,他便坐到副駕座,騰出位置讓紀家夫婦坐在她旁邊。

如果是被封印之前的她,大抵是不會理會的。

但在使用人類的身體後,無可避免地接受了很多人的善意,使她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想到了在行動上照顧破碎家庭的情緒。

“你還記得八歲前的事嗎?”

紀因山輕咳一聲後,打破了沈默。

積威多年,他就算對上一國領導人都不會發虛,這時卻有些近鄉情怯的心態,語氣放柔許多。

應鱗陳述著原身的記憶:“當時他們給我灌藥,身心受了很大刺激,八歲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養父家說是爸媽不要我,他們好心把我領養回來,而事實上我是他們從人販子手上買的,當時人販還拉了一列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來給祖母挑。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無論他們怎麽打我,欺負我,養兄想對我動手,我也不能反抗。”

紀母忍不住了,被丈夫摟進懷裏安慰。

紀因竹問:“既然不記得,你怎麽知道我們……是你的家人?”

“做完親子鑒定再說吧。”

她低頭不語,兩人以為她提起往事神傷,便不再追問。

在確定關系之前,所有動情感觸,都太虛了。

………



車開進了一幢親子鑒定中心。

雖然不是假日,但意外地,在中心進入的人不少,大多面目緊繃愁苦。車剛停好,就有專人客氣地來接待紀家一行人,直接坐員工電梯到三樓抽血做鑒定。抽完血一路開綠燈加急,也得等大約八個小時。

和紀因竹想象的‘攀富貴’可能性相反,當抽樣工作做完後,應鱗主動提出:“我就不在這等結果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得出結果之後麻煩聯系我一聲。”

“等一下,”

紀母叫住了說完就想走的她,眸光濕軟:“你們兩個年輕人住外邊也不安全,要不就在我家住下吧。不用擔心,我家客房很多,也經常有朋友來住,無論結果怎麽樣,就當招待外地小朋友玩個幾天了。”

要是隨便來個人自認親女,紀家夫婦可能會先將人隔離一下,把底子查個透底再說。

外表在任何地方都能起到不小的影響,應鱗和洛北澤站在一塊,直接就能去娛樂圈靠臉撈金了,要不是有一定的把握,怎麽會來撒這種必定會被揭穿的謊?而且這年輕人是洛氏的兒子,更不可能跟女騙子作伴了。

應鱗猶豫片刻,住進紀家也方便早點得知結果,便答應了下來。

到達紀家後,傭人帶領二人到二樓的客房,位置幽靜。

在江市擁有這種房子,可以說是富裕家庭,但在帝都,恐怕就不止富,還跟權貴沾邊帶故了。

考慮到年紀性別,客房是分開的,不過傭人一走開,洛北澤就很自然走進鄰房,問她:“找到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之後,你打算怎麽做?承歡膝下?他們年紀不小,如果要裝作女兒的樣子陪他們走完最後一段路,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對兩只長壽生物來說,不過彈指間而已。

應鱗不語。

“還是說,你想跟他們說明真相?”

你的女兒早就投胎轉世了,活在這裏的是一只幫她報仇的龍。

“太覆雜了,老一輩的現代人對這種事接受程度不高,有恩於我的是程念本人,不是她爸媽,我不想招來太多不必要的猜忌。我聽說紀家已經有個領養的繼承人,事關上萬人生計,我不感興趣。程念本人喜歡的是電影,如果她在紀家平安長大,可能有機會受最好教育和資源,成為一名出色的女演員。”

她描繪著本人永遠也到達不了的未來。

拐賣孩子,斷送的是一個個家庭曾經暢想過的未來,化為手上一疊疊的鈔票。

“該還的,我都會還給她的,”應鱗垂下眼簾,擡眼朝他笑。“要是我變回個蛋,你還會喜歡我嗎?”

洛北澤:“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見過你還是個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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