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宋辭淩晨四點就起床了。

他昨天收到短信，通知他今天早上五點之前趕到拍攝地。

拍攝地在s市的郊區。

這個時間公交車還沒開運，所以宋辭只能打車。

到地方的時候，才四點四十。

結賬下車，宋辭仰頭看著佇立在晨曦微光中的破敗樓房，仿佛聽到了時光倒流的聲音。

“宋辭！”王若男趴在三樓的欄桿上朝他招手，“快上來！”

宋辭答應一聲，快步上樓。

到了三樓，就看到王若男正站在樓梯口等著他。

王若男帶著他進了一間房子，宋辭就看到一屋子人，他在這些人中看到了隋有彬。

隋有彬坐在屋子正中和人說著話，面前放著一臺機器。

王若男領著他來到一個單獨的房間，然後就是化妝、換裝。

宋辭戴上假發，換上白色長裙睡衣，所有的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化妝師上下打量著宋辭，用難以置信的口吻說：“如果不是看過你剛才的樣子，我絕對想不到你是個男孩子，這也太漂亮了，而且還一點兒妝都沒化。”

正在這時，隋有彬推門走進來了，看到宋辭，眼中露出驚艷的神色，笑著說：“完全就是我想象中周濟的樣子，完美。”

化妝師笑著說：“您在哪兒找到的這麽精致的男孩子？”

隋有彬略有些得意地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還有，他可不止是精致。精致的男孩多了去了，可他們身上都沒有我想要的那種氣質。”

宋辭有些尷尬。

穿著女裝在這兒被人評頭論足，想不尷尬都難。

隋有彬問：“劇本都吃透了嗎？”

宋辭不知道怎麽樣才叫吃透，於是說：“背熟了。”

“好。”隋有彬說：“不要有壓力，一會兒就照著你理解的演，也不用在意攝像機。”

宋辭並沒有感覺到壓力，但還是點頭說：“好。”

隋有彬頓了頓，說：“你看過劇本應該知道，有一個背對攝像機換衣服的鏡頭。現在有兩種方案，一種是脫一半，只拍大腿就行，還有一種是全脫，拍全身，但並不是全-裸，內褲還是穿著的。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更傾向於哪一種方案？”

宋辭沈默兩秒，說：“第二種吧。”

他知道，這是隋有彬想要的答案。就算他選擇了第一種，隋有彬也會想辦法說服他選擇第二種。

看來他還是嫩了些，簽合同的時候隋有彬說只需要他裸-露上半身，他竟真的信了。

隋有彬沒想到宋辭如此通透，不免小小吃了一驚。

他把準備好的說辭咽下去，轉而說：“好，那你先熟悉一下場景，二十分鐘後開拍。”

宋辭被王若男帶著熟悉整個房子。

周濟的房間，周濟母親的房間，廚房，洗手間。

在這個過程中，宋辭順便把等會兒要做的事情在心裏過了一遍，只覺得這就是他曾經的生活。

二十分鐘後，正式開拍，攝像機對準周濟的床。

宋辭在晨光中醒過來，起床，去洗手間洗漱，梳頭，回到房間，脫掉睡裙，換上校服，然後背上書包，走出房間，在玄關穿上鞋，走出家門，在經過鄰居家的窗戶時站定，偏頭向裏面看去。

“cut！”

一個一分半的長鏡頭，一氣呵成，不管是動作、表情還是眼神，找不出一絲瑕疵。

沒有人相信這是一個毫無表演經驗的十七歲男孩可以做到的，包括隋有彬。

隋有彬看著定格在監視器屏幕上的宋辭，少年看向窗戶的眼神寫滿漠然。窗戶裏面，少年顧巖正被他宿醉的父親毆打。而宋辭只是漠然的看著，沒有驚訝，沒有害怕，沒有憐憫，只有淺淡的冷漠。

這就是隋有彬想要的周濟，他再次對宋辭刮目相看。

就像他曾經說的那樣，宋辭根本沒有在演，而是在做自己。

周濟就是宋辭，宋辭就是周濟。

攝像機進入顧巖的家，拍攝顧巖被毆打的場景。

顧巖在被毆打的過程中看到了站在窗外的周濟，他拿起一個白瓷茶杯，用力朝窗戶砸過來。玻璃碎了，濺起一地的玻璃渣子。周濟的唇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舉步走了。顧巖開始反抗，他掙脫父親，沖進房間拿上書包，然後逃出了家門。

下一個場景在公交車站。

周濟站在路邊等車，鼻青臉腫的顧巖就站在不遠處，隔著人群看著周濟。

因為演顧巖的男孩眼神不對，ng了好幾次。之前拍家暴的場景時，也是因為他的表現不盡如人意耽誤了許多時間。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有了宋辭幾乎全是一條過的對比，隋有彬便有了些火氣，說話也變得難聽起來。

在場的工作人員基本全是隋有彬工作室的員工，對他的作風早已再熟悉不過。

平時的隋有彬平易隨和，而工作時隋有彬則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暴躁易怒，就算是天王天後ng多了也照罵不誤。但隋有彬三個字就是口碑和票房的保證，所以上趕著跟他合作的大牌演員依舊大有人在。

演顧巖的男孩被罵了幾句就受不了了，竟然當眾哭了起來。

立即有人去哄他，宋辭聽到周圍有人小聲議論，說男孩是投資方送過來的，就算演技再不好也得擔著。

宋辭不關心這些，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

等男孩的情緒恢覆，又拍了幾條，這場只有十幾秒的等車戲才終於過了。

隋有彬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了，於是說：“吃完午飯再繼續！”

宋辭聽到周圍的群眾演員說要去領盒飯，正要跟上，就看到隋有彬向自己招手，“宋辭！你過來！”

宋辭走過去。

隋有彬說：“你跟我一起去吃飯。”

導演發話，宋辭自然要跟上。

他們一起來到了一家不算高檔的飯館，同行的還有五六個人，包括演顧巖的男孩，應該都是劇組裏比較重要的人。

落座的時候，隋有彬再次發話：“宋辭，坐我旁邊來。”

宋辭走過去，在隋有彬右手邊坐下來。

自然有人點菜。

在座的都是一起合作多年的人，對彼此的口味已經十分熟悉，完全不用征詢意見，點起菜來相當省事。

隋有彬給自己和宋辭分別倒了一杯水，宋辭低聲道謝，拿起杯子喝了兩口。

從早上四點起床到現在，他一口水都沒喝過。

只是一個上午，他就嘗到了做演員的辛苦，完全不像之前想象的那麽簡單。一個十幾秒的鏡頭，如果導演不滿意，就得幾遍甚至十幾遍的去重覆，花上好幾個小時。那麽，一部完整的電影從開拍到完成再到呈現在觀眾面前，究竟要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這其實不難想象。

坐在隋有彬左邊的男人看著宋辭，說：“隋導，你到底從哪兒挖到宋辭這塊寶的？長相、身段、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好，沒想到演技也這麽出色，今天早上那段長鏡頭簡直絕了，許多專業演員都不一定能做到。”

宋辭認得那個男人，他曾聽王若男叫男人李副導。

隋有彬笑著說：“在大街上撿的。”

桌上眾人笑起來，都說隋有彬運氣好。

宋辭安靜的坐著，就像一個局外人。

他現在還戴著假發，儼然就是一個花季少女。

在座眾人雖然都知道他的真實性別，可看到他的臉，卻還是會混淆，難辨雌雄。

在男人們的閑談聲中，菜陸續上來。

隋有彬動筷，其他人才跟著開吃。

宋辭雖然早就餓狠了，但依舊細嚼慢咽，也從不主動去轉餐桌的玻璃轉盤，面前是什麽菜就吃什麽菜。

吃飽後，宋辭放了筷，小口喝茶。

這時，隋有彬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宋辭，你天生就是做演員的料，想不想成為一名專業的演員？”

宋辭擡頭看他，不說想也不說不想。

隋有彬接著說：“雖然我的工作室不簽演員，但我可以介紹你進燦星傳媒，還可以推薦你去讀電影學院。”

有人接話：“隋導是燦星的股東之一，而且燦星是國內造星能力最強的經紀公司之一，現在許多當紅的演員、歌手都是燦星的簽約藝人。只要進了燦星，再加上隋導的栽培，你想不紅都難。”

宋辭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的如此迅速。

他的確想過借著這次機會成為演員，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並不認為能成為現實。

可現在，夢想卻真的照進了現實。

宋辭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他覺得應該和李焲商量過後再做決定。

於是，宋辭說：“我考慮之後再給你答案。”

立即有人說：“傻孩子，你還考慮什麽呀，這麽好的機會別人求還求不來呢。”

又有人附和：“是啊，隋導看中你是個人才，想培養你，你離成功也就差一步之遙了，只要你點個頭，馬上就可以紅遍全國。你知道高步雨吧？就因為演了隋導的電影，從一個普通女孩變成了當紅女演員。機會不等人，你可要趕緊抓住啊。”

“你們別給孩子壓力，攸關前途，的確需要好好考慮。”隋有彬再次拍拍宋辭的肩，說：“我等著你的答案。”

宋辭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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