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李四娘一席話，徹底讓張嫂子的希望落空，她臉上絕望更甚，猶不死心，抓住李四娘的袖子，哽咽道：“我不能看著我閨女跳了火坑不救啊....嗚嗚嗚，我兒真要毀了，這叫我咋活啊.....”

話未說完，淚珠子已濕透羅袖。

圍觀的眾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露出惋惜之色，跟著沈默下來，只剩下張嫂子低低的啜泣聲，清晰可聞。

李四娘搖搖頭，嘆口氣，把視線從張嫂子臉上移開，沖著她身後的婦人們道：“都回去吧，這日子不好過，咱也不能都紮在一處，莫叫有心人看到了，抓了錯處去，幾個腦袋都不夠掉！”

“不...李家姐姐，我知道你能耐，你就做做好事去看看吧，我的閨女兒不能這樣賠進去啊....”

張嫂子見李四娘要撇下眾人關門，急了，緊緊抓住她的袖擺，“咚”一下又跪下來，哀求一般仰著臉看向李四娘，哽咽聲止都止不住。

圍在外頭的眾婦人也跟著圍攏上來，一個年長些的圓臉婆子拉著李四娘勸道：“李家妹子，去看看吧，咱窮，沒錢撈人，怎說那怡紅院也是你的老東家，你去說兩句好話，讓她家閨女日子好過些也成啊！”

“是啊，是啊.....”眾人又是一通附和。

“李家姐姐，求你了，你幫幫忙，我這就去湊錢，寬限我幾日，幾日就好！”

跪在地上的張嫂子見李四娘臉上有了遲疑之色，忙不疊抹幹淚珠子，膝行上前兩步，拽緊她的袖子，再次低聲哀求。

李四娘是從風塵中過來的，哪裏不知道那裏頭折辱人的道道，十六七的清白姑娘家，盡管姿色一般，也抵不過年紀輕，花兒一樣都能掐得出水來，那老鴇龜奴，下作手段一出接著一出，真要不聽話，莫要說黃花閨女，就是已經人事的婦人，也是扛不住的，時日越長，姑娘家只會越危險。

可這一沒銀子使，二還要耗人情，這樣的賠本買賣，李四娘是不樂意做的，風月場裏，情分最當不得數，誰兜裏揣著真金白銀，誰才有話事的份兒。

規矩都在那擺著呢，她又不傻，為何要冒險去。

李四娘稍一思索，臉上收起為難神色，直言道：“李家妹子，莫要怪姐姐不通情理，你真有心救你閨女出來，現在就去籌錢去，三日內若能籌夠，我李四娘也豁出去老臉，再跑一回怡紅院，若沒錢，你就算把膝蓋跪爛，也是沒半點用處的！”

一席話怔地有聲，雖都是街坊領居，她能做的，也只能到此了。

隨著話落，眾人皆把目光落到了依舊跪地不起的張家媳婦身上。

她臉上愁苦依舊，卻聽李四娘這話裏的意思，是能先去通融兩天的，那死灰一樣的眼裏，就漸漸的生了幾分希望，亮了起來，

“我....我回娘家借去，三天一定湊出三十兩！”

李四娘眉頭微松，點了點頭，張家媳婦見她應了，趕緊的站起來，紅著眼定定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往巷子裏跑去了，顯見著，真是去忙活湊錢了。

眾媳婦們跟著搖頭，有兩個家裏丟了閨女的，又掉了淚珠下來。

張家的閨女命大，眼下還能知道下落，她們兩家的，確是連半點音訊都不知了，哪怕有錢，也無處尋人去....

眾婦人搖搖頭，一一散去，李四娘關好院門，往院裏走，雙喜跟在她身後，擔憂問道：“娘，您真要去怡紅院？”

李四娘笑了笑，鳳眼轉過來，斜斜瞥了雙喜一眼，“娘啥時候還說過渾話不成？街坊領居的，還誆人啊？”

雙喜不好意思撓撓頭皮，訕笑起來。

這些年了，李四娘確實從不曾誆過人，就算對人不好，也是擺在明面上不好，沒有使過啥陰險的手段。

“娘不也說那地兒是吞銀子的，現在外頭變了天，我是怕您去了也不管事，還怕惹得一身麻煩...”

她蹙著眉，小聲解釋一句，因為掛心她娘安慰，臉色也不是太好看。

以前遇到事兒，衙門裏還有張師爺能問詢下，現在趙一鳴尋不到，衙役都換成陳國人了，家裏要生個風吹草動的，真是半點依靠都沒有的。

李四娘轉過身子，點點雙喜額頭，笑道：“行了，娘心裏有底兒，你去燒中午飯吧，吃完娘也好去辦事兒。”

她口中的辦事兒，定是去怡紅院了，雙喜見李四娘輕描淡寫，不似一時逞能，心裏稍稍放寬松了些，遲疑片刻後，也就依了她娘。

院中三喜正在晾曬衣裳，雙喜把買的散鴨蛋遞給她，蹲在院子裏洗幹凈手臉，便進廚屋張羅去了。

午時未到，一家人就吃了飯，李四娘打扮一番，見周身上下再無不妥後，囑咐姐妹兩個看好家，就急匆匆往西大街去了。

雙喜和三喜收拾完碗筷，把鴨蛋腌制好，家裏一時再無事情可做，也就各回各屋，抵不住春困，早早睡下。

一覺睡到申時初，李四娘還沒有回來，雙喜還沒多當回事，去後院地裏拔了一遍草，擔水回屋澆灌菜園子，直忙道酉時都到了，家家戶戶炊煙起時，依舊沒有等到李四娘的半個人影子。

連一向沈得住氣的三喜都跟著急起來，撂下秀花箍子，跑後院裏詢問起雙喜來。

彼時日頭已經西斜，即便站在後院裏，也能聽見前頭巷子裏，歸家人的說笑聲，娃娃們的嬉鬧聲。

只有她家還是冷冷清清的。

雙喜吸一口氣，說道：“還等會兒，說不得咱娘出了怡紅院，又上哪個嬸子家說閑話去了呢？”

三喜遲疑著點了點頭，沒再多話。

直到天色漸漸暗沈，偏巷也漸漸安靜下來，李四娘依舊還沒回來，這下連雙喜也再坐不住了。

李四娘是個閑散的性子，以往也愛玩愛跑，可從沒有這麽不靠譜的時候，從沒有到飯點兒都不歸家的時候，哪怕以前上工需要留宿東家家裏，也都托人帶個口信回家，與姐妹二人說道一聲的，今日這般晚，卻不見半點音訊，著實不是她做出的事兒。

李四娘究竟出了何事，又是上了哪裏？

眼下黃花鎮雖然沒了兵亂，匪患也再未聽說過，可這不代表黃花鎮就是安全的，更何況是怡紅院那樣魚龍混雜的地兒。

雙喜不敢想，一想就覺著頭皮都是麻的，心都要跟著提到嗓子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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