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四娘這滿心眼的暢快不同，雙喜倒是提心掉膽，見李四娘得意得似個剛打鳴的公雞，雙喜不管不顧，就給她潑起冷水：“娘，世道不好，您咋還跑西街去？要串門，您就在咱這巷子裏串串就成，您這從東跑到西，穿了大半個鎮子，萬一遇到壞人，可叫我跟三喜咋辦？”

從東街到西街，若不走小路，確實就是穿了整個黃花鎮，平日裏倒沒什麽，可現在是什麽世道，哪裏能讓李四娘拿人命當玩笑的？

“哎，我說雙喜，瞧你這小心眼的勁兒，你道老娘是個傻的？就這樣傻楞著被人逮去啊？”

李四娘不以為意，理了理鬢角邊散落的額發，又去喚三喜：“說了一堆話，娘倒是渴了，三喜給娘倒碗熱水去!”

“哎...”

一旁跟著幸災樂禍的三喜，屁顛兒就應了李四娘，跑前頭廂房去提熱茶壺去了。

雙喜嘆口氣，往竈膛裏遞了根柴禾，盯著跳躍的火苗，就不說話了。

李四娘似有所覺，轉過頭來看了雙喜一眼，撇撇嘴嗤笑道：“傻子，你真當你老娘是去西街串門兒的？”

雙喜楞住，轉頭來，臉上尤帶著迷惑之色：“那娘這是做什麽？”

“你以為你李嬸子就是個幫工的？”李四娘問道。

李嬸子不就是個幫工的嗎？她還能有什麽本事？

雙喜搖搖頭，越發迷惑不解了。

李四娘伸出手指頭，隔空點了點雙喜額頭，無奈嘆氣道：“你啊，真是直著一根筋兒，那李嬸子沒啥本事，可人相公可是咱鎮裏張記米莊的夥計！”

聽李四娘這一說，雙喜猛然間醒神兒過來，連忙道：“可張記米莊不是被搶光了嗎？娘去找李嬸子家的，哪裏還能有啥用處？”

一連閑著多日，日日坐吃山空，雙喜家的糧袋子是一日比一日空，本來也就只有三十多斤米，三張嘴吃，又沒了來路，早晚也是要被吃空的。

雙喜這幾日愁的慌，本也是為這事兒鬧的，沒想著李四娘居然冒了這樣大的風險，偷偷跑出去打探這事兒了。

一時間，雙喜就為自己的小心眼羞愧不以。

李四娘擺擺手，突然靠過來，挨著雙喜小聲道：“張記掌櫃的跑了，鄉下糧倉裏可裝著都是糧食，幸好那老掌櫃留了心眼子，糧食沒全放鎮裏，要不家當都要被搶光的！”

雙喜猛的捂住嘴，不敢置信，眼裏卻真正放起光來。

“娘可聽李嬸子說的，可當真？”

李四娘又道：“我與你李嬸子的交情，雖打打鬧鬧這許多年，倒是沒作假的份，何況她家的男人幫著押過貨，不會騙咱的！”

三喜端著茶碗進了廚屋，見李四娘挨著雙喜坐在竈膛前，微微楞了下，馬上又笑道：“娘，水來了，早上剛燒的，趁熱喝。”

李四娘就住了嘴，不再多說什麽了。

心裏的石頭掉地，這天中午吃飯時，雙喜都不再據著，比往日倒是多吃了半碗粥。

說起來，為了省糧食，最近這些日子，她們全都喝的粥，也幸好是煮粥，還能多管幾天，要不，就這點兒糧食，哪裏管的了什麽。

也好在就她們三個女人家，飯量小，不費糧食，平安走之前，說了讓鐵柱兄弟來一個的，這些天過去，也不見人來，雙喜開始還盼著他來，這幾天過的平平安安的，卻在鬧糧荒的情形下，生了小心思，希望他別過來才好。

吃過午飯，雙喜早早就躺下了，睡眼迷蒙之間，突聽得外頭好像有嘈雜之聲，瞌睡蟲忽的就全都被趕跑了，她從床上一蹦而起，貓腰下地，急急穿了衣服出來。

開了閨房門，就見李四娘背靠著院門，胸膛一鼓一鼓的，臉上餘怒未消。

門外還有輕微的拍打聲，似乎外頭的人不死心，還不肯走。

心頭失落一閃而過，雙喜整了整衣衫，輕輕朝著李四娘走近了些，疑惑道：“娘，外頭敲門的誰啊？”

李四娘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了出來，抱胸掃了門口一眼，對雙喜道：“你那死鬼爹，現在倒是想起咱了，哼！早幹嘛去了，你倆誰都不許給他開門，可聽清了？”

她說話的音調比以往更高了些，顯見著，是說給一墻之隔的那人聽的。

話音落下沒多久，墻外的鄭石頭果然識趣，不再拍門了。

李四娘扯起嘴角，無聲嗤笑，又對雙喜道：“回去屋裏睡去罷，關起門咱過自己的日子，莫要管別的閑事兒！走吧，閨女！”

說著話，就自顧自朝東廂走。

雙喜抿嘴笑了笑，知道她剛剛那話兒，又是說給屋外頭的鄭石頭聽的。

目送李四娘進了屋，關上門，雙喜卻沒回屋。

她小心靠在院門的木板上，靜等片刻，直到李四娘房裏再沒動靜了，這才偷偷的開了院門，伸直脖子，朝路東頭張望---

巷子口處，斑駁樹蔭之下，鄭石頭已經蹣跚著走遠了，佝僂著背，走得並不快，步伐好像有千斤重，他身上的衣裳破敗不堪，顏色灰暗，比起一年多前，是半點都不能比了。

雙喜淡淡看了一眼，唏噓片刻，就縮回腦袋，關上院門落下鎖，又回了自個的閨房，睡去了。

連著兩日，李四娘都喬裝打扮一番，跑去西大街的李嬸子家串門兒，直到這天回來，興高采烈與雙喜姐妹說，吳家的糧食也要吃完了，這兩天他家男人就會出城，跑一趟張家主宅，只要有消息，定會來通知她們。

這話可讓母女三個吃了定心丸，俱都把心思全放在這李嬸子身上，在家候著她音訊了。

不曾想，高興勁來沒過去，李四娘的老毛病就犯了。

李四娘常年在廚屋幫廚，落下個腰疼的隱疾，平日裏天氣好，她這毛病倒是沒什麽，可若是變了天，要落雨，她就會犯毛病，只要一犯毛病，想要爬起來，那是怎麽都起不來的。

春日雨多，一連兩日，天都陰沈沈的，滴雨未下，李四娘起不來床，家裏的大事小事全都交給了雙喜兩個，正在這時候，李嬸子居然登門來，帶了消息過來，今日晚上她家就會上張家老宅買糧食去，順帶著能捎上她家一起。

得了這話，一家人自然高興，客客氣氣送了李嬸子出門，關好大門後，雙喜又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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