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一般的過，正因為不愁吃喝，且這古代空氣又好，景色也美，現在雖日日大雪連天，當透過窗戶看向屋外時，因了這閑適的心情，也總能從這漫漫無邊的白中品出一點兒不同來。

雙喜的日子是美滋滋的，可有些人卻不一樣了。

這一日早間，雙喜剛送走打掃的小廝，半個堂屋的地灰還沒來得及打掃完，屋門外又傳來一聲低低的輕扣聲。

雙喜一喜，以為趙一鳴來了，腳步如飛跑出堂屋，待門開後，她卻楞怔了片刻，喚一聲：“大牛哥，你咋來了？”

黑虎站在門外，渾身上下的灰衣都兜著雪花兒，這麽冷的天，他頭頂上卻冒著熱氣，顯見著是費了大力氣從北街過來的。

“快，快進來說話。”看著黑虎對她靦腆笑，雙喜趕緊朝門內讓了讓，留地方與他進屋。

三喜聞聲也上了堂屋，見是黑虎，驚訝的叫了聲，疾步過來幫著拍雪花，遞熱水與他喝。

一通周折，等到弄明白他登門的緣由時，已是一炷香之後的事兒了。

原來是家裏的糧食又吃完了，眼下天氣實在是冷的不行了，找工沒地兒找，大雪封山，想去打獵賣錢也不成，眼下十來口眼，已經餓了一天了，只怕再餓下去，就要死人了，黑虎沒辦法，這才不得不再次上門來借米。

“我....我開春就能還上了，不會白吃的！”黑虎一直低著頭，道完緣由，手腳都不知放在何處，依舊靦腆。

雙喜搖搖頭，嘆口氣，叫三喜去取白面與大米去。

“杏兒怎樣了，風寒好些了嗎？”想到上回去古佛寺，他曾說過杏兒生病的事，當時她還想著回來之後去他家看看去，可哪裏知道第二天又開始飛雪，這一下雪，就下到現在沒停歇呢。

“好，都好了，就是...”他摸了摸頭，擡起腦袋飛快看了雙喜一眼，又垂下頭去，“就是餓的沒力氣....”

挨餓的日子，雙喜也過過，自然是知曉的，她輕嘆口氣，又給黑虎倒了碗熱開水，叮囑他趁熱喝。

雙喜回了一趟閨房，掏了兜裏剩下的五兩銀子。除了這點錢，她手上也剩不了幾個了。

今年這一年，賣鴨蛋的錢除了買院置地，本就剩下的不多，再加上家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接濟他們，現在除了眼下這點兒，她是再拿不出多的了。

庫房裏，三喜已經裝了慢慢一袋白面，和半袋子米，估摸著合起來也快有近百斤了。

這些吃食，如果燉稀的，勉強著也夠他們過個年。

這些糧食也是她準備著過冬的，給了他們，剩下的也夠三喜和她吃，倒不用擔心餓肚子。

雙喜又去廚屋裏撿了十來根棒子骨，上堂屋一並交給黑虎：“這骨頭合著大米一起燉著吃，又能飽肚子，還能養身體。大牛哥....”她不知如何開口，踟躕片刻後道：“我家裏也只剩下這些了，等到熬到過完年開春，我能做上生意，還能多救濟你們些，眼下，實在是對不住....”

三喜跟在她身後，垂著頭沒說話。

送走黑虎，姐妹兩個上了堂屋，三喜有些不高興，小聲嘀咕：“二姐，黑虎哥對你一點都不好，他現在喜歡杏兒姐，又不喜歡你，你做什麽還這樣好心？何況...”雙喜瞥了她一眼，三喜有些心虛，心裏憋著一股子怨氣，還是把話都吐了出來：“何況他娘一直都罵咱們，沒給過咱好臉子，二姐你是不是傻呀？”

她傻不傻，自然心裏清楚，可她知道三喜是真不傻了，以往那個膽小怕事的妹妹，也不知什麽時候脫胎換骨，變得這樣伶俐了，看來平安對她的影響可不小。

雙喜笑著點點她額頭，嗔怪道：“小心眼，二姐做什麽自己清楚，放心，二姐不會讓你餓著肚子的！”

三喜撅著嘴，雙喜這番話一點兒都不能令她服氣，可她也沒立場再說什麽，畢竟錢都是姐姐賺來的，要給誰，還不是姐姐說了算？

看雙喜沒有繼續解釋的打算，把她當成孩子一樣打發了，三喜有些氣不過，跺跺腳頭也不回出了堂屋，躲進自己閨房去了。

雙喜擡起掃把，看她的裙角消失於屋門外，不由得也跟著嘆口氣。

黑虎家有雙喜的救濟，尚且這般難過，可想那些流浪著，壓根沒有半點兒存貨過冬的無家流民了。

這天晚上李四娘難得早早歸家，喝過熱水之後，就開始拍著胸口嘀咕：“殺千刀的，這都是什麽世道哦，咱以後怕是難得過幾天安穩日子嘍！”

姐妹兩個正圍著火盆烤火，聽得這話，吃一驚，同時問道：“娘，咋的了？”

“咋的，還能咋的？”李四娘挑著眉峰，止不住一通抱怨：“還不是那該死的天災鬧的，還記得娘那老東家不？”

“王員外？”雙喜蹙眉。

李四娘說的老東家，自然是那王員外了，雙喜為何還記得他，全因賈大財爬了他小姨娘的床，被抽的半死，為這事兒，這摳門王員外還發了大善心，發了一回賞錢與下人。

再那樣艱難的日子裏，雙喜可把他當成了聖人，雪中送炭的事兒他做到了，不是聖人是什麽呢？

“對對對，哎呀，那死摳門的老家夥，可算倒黴了，這叫惡人有天收。”李四娘幸災樂禍的笑，“聽說前些日子帶著家人去拜訪老丈人，趁著空當他家就遭流民給搶了通，看門的護院都死了兩個，嘖嘖嘖，這些流民肚子餓的慌，也不要命了！”

“還有這事？”雙喜一驚，不由得有些記掛趙一鳴。

從不知這流民一事居然鬧到如此地步，原以為官衙總該管管的，如今看來，全是她多想了。

“呵呵，幸好咱窮家小戶的，要偷也偷不到咱這兒。給我記住了，你兩個這些時日就別跑外頭去，睡覺前也把屋前屋後的門都關嚴實，年關到了，娘只會更忙，可能還回不得家，娘不在，你們更要小心！”

李四娘一點點細心吩咐，生怕雙喜和三喜吃了大虧。雙喜點點頭，不死心又勸了一句：“娘，東家的活計，您要不樂意做，咱就別做了，也不缺那點兒錢花。”

“不做咋的，你讓娘這日子咋過？”李四娘微微嘆口氣，捋了捋耳邊發絲兒，“娘總不能年紀輕輕，就耗在家裏坐吃等死，日日與你們兩個大眼睛對著小眼睛吧？”

說這話時，她臉上明顯還帶著幾分落寞之色。

自從與鄭石頭和離之後，李四娘又找了新東家，就沒日沒夜忙在東家家裏了，連自個的這個家，都很少回來。

她雖是她們娘，可也不過三十五歲的年紀，要是在現代社會，這樣有風韻的熟女，正是許多男子心儀的對象，只可惜在這閉塞古代，又是個從青樓出來的女子，眼下要再尋一門親事，只怕是很不容易了。

雙喜有些不忍，親昵的抱著她娘的腰，將頭依靠在她後背上，“我和三喜養著您，還怕養不起？以後娘要遇到合適的人家，看好了，再嫁人，也是成的啊！”

李四娘的身子微微頓了下，也不知是不適應雙喜這般親昵的觸碰，還是被這番驚世駭俗的話嚇得。

半晌她無奈笑著道：“胡說八道，娘都老了，就守著你們過日子，不生那些花花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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