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日的黃花鎮，尚未從冬日飛天大雪中解凍，家家戶戶柴門緊閉，即便是開門做生意的商戶，也為數不多。

趙一鳴舍不得懷中人，驅馬時，有意慢悠悠的打著轉兒，就是不肯往前多走半步路。

心神皆不在身上，趙一鳴沒話找話，胡亂問道：

“那黑虎為何.....回來？”

黑虎對雙喜來說，是個重要的人，他本想問黑虎為何還沒死，又顧忌到她一向就護他，真要把這話問出來，非得惹得兩人一頓大吵。

難得她今日這般乖順，趙一鳴勉強也收了收性子，話都到了喉嚨口，還是改了口。

兩人共乘一騎，慢悠悠往回走，速度不快，雙喜從風帽裏鉆出來，深深的吸了口氣，想要把趙一鳴推遠些，試了幾回，也是枉然，只得作罷。又聽他這般帶著妒忌般，酸溜溜的問話，不覺有些好笑，

淡淡反問道：“黑虎哥不回來，還能去哪兒？這裏是他的家。”

趙一鳴輕嗤一聲：“你就急巴巴的上趕著會他？”

他低頭瞥她一眼，雙喜從那眼神裏，明顯看到了不懷好意，心中不由得一驚，趕緊道：“趙一鳴，你可別胡來，黑虎哥大難不死，已是不易，你別打他的主意！”

他不是個善茬兒，賈大財財大氣粗，也不是無名無輩的人，依舊被他折騰的不死不活，黑虎與賈大財比，更是不足一提，如果不提前敲打敲打，只怕趙一鳴又再琢磨什麽爛心眼的法子出來折騰人。

想到這裏，不覺得身子都跟著僵了兩分，她再不願倚著趙一鳴了。

雙喜臉色變換，落在趙一鳴眼裏，惹得他一陣氣郁，無名火騰地就冒了起來，滋滋的響，轉眼間就把剛剛那點兒旖旎心思都給燒沒了。

“你三回兩回的，都護著他，鄭雙喜，我算什麽？”

他算什麽？

這飛醋吃的，簡直是莫名其妙的。

雙喜眼角微擡，餘光中瞅見他氣急敗壞的一張俊臉，那一眉一眼，就跟搶走了糖果的小娃子一樣，真是生動無比，心裏莫名的，竟然軟了兩分。

這人是因為她，才針對黑虎呢，也是因為在意她，才這般喜怒皆形於色呢！

想到這兒，不知為何，胸口處突然就湧起了淡淡的甜，慢慢的竟然溢出來，渾身上下，都覺著一陣陣懶洋洋的松懈，戰栗。

臉龐一陣陣熱，直燒得她發慌，雙喜口不擇言，推他胳膊，

“趙一鳴，你放我下去！”

“不許！”他猛的又團住她。

“那你下去！”她臉上更燒了，搶著再道。

“鄭雙喜，這是小爺的馬！”頭頂上，趙一鳴咬著後槽牙，恨不得再雙喜頭頂上敲開個窟窿，看裏頭到底裝了些什麽。

馬上就要上東大街，雙喜知道今日不把黑虎的事兒說個明明白白，趙一鳴定要糾纏不休了。

她沒辦法，只好讓趙一鳴把馬趕到僻靜處，把黑虎失憶，又是如何安置再她家的事兒，一五一十都仔細道了個明白。

“事兒就是這樣，往後沒有黑虎了，只有大牛，你也莫要去找他麻煩，可知道了？”

說完生怕他還那樣冒失，雙喜不放心，又叮囑兩句。

頭頂半天沒有聲響，雙喜擡眼，見趙一鳴瞇著眼縫兒，似乎再陰測測無聲的笑，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你笑啥？大牛哥摔成這樣，你還笑的出來，你真是鐵石心腸！”

話剛落下，人又被趙一鳴往懷裏扯了幾分過去。

他身體一陣抖動，終究是憋不住笑出聲兒來，頭埋在她後脖子上，呼呼的熱氣往她衣領子裏直竄進去，熱的燙人。

雙喜繃緊身子，咬著牙道：“趙一鳴，你咋這樣冷血！”

“哎哎....你怎麽說話的？這叫天都助我，鄭雙喜，你生來就該是小爺的人，瞧瞧，這一個兩個的，不管是你看的上的，還是看上你的，都沒落到好，活該你逃不出小爺的手掌心！”

趙一鳴放完話，哈哈大笑起來，收緊的胳膊勒得雙喜喘不過氣。

雙喜是真要被氣死了，與這人說話，沒有哪一回說到一處去的，他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自戀自大，每次都讓她哭笑不得，生生覺得這十八歲的男子，與那八歲的男娃沒了半分區別。

雙喜半天沒說話，趙一鳴有些發怵，拉著她轉過身，面對他。

雙喜確是一臉無奈，不知如何接話，瞥了他一眼。

趙一鳴嘴角上提，還帶著笑，清澈的眸子裏，深深看向她，含著關切。

雙喜還沒開口，趙一鳴已經彎腰低頭，啞著嗓子開了口，“又氣著了？你跟了我，就是我的人，往後我不氣你了，我現在送你回家，可好？”

他的人？她什麽時候成了他的人？

“我....我咋就是你的了？”雙喜結巴。

趙一鳴得意揚揚：“小爺說是就是，快些走吧，再不回去，三喜妹子該出來尋人了！”

眼下，連三喜都成了他妹子了。

冬日的早晨，大雪鋪滿整個黃花鎮，雙喜騎在馬上，由趙一鳴牽著韁繩，慢慢朝著東大街偏巷而行。

街道兩旁三兩行人，茶肆裏唱曲聲婉婉轉轉，酒樓裏飯菜飄香，食客喧揚，卻全成了布景擺設，襯得那馬前男子，高大挺拔，如出鞘的利刃一樣，利索中透著一股子張揚的痞氣兒。

心驀的忘記跳動.......

送到家門口，再雙喜百般推諉下，趙一鳴不情不願的走了。

關上院門，雙喜倚在門口吸了口長氣，冷嗖嗖的空氣進入胸腔，全身都一股子透徹心扉的涼。

雙喜打了個哆嗦，又慢慢把這口氣吐了出來，腦子裏終是醒過來兩分。

三喜端著菜盆，站在廚屋門口叫她。

雙喜趕緊的沖她笑了笑，掩好一腦袋紛亂的思緒，朝她走過去，“杏兒還睡著不？今日如何了？”

三喜點點頭，拉著雙喜進了屋子，邊擇菜邊道：“二姐，杏兒姐說過兩天就走了，你說這天寒地凍的，那老屋裏也沒吃沒喝的，她與黑虎哥該咋過？”

三喜還是改不過來稱呼，固執的不願意喚他大牛。

雙喜怎會不知她的小心思，看她蹙著眉，圓鼓鼓的腮幫子撅著，一張紅紅的小嘴兒氣不過，碎碎念叨，心又軟了下來。

“還能咋的，咱到時候幫襯下他們，大冬天的，總不能讓大牛哥再上山去吧？”

黃花鎮的冬季，是能凍死人的，莫說外頭多冷，即便是在家裏，即便是雙喜她家這樣的窮人，都要生個火盆，不然這日子都過不下去，更逞論外頭林子裏，野地裏頭，那鋪天蓋地的寒了。

兩天之後，天氣放晴，杏兒就帶著大牛回到了北大街那處老屋。

雙喜留不住，也只有作罷，待送他們走前，特地跑米店買了五十斤玉米面，白面也買了十來斤，合著市場裏買的蘿蔔，大白菜，以及她家裏現成的臘肉，林林總總，弄了近百斤吃食，一並與大牛背回去了。

隨著大牛這一走，雙喜是真正的松了一口大氣，心裏背負了許久的弦，“啪”一下就松開了，全身竟是難得的松快下來。

欠人的終究是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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